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也是故乡

檐下烟雾袅袅,雾里看花一般的世情。

范峻茂问道:“知道是哪位陪祀圣贤住持梓桐山的封正典礼吗?”

陈平安摇摇头,“不好说,暂时确定的,只有披云山和掣紫山,分别是大先生和周国,旧朱荧王朝地界,剑修比较多。”

范峻茂说道:“有机会跟范二喝顿酒,劝劝他,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是打光棍,不像话,赚钱就那么有意思吗?一年到头半点不闲着,稍有空闲,也是跑去跟账房先生和百工匠人厮混在一起,到底图个啥,每天打着算盘,对着账本傻乐呵。”

陈平安笑道:“有些人天生就单纯喜欢挣钱,很纯粹,跟武夫学拳,剑修练剑差不多,自得其乐。范山君放心好了,我肯定会主动找范二喝酒。”

范峻茂起身笑道:“要不要我把曹涌喊出来,他的好事被你给搅黄了,可别落下心结,山水神灵,都长性着呢。”

陈平安点头道:“你就说我请他出来聊两句。”

魏檗站起身,拍了拍袍子,“我跟着一起。”

陈平安不适合回去一趟再拉着淋漓伯找地方单独私聊,痕迹太重了。今天议事的,哪个不是公门修行到化境的人精。

范峻茂又是个说话不靠谱的,官场的弯弯绕绕,一句话里藏着好几个意思,她大概就只有蒙童水准,魏檗不太放心。

去御书房的路上,范峻茂以心声问道:“魏檗,陈平安在避暑行宫,也是这么当官的?”

魏檗哑然失笑,“反着来就可以了,几个意思用一句话说明白,说话和听话的,双方都不费劲。或者干脆不说话,剑修讲理,还不简单,何况那里还是剑气长城。”

范峻茂点点头,“懂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魏檗笑而不言,不予置评。

范峻茂说道:“魏夜游,你是不是没有听明白,我这可是一语双关,对剑气长城和浩然官场,有褒有贬的。”

魏檗微笑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你范山君跟我聊这个,不就等于跟周首席谈挣钱如何轻松,与小陌先生说礼数吗?

就像先前晋青在议事过程当中,故意调侃几句陈平安,什么一拳就倒二掌柜,什么单枪匹马大剑仙,看似插科打诨,岂是没有用意的。第一,是提醒在座,陈平安的末代隐官身份。其次是为陈平安做铺垫,引出陈平安后边的那句“自嘲”,元婴境而已,当不起剑仙一说。

毕竟如今整座浩然天下,都在猜测陈平安到底是什么境界,如何能够做成城头刻字的壮举,飞升境剑修,还是更高?

若真是一个飞升境起步的剑修,有此个人实力,再加上大骊国师的身份,那么以后每次在大骊御书房,还商议个什么。

可一旦陈平安的境界当真只是元婴,哪怕明天就是玉璞或是仙人境,对于在座的一洲高位神灵而言,就都觉得可以谈事情了,就像陈平安自己说的,是那种有商有量的议事。

至于陈平安为何故意如此淡化境界一事,魏檗倒是很能理解,不宜起调太高,万事最怕开头太容易。

剑修适合战场,不适合官场。

在屋内与一位熟识山神闲聊的曹涌,很快走来这边,陈平安已经收起烟杆,站在廊下等着这位旧钱塘长。

陈平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以心声说道:“淋漓伯,你举荐的折江水神伍芸,我只是有所耳闻,一直没机会接触,岑文倩却是我的朋友,所以在这件事上,我是有私心的。以后有机会去云水宫喝酒,再劳烦淋漓伯帮忙引荐,带我去折江水府登门赔罪。”

曹涌听过之后,点头道:“很高兴陈国师愿意与我如此坦诚相见,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至少在我这边,就无需解释了。至于伍芸那边,陈国师且宽心,不必多想,这次举荐他补缺钱塘长,本就是我自作主张,根本就没跟他打招呼,当不成这个钱塘长,以伍芸的脾气,非但不会迁怒陈国师,说不定还要喝两盅,炒几个下酒菜,庆祝庆祝。”

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曹涌蓦然而笑,“伍芸以前就看不顺眼正阳山那帮剑仙老爷,还有过节,唯一一次给正阳山主动送钱,就是通过镜花水月观看那场宗门典礼,当时他一高兴,就砸了好几颗谷雨钱,说这个钱,花得值。”

陈平安忍俊不禁,继续以心声笑道:“稍后陛下那边,可能会商议齐渡百年之内,剩余的几个走渎名额,我先前已经跟长春侯打过招呼了,碧霄宫愿意让出剩余的那个名额。”

山水有异,大渎高位水神所在府邸,不同于山神,前者往往悬挂两块匾额,例如杨花的长春侯府和碧霄宫,大渎侯府,是文庙封正的衙署,碧霄宫则是水神杨花的道场名称。曹涌这位七里泷风水洞出身的老蛟,也同时拥有淋漓伯府和云文宫两块匾额。如今都传言北俱芦洲的济渎,灵源公沈霖的那块“德游宫”匾额,就出自某人的手笔。

先前曹涌曾经亲笔书信一封至落魄山,有事相求,云水宫已经用掉一个大骊朝廷给出的大渎走水名额,但是曹涌还需要一个,恰好杨花那边一直留着不用,曹涌就希望陈平安能够帮忙与碧霄宫那边牵线搭桥,与杨花讨要那个名额。

曹涌如释重负,如此一来,对老友伍芸就算有了个不错的交待。

正是折江水神府的一位供奉,也是伍芸的挚友,是蛟龙之属出身,到了金丹瓶颈,急需靠着大渎走水来跻身元婴境。

官位升迁一事,不是不重要,可到底不如祠庙金身高度的提高,来得稳妥且实在。

其实伍芸对于补缺钱塘长一事,就像曹涌说的,兴趣缺缺。

尤其是今天陈平安提及神位流转一事,等于是打通了数道壁垒,一旦那位折江水府佐官走渎成功,还怕没有官位?

神灵之属,最不缺的,就是光yīn。

曹涌说道:“这个走渎名额,有价无市,实在是太过珍贵了,关键是伍芸的那位朋友,走渎一事拖延不得,再拖下去,就要大道堪忧了,否则我也不会跟陈国师开这个口。”

陈平安打趣道:“曹兄,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就像跟人借了十两银子,找人借钱的人,口口声声说这十两银子能值一百两银子,生怕借出钱的一方不晓得卖了一个多大人情,怎么,曹兄就这么家大业大,生怕我不讨债?”

曹涌大笑不已,“都好说,讨债喝酒两不误。陈先生如今可谓兼官重绂,想来只会越来越事务繁忙,不这样,怕陈先生不会光临寒舍啊。”

陈平安微笑道:“帮人帮己,何必言谢。礼尚往来,细水流长。要说喝酒,我还真没怂过,除了刘剑仙,酒桌上谁都不怵。”

曹涌点点头,“陈先生,以后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只说我云水宫与钱塘水府两处,都好说。”

言外之意,无论是大骊国师的陈平安,还是落魄山的山主,或是一见投缘且攒下了两份私谊的“陈先生”,曹涌的淋漓伯府和云水宫,与昔年部属扎堆的钱塘水府,都会将这份人情记在心里。哪怕陈平安不需要,但是例如将来落魄山的谱牒成员下山游历,路过两地,定然是座上宾。

与陈平安告辞一声,进了御书房,曹涌与座位相邻的长春侯点头致意,以表谢意。

杨花不明就里,她只是出于礼数,与这位淋漓伯点头还礼。

事实上,这个走江名额,是陈平安自己跟皇帝宋和讨要而来。

御书房内按例不得心声言语,何况以曹涌的性情和杨花的行事风格,小朝会结束后,各自打道回府,碧霄宫和云水宫都不一定会有书信往来。而且就算曹涌主动与杨花联系,杨花又不是范峻茂,她肯定不会直接给淋漓伯府回信一封,解释并无此事。毕竟她是太后南簪一手提拔起来的大渎侯爷,杨花需要步步为营,坐稳官场位置,不允许她像范峻茂那么说话做事。

陈平安摸出烟杆,重新回到台阶那边,因为最早是陈平安和佟文畅先蹲着抽旱烟,璞山山神傅德充就挑了个位置,两位山君一左一右,衬托出陈国师的居中位置。方才陈平安起身去跟曹涌闲聊,回来后,好像不愿多走那两步路,就很随意地蹲在傅德充身边,便换成了这位中岳储君之山的山神居中。

傅德充犹豫了一下,就没有说什么。

陈平安开口笑道:“卢白象当年选择在璞山落脚,这些年来,傅山神照拂很多。”

只说一事,便可见真性情。

当初卢白象的嫡传弟子元来,就是在璞山地界,寻见了一桩不小的仙家机缘,元来一个纯粹武夫,竟然得到了一整座在璞山扎根的破碎秘境,里边珍藏有两道旧朱荧开国皇帝埋下的金书玉牒,龙气浓郁,可以说是价值连城。照理说,这可是璞山的山中私产,元来等于是借宿的客人,在人家院子里挖出一坛银子,主人全部拿回去,都是占理的,最不济也该来个分账,但是傅德充对此很无所谓,说这些仙家机缘,对山水神灵而言就是鸡肋,有缘人得之,是好事,傅德充找掣紫山山君府签订了一纸契约,不但都送给了元来,傅德充的山神府那边还出人出力,主动帮着卢白象师徒三人修缮秘境。

傅德充笑道:“谈不上照拂,我与卢先生性格相投,一见如故。经常下棋,我就没有赢过。”

陈平安以心声问道:“傅山神,对白玉京陆掌教比较推崇?”

傅德充的书斋都命名为秋水灵府,何况陆沉还有一篇《德充符》。

傅德充坦诚道:“不是比较,是很推崇,我生前就对陆沉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惜神职低微,缘悭一面,大是憾事。”

陈平安点点头,“读书人,只要稍微有点慕仙向道的,就都绕不过陆沉。”

傅德充小心翼翼问道:“听说陈国师与陆掌教早就认识?”

陈平安笑道:“恩怨分明,关系还不错。”

傅德充羡慕不已。

佟文畅难得主动开口说话,问道:“傅山神,你们璞山的古檀,当下还有闲余木材吗?鹿角山和鸾山那边近期都在开辟府邸,急需仙木,缺口在上万斤左右。洪州豫章郡那边,如今采伐院管得严,是指望不上了。来之前,两位山神都让我帮忙问一句,看看能不能在你这边要个实惠价格。”

傅德充脸sè古怪。

佟山君啊佟山君,先前陈国师的那本册子,就薄薄两页的内容,你都没看?

陈平安笑道:“傅山神,做生意,可得讲一个先来后到的规矩啊。”

佟文畅恍然道:“怎么,璞山檀木已经被落魄山包圆了?难怪我走出屋子的时候,他们两个朝我使眼sè。”

一开始还以为是提醒自己别忘了跟傅德充捎句话,原来是暗示自己别跟陈国师抢生意了?

上次带着青同,一起做客掣紫山,陈平安顺便跟晋青谈妥了三桩山上买卖,其中就有璞山的仙家檀木。

旧朱荧王朝曾有四绝,名动一洲,剑修,美人,名砚,古檀。

其中璞山的檀木,几乎可以与大骊洪州豫章郡的巨木齐名,宝瓶洲中部各国宫殿、皇陵用木,都取材于璞山。而以璞山灵府秘法制成的数种檀香,有黄白青紫之异,更是宝瓶洲练气士和帝王将相的心头好。

此外就是在掣紫山辖境内建造一座采石场,再就是大量购买雍江水域的一种特产河砂,按照文庙重新编订天下山水神祇的金玉谱牒,雍江水神和铁符江的神位,与五岳储君之山和大骊京师城隍庙,品秩相同,都是正三品。

上次在中土文庙之内,陈平安曾经见到过那位走遍浩然九洲、看尽天下水脉、继而编撰出一部《水经》的郦老神仙,不但见过,当时还聊过一番闲天。老一辈学人的风采,往往是学问越高,心态越平,胸襟宽广。

雍江位于旧朱荧王朝境内,古书《水经》有云,四方有水曰雍。

在陈平安递出那本册子上,还有采芝山独有的一种“幽壤”。

道号洞庭的灵飞宫湘君,她先前在战场遗址开辟道场,就与采芝山的山神王眷,花大价格,购买了数量可观的幽壤。

而陈平安当时跟王眷谈的价格,大概是湘君的一半还不到一点。

所以落魄山的生意伙伴,被陈平安写在册子上边的,仅仅是今天屋内有座位的山水道场,就分别有掣紫山,梓桐山,采芝山,璞山,雍江。

至于披云山和魏山君,那能叫生意伙伴?

佟文畅问道:“陈国师,桐叶洲的那条大渎开凿,还缺不缺钱?”

陈平安说道:“前中期所需的两笔神仙钱,目前都已经有着落了,至少三十年之内不愁钱。”

佟文畅又问道:“约莫筹集了两万颗谷雨钱?”

关于这件大事,宝瓶洲议论纷纷,在山上早就传开了,都在猜测那座建造在云岩国京城的临时“祖师堂”,如今账簿上到底躺着多少颗谷雨钱。

比如陈平安之前在叠云岭做客饮酒,山神窦淹就曾主动提及桐叶洲开凿大渎一事,询问陈平安适不适合砸钱进去,可别打了水漂都没个声响。陈平安就建议窦淹和岑文倩,手头如果有闲钱,不妨试试看。他会用一种类似青萍剑宗代持的方式,让叠云岭和老鱼湖入股。

最终窦淹便发发狠,东拼西凑,加上借债,与几个要好的山神朋友,拿出了四百颗谷雨钱,寄给了落魄山。

不过岑文倩还是没有参与此事,原因很简单,就一个字,穷。如果说得好听点,那就是两个字,清贫。

陈平安笑道:“不止。”

傅德充好奇问道:“能不能说个大概数字?”

陈平安说道:“不算中期投入的神仙钱,只说第一笔已经到账的谷雨钱,大概是三万颗谷雨钱。”

青萍剑宗三千,玉圭宗五千,大泉姚氏两千,皑皑洲刘氏一万,玄密王朝郁氏两千。

然后张直的包袱斋,主动找上门,又增加了四千颗谷雨钱。

此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谷雨钱入账,多是桐叶洲还有点家底的各国朝廷和山上门派,美其名曰共襄盛举。

而王朱的东海水君府,则一口气拿出了足足一万四千颗谷雨钱。这么一大笔神仙钱,会作为中期预算,暂时不动。

傅德充咂舌不已。

陈平安笑道:“不比我们齐渡开凿成本低,桐叶洲那边开销要大很多,各项支出,细分的类别,就多达一百二十多种。”

佟文畅点点头,“好事。”

沉默片刻,佟文畅说道:“如果钱不够了,陈国师与我知会一声。”

傅德充笑道:“佟山君有大手笔?”

佟文畅摇头说道:“就只有一点积蓄,三四百颗谷雨钱的样子吧,钱不多,只能算是一点心意。甘州山没什么挣钱门路,我也不擅长经营之道,论家底,远远不如鹿角山和鸾山。”

傅德充忍不住笑道:“佟山君,你刚才说话的口气,可不像是三四百颗的口气。”

陈平安点头附和道:“就算哪天真缺钱了,我都不忍心与佟山君开那个口。钱不多,欠的人情,倒是不小。”

佟文畅咧咧嘴,脸上难得有些笑容。

傅德充想起一事,问道:“陈国师,就没有想过大骊这边?”

陈平安摇头说道:“以后再说吧。”

他确实犹豫要不要让大骊王朝,参与到桐叶洲的大渎开凿一事当中。

一刻钟的休歇功夫,倏忽而过,重新返回御书房议事。

佟文畅虽然没有怎么看那本册子的第二页,但是第一页的内容,看得很仔细,佟山君甚至还曾盘算一番,浩然天下的剑道宗门,有谁可以拥有两位飞升境剑修,答案当然很简单,一个都没有,事实上,在周神芝战死之后,拥有一位飞升境剑修老祖师坐镇山头的宗门,都没了。

当然南婆娑洲那边,齐廷济的龙象剑宗除外。

傅德充本想厚着脸皮,与陈平安请求一事,能不能以后遇到陆沉,帮忙递句话,只是念头才起,就被这位璞山山神给压下去。

只因为当时陈平安在说自己与陆沉关系不错之前,有四个字,恩怨分明。

————

在外门知客陈旧被竹枝派“赶出门”之后,其实影响不大,至多就是溪边再无那个垂钓的身影。

接下来,就是青灵国京城,开始正式商议裁玉山续租和竞价一事,起先是青灵国礼部、户部两位尚书一同出面,竹枝派这边由掌律祖师凌燮亲自下山,来这边负责竞价,此外对裁玉山感兴趣的,还有两个小门派,只是底蕴都不如竹枝派。正阳山这边,却不是青灵国预料的水龙峰夏侯瓒,而是雨脚峰峰主庾檩,所以先前礼部尚书说忙碌国事的皇帝陛下,一下子就不那么日理万机了,很快赶来。

但是很快皇帝陛下就开始后悔,不该走这么一趟。

因为那两个凑数、更多是想要碰碰运气的的仙府小门派,很快就退出了开采裁玉山的竞价,算是卖了一个面子给竹枝派。

只是竹枝派凌燮与正阳山庾檩,双方身份悬殊、境界云泥的两个人,却一路把价格喊到了足足八十颗谷雨钱!

庾檩神sè淡然,拿起茶杯,吹了吹茶水,与竹枝派掌律祖师说了一句,买卖而已,雨期道友何必作这种意气之争。

凌燮生硬顶了一句,裁玉山是我们竹枝派的立身之本,是开山祖师传下来的家业,没了裁玉山,我们有何颜面去祖师堂敬香?!

庾檩笑了笑。

在那个如坐针毡的皇帝陛下看来,如果只是这样,到此结束,这位雨脚峰的金丹剑仙,可能就会罢手了。

不曾想凌燮偏偏多嘴说了一句,别说是八十颗,就算是一百颗两百颗谷雨钱,我们竹枝派都必须守住这份家业!

庾檩放下茶杯,笑着说了一句,那我喊价一百九十九颗谷雨钱好了,雨期道友你只要再加价一颗,都不用是什么谷雨钱,雪花钱就行,我就退出。

结果就是庾檩用一百九十九颗谷雨钱的极高溢价,为正阳山买下了一座竹枝派裁玉山。

如此一来,竹枝派就只剩下祖山的鸡足山一座山头,但问题在于门派祖师堂都改建在裁玉山。

等到这个消息传到竹枝派裁玉山,郭惠风都傻眼了,整个议事堂十来个练气士,同样都是面面相觑。

郭惠风心情复杂至极,她其实与掌律凌燮事先约好了,后者这次去青灵国,能够花三十颗续租是最好,至多喊价到四十颗谷雨钱,再多,就没有必要了。

可问题在于凌燮的做法,并不算错。内心深处,郭惠风确实远远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守住裁玉山。

只是先前担心一向希望能够加入正阳山的鸡足山,会在这件事上选择袖手旁观,所以郭惠风在凌燮主动要求出面商谈议价一事,郭惠风还是有些意外之喜。虽然她与凌燮关系一般,但还是愿意相信凌燮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有私心,更不至于在这种涉及师门荣辱的大事上胳膊肘往外拐。

等到凌燮返回竹枝派,在祖师堂内,凌燮说出一个让不少祖师堂成员犯嘀咕的内幕。

庾檩私底下透露一事,如果我们答应成为正阳山的下山,我们就可以继续保留裁玉山。

郭惠风眼神凌厉,死死盯住那个鸡足山一脉的掌律祖师!

凌燮神sè自若,说她当场就拒绝了这个提议。然后凌燮又说了一句,我们竹枝派,今天就可以搬迁一事了,不然光靠一座鸡足山,根本无法在这里立足,不用百年,就会香火凋零,不如去南边找个地方落脚。

郭惠风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了。怕就怕正阳山诸峰剑仙,不会让他们顺利南迁啊。

裁玉山是一代代祖师爷传下来的祖传家业,是根基所在。一旦搬迁,宛如无根浮萍。

如今宝瓶洲南方,都已纷纷复国或是立国,百废待兴,那边确实有很多的机会。竹枝派不是不可以搬迁,他们一众练气士,带着历代祖师爷的神主,一同南迁,但那终究是被逼无奈的下策。过江龙,岂是那么好当的?郭惠风是一位金丹,她不是怕那些山上纠纷,但是她怕人生地不熟的,连累竹枝派就此家道中落,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可她怎么保证一座竹枝派,不是那些野

溪畔的杏花树?

山上的藩属关系,分两种,一种是相对松散的依附关系,竹枝派与正阳山,数百年来就是如此。

再比如北边的那个落魄山,与从书简湖搬去处州螯鱼背的珠钗岛,在外界看来,大致也属于这种关系。

还有一种则是严格意义“上山和下山”的关系,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异的,前者更多是一种盟友关系,后者却是真正的从属附庸,简单来说,就是如今正阳山还管不了竹枝派祖师堂任何一张椅子的人选,但是等到竹枝派成为下山,正阳山就完全可以插手竹枝派所有的谱牒修士任免、升迁贬谪,连同掌门、掌律在内!甚至只要正阳山有想法,可以直接让诸峰剑修,绕开竹枝派,进入竹枝派当掌门。

在竹枝派已经准备秘密着手搬迁事宜的时候,正阳山的祖山一线峰,也按期定例召开了一场祖师堂议事。

只不过讨论竹枝派和花钱买下裁玉山一事,只是附带的一个小小议程,对于正阳山这样的庞然大物而言,一个小小的竹枝派,掌门都只是个金丹练气士,根本算不了什么。

按照正阳山先前的既定议程结果,其实也就是宗主竹皇的个人意思了,是先让人去青灵国那边,相信只要开价到五十颗谷雨钱,就足够让竹枝派知难而退了。

事后再让某位祖师堂剑仙找到郭惠风,跟她好好商量一下,如果对方愿意成为自家的下山,正阳山这边可以承诺在三百年之内,不会插手竹枝派那部金玉谱牒的任何变动,与此同时,正阳山还会帮忙栽培竹枝派修士,只要郭惠风有合适的人选,一些资质尚可的修道胚子,都可以送往正阳山诸峰修行,不限人数,以此帮助竹枝派真正坐稳青灵国第一仙府的位置。

结果因为那个凌燮的不知好歹,再加上雨脚峰庾檩的意气用事,擅作主张,等于多花了一百多颗谷雨钱,这笔神仙钱,得由庾檩自己掏腰包垫上,等到议事结束,庾檩就需要亲自就将神仙钱送往祖山财库录档,庾檩对此并无异议,起身领命。

一线峰祖师堂内,如今满月峰老祖师,夏远翠亲自担任正阳山掌律,作为与宗主竹皇同境的玉璞境剑仙,还是后者的师叔,夏远翠执掌一宗律例,众望所归。

而水龙峰晏础,这位元婴境老剑仙,则从掌律祖师变成了正阳山财库的头把交椅,在山上看似职务平调,实则属于贬谪。

不过总好过那个被罚去闭门思过一甲子的秋令山陶烟波,大概这就叫同境不同命。

突然有飞剑传信至祖师堂这边,收信的晏础看过内容,脸sè微变,起身道:“我们这边的几个年轻剑修,与竹枝派一帮谱牒修士,在那条裁玉山野溪与蕲河的交汇地界,起了些争执。”

竹皇问道:“两边可有人受伤?”

晏础说道:“双方都受了点轻伤。我们这边刻意收手了,比较注意分寸,不然竹枝派那边的练气士,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离开蕲河。”

看架势,竹皇正要开口询问这场冲突的缘由起因。

呵呵,息事宁人竹宗主,万事好说竹剑仙嘛……这些个谐趣说法,对竹皇的评价,都是宝瓶洲外界一封封山水邸报的“赞誉”。

夏远翠已经捻须微笑道:“这个竹枝派,不错不错,都快有宗字头仙府的气魄了。”

作为掌律祖师,这件事得归他夏远翠管。当然竹皇这个师侄是宗主,只要他想管,夏远翠就懒得管了。

一个个藩属仙府门派,都想着跟正阳山拉开距离,变着法子找各种理由,不愿继续供奉上山。

如今竟然连一个就在正阳山眼皮子底下的竹枝派,难道都管不了?

以前正阳山的死敌,是风雷园,园主黄河已经身在蛮荒。留下的刘灞桥,是宝瓶洲自己评选出来的年轻十人之一。

一场观礼过后,又多出个死敌,落魄山更是让正阳山边界处立碑,勒石铭刻一句“北去落魄山二十万里”!

如今正阳山的年轻一辈修士,尤其是天之骄子的剑修,哪里还有脸外出历练?

但是竹皇在这场一线峰祖师堂内的议事,依旧不让人“失望”,他仍是以宗主身份,力排众议,执意要让人主动去与竹枝派那边联系,意思就是让双方谱牒修士,在近期都克制几分,莫要再起冲突了。

这天,竹枝派掌门郭惠风,她独自前往正阳山一线峰。

这位性格坚毅的金丹女修,显然心存死志。

白鹭渡附近的过云楼那边,身为竹枝派外门典客的陈旧,他其实当时就站在仙家客栈的一处观景台。

他现在比较好奇的事情,有三件,这桩处心积虑的谋划,那位曾经同桌喝酒的夏侯剑仙是否知情。当然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

再就是竹枝派的掌律祖师凌燮,她是什么时候勾搭上正阳山竹皇。

最后一件事,当然就是竹皇如何收拾烂摊子了。

陈平安根本不觉得夏远翠和晏础,会有任何胜算,比拼算计人心,两位老剑仙,兴许给宗主竹皇提鞋都不配。

所以竹皇的种种表现,实在是太过软弱了,再这么下去,就常理而言,竹皇的一线峰就得被其余诸峰给架空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也是“陈旧”为何会在竹枝派停步,在这边当个外门典客的原因,陈平安就是想着看看满月峰的夏远翠,到底想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又能做到哪一步,到底能不能把竹皇逼到退无可退的绝境。现在看来,难,似乎有形势一边倒的迹象。理由很简单,竹皇连一次见招拆招的举动都没有,这就意味着竹皇一旦选择出手,恐怕形势颠倒只在一瞬间。

想了想,陈平安还是不愿意花那冤枉钱,就跟过云楼报了“周瘦”的名字,要入住那间甲字房,“周瘦”花钱包了一年。

如今过云楼,已经换了掌柜,但是只听对方说出“周瘦”这个名字,就被吓得脸sè惨白,根本不敢跟那个相貌普通且陌生面孔的练气士讨要什么关牒身份,直接就亲自领着这位贵客去甲字房下榻,退出房间之前,只说客官有任何需要,过云楼都会尽量满足。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先是那周瘦与一个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出手阔绰,买下一年的甲字房,然后就是落魄山陈山主,与龙泉剑宗现任宗主刘羡阳住在了这边,于是就有了那场问剑。如今再来一个……

距离过云楼最近的,还是那座青雾峰,当然了,又不是流水人心,山不长脚不挪窝。

陈平安依旧躺在那张藤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此地距离祖山一线峰太远,境界不够,反正也看不到那份剑光四起的景象。

至于那位竹枝派掌门,此次正阳山之行,她肯定不会有任何意外。

陈平安突然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头戴莲花冠的道士背影,就坐在栏杆上边,碎碎念叨。

陈平安问道:“陆掌教就这么闲?”

陆沉转头笑道:“该找人的已经找到了,该办的事也办完了,这不是马上就要打道回府,想着有始有终,必须与你道个别嘛。”

陈平安说道:“屋内有酒,自取便是。”

虽然心中奇怪,陈平安还是没有询问。

陆沉应该已经带着朱鹿重返青冥天下才对,这个时候,照理说他们本该身在白玉京了。

还是说眼前这个“陆沉”,只是留在浩然天下的五梦七心相之一?

陆沉一个后仰,想要来一个潇洒的后空翻,约莫是估错了栏杆高度,倒地不起,只得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屁颠屁颠跑去屋内拿来两壶现成的仙酿,乖乖,竟然是有价无市的长春宫仙酿,过云楼真舍得下本钱啊,这就算归还一年的神仙钱了?要是陈山主再多跑几趟过云楼,不得直接关门拉倒?

陆沉脚一勾,将一把屋内椅子摔到门外的观景台,身形跟着飘落在椅子上,轻轻丢给陈平安一壶酒。

陈平安没有喝酒,只是收入袖中。

陆沉笑道:“这场窝里横的闹剧,真相跟你猜测的那个过程,差不太多。”

陈平安问道:“差在哪里?”

陆沉仰头咕咚咕咚喝着酒,就跟口渴喝水差不多,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说道:“贫道忙着喝酒呢,懒得动脑筋了,何况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们不如走一趟光yīn长河?”

陈平安说道:“竹皇早就知道我在竹枝派了?”

陆沉笑道:“竹山主他只是个剑仙,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知不道的。至于竹皇猜没猜到这点,贫道可就不清楚了,毕竟不是他肚里的蛔虫。”

陈平安坐起身。

两人行走在一条光yīn长河当中,溯流而上,就像倒翻书页,看到感兴趣的内容了,就摊开书,看那一页的文字。

他们先来到一条河上的青灵国官船,屋内屋外,隔着一张竹帘,当然还有夏远翠小心驶得万年船,事先设置的一道山水禁制。

正阳山的这两位老剑仙,满月峰夏远翠与水龙峰晏础,先前曾经在这条蕲河之上秘密议事,讨论的内容,涉及到山上几把椅子的更换。

陆沉掀起竹帘一角,望向屋内,笑呵呵道:“两位老剑仙,真是老当益壮,志存高远,如果只是就事论事,其实被他们做成了,边境线上的那块石碑,正阳山就可以一直留着了。”

陆掌教的意思很浅显,竹皇当正阳山的宗主,以后还有一定希望撤掉那块界碑,换了人当新宗主,就别想了。

由此可见,陆沉同样更看好竹皇。

陆沉从袖中摸出三颗神仙钱,攥在手里,咯吱作响,“你觉得我手中是什么?”

陈平安说道:“耐心。”

陆沉一时语噎,跟笨人谈天觉得费劲,想念聪明人,真被聪明人把天给聊死了,又觉得果然还是跟笨人说话更有趣些。

比如崔瀺的耐心是一百年。

郑居中的耐心已经持续了三千年。

按照屋内那两位手握实权老剑仙的谋划,第一步,竹枝派某位分量足够的修士,买不下裁玉山,一气之下,返回山门,公然放话,要单方面去掉藩属名分,与正阳山彻底撇清关系。第二步,找几个合适的年轻剑修,与竹枝派闹出一场风波,不用打死人,互有受伤就可以了,夏远翠看准了郭惠风那种外柔内刚的性格,她一定会与正阳山、准确说来是与竹皇讨要个公道,那么正阳山就给她一个说法好了,刚好拿她和竹枝派杀鸡儆猴,扶植起鸡足山一脉,与正阳山签订上宗下山的契约,以前山上的“山盟水誓”,都是各国五岳,或是江水正神,如今就更方便了,只需“投牒”齐渡即可。第三步,就是正阳山,由雨脚峰庾檩,这个在正阳山年轻弟子当中极有威望的年轻剑仙,作为一线峰祖师堂议事的马前卒,能够率先对竹皇发难。再然后,才是夏远翠亲自出马,晏础附和,由他们一同建议竹皇主动让出宗主之位,新位置都安排好了,你竹皇就去那个位于中岳掣紫山地界的“下山”篁竹剑派,担任掌门。

说是建议,其实就是逼迫竹皇离开一线峰,乖乖滚去篁竹剑派“养老”。

只要竹皇离开了正阳山,夏远翠自有一连串的手段,让竹皇在那下山待得事事不舒心。

陆沉走入船舱屋内,鬼鬼祟祟,一边听两位老剑修在那边谋划宏图大业,一边伸手弹指某人的额头,或是佯装出拳袭击后脑勺。

陈平安一步径直跨入屋内,挡路的竹帘形同虚设。

在人生路上,陈平安看到过一些看似相像、实则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只说身边的,就有顾璨和李槐,崔东山和陆沉。

陆沉好像玩累了,就蹲在地上,仰视那位夏远翠,大概是在给老剑仙看面相,数着对方脸上的肌肤纹路。

陈平安

陆沉笑问道:“他们胆子真大,就不怕竹皇哪天跻身仙人境?转过头来就跟他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陈平安说道:“先把好处捞到手了再说以后的事情。”

陆沉点点头,“也对。”

陈平安突然问道:“你怎么扯得起那张竹帘子?”

陆沉一本正经说道:“境界高,本事大,模样英俊,出门与人为善,从不说硬话重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平安打断陆掌教的自我吹嘘,问道:“我们是继续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重走一遍回头路?”

陆沉反问道:“换本书看看?比如小老天爷是宗主竹皇的,或是竹枝派的郭仙子?还是都看?”

陈平安说道:“不用,我们只盯着两位老剑仙就可以了。”

陆沉无奈道:“不嫌腻歪嘛。”

陈平安笑道:“陆掌教的耐心呢。”

陆沉嘀咕道:“贫道就是耳根子软,最听不得好话。”

之后两人便来到满月峰,深夜时分,圆月悬空,皎皎月光如雪铺地,陆沉双手笼袖站在一处观景凉亭内,偶有一道道御风剑光在诸峰青翠颜sè间穿梭,唏嘘道:“此地少年练剑,如新妇子描眉梳妆,百种点缀,姿容妩媚,惜无烈妇态。”

陆沉带着陈平安来到一处禁地,小祠堂内供奉有满月峰一脉历代祖师的神主牌位,夏远翠在此默然敬香。

陆沉斜靠在门口那边,等到夏远翠敬过香,老人轻轻掩门,大步离去。

陆沉笑问道:“你觉得夏远翠有几分私心?”

陈平安说道:“可能夏远翠自己都不清楚吧。”

陆沉说道:“若说当局者迷,你我却是旁观者清嘛。”

陈平安说道:“十过五,六即一。”

陆沉抚掌而笑,“怪哉,妙哉!”

陈平安说道:“劳烦陆掌教倒退回去,看看一线峰的那场议事内容。”

在这之前,夏远翠就有过一系列的铺垫,其中比如老祖师曾在祖师堂内,建议诸峰弟子,只要是剑修,不论境界、道龄,只要自愿,都可以跟随他这个辈分最高、出关没多久的老家伙,一起通过归墟通道,走趟蛮荒天下,在那边出剑杀妖,不管能否积攒足够的战功,帮助正阳山与文庙那边讨要一个下宗的名额,至少可以扭转一洲仙府对正阳山的观感。至于他夏远翠,只要宗主竹皇肯点头,通过此事,满月峰当天就会更换峰主。

言下之意,夏远翠就没有想着活着返回宝瓶洲和正阳山。

故而当时早就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的诸峰老剑修们,一个个附议此事,都愿意跟随夏祖师仗剑赶赴蛮荒,学满月峰,更换峰主!

只是被这个建议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宗主竹皇,仍旧是用了个拖字诀,说是从长计议。

如此一来,高下立判。

一个让人刮目相看,一个毫无悬念,依旧让人倍感失望。

此消彼长,这让本就个人声望跌入谷底的宗主竹皇,愈发……孤家寡人,不得人心。

懦弱且无能,空有境界,全无血性,正阳山果然是家门不幸,不幸摊上了这么个宗主。

诸峰仙府,各个道场,议论纷纷,开始翻旧账了,比如好像竹皇在元婴境之时,就从来不敢与同境的风雷园李抟景掰手腕,等到好不容易跻身了玉璞境,面对陈平安和刘羡阳两个年轻人,结果还是不敢放一个屁。

若是德不配位至极的宗主竹皇,贪恋权柄,不舍得放手,那就怪不得夏远翠这个当师叔的,要为列祖列宗们清理门户了。

他会联手明面上的晏础和躲在暗处的陶烟波,这两位元婴境剑修,一起问剑竹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网友对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也是故乡 的精彩评论

23 comments

  1. 过分哦

    半夜更?

    沙发
  2. 匿名

    第一

    板凳
  3. 平平安安

    第一

    地板
  4. 繁华落尽人独立

    此心安处即吾乡

    4楼
  5. 太字陈政华

    陈平安已经元婴接近一两百万字了 再写一千万完结?

    5楼
  6. 善解人衣

    陆掌教还是陆掌教啊

    6楼
  7. 匿名

    三天后结局,结局前面自己脑补

    7楼
  8. 母蛛陈正华

    水遁·水龙弹之术

    8楼
  9. 无聊至极

    恭喜各位看官,你们正在见证着人类史上字数最多的文学作品的诞生!加油!

    9楼
  10. 我是你的其一野爹

    爱看看不爱看滚,比比赖赖的

    10楼
  11. 匿名

    平平安安

    11楼
  12. 陈十一

    朱鹿去正阳山当剑仙了?

    12楼
  13. 匿名

    水分十足的作品

    13楼
  14. 有一种灵丹妙药来着,价廉物美效果绝佳

    当时只道是寻常。事后只道不寻常。

    14楼
  15. 匿名

    额…陈山主你就这么看好正阳山?

    15楼
  16. 匿名

    写的跟屎一样,没有剧情推动

    16楼
  17. 叮~

    哟 没想到啊 竟然更新了

    17楼
  18. 大司马的皮炎

    感觉有点东西,但东西不多

    18楼
  19. 鱼怪

    1501章钓上来的鱼怪呢????

    19楼
  20. 匿名

    玉宣国京城老马家还在蹦哒呢

    20楼
  21. 匿名

    一有了分身,就开始各分身的水了

    21楼
  22. 匿名

    还得是你啊,陆沉!!!

    22楼
  23. 停车坐爱枫林晚

    这几张写了个什么东西

    23楼

Leave a Reply

昵称
新书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