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八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一处村野学塾,山水相依,附近溪涧潺潺,水遇石而激,菖蒲翠绿丛丛。

真身所在的陈平安,躺在藤椅上,手拿蒲扇,闭目养神。

道由白昼云尽,春与青夜溪长。

赵树下停下走桩,坐在檐下一旁的竹椅上边。

赵树下看了眼躺着摇蒲扇的师父,没来由想起朱先生的一句话,阳寿参差,不独在天,修身养性,可以永年。

陈平安依旧闭着眼睛,说道:“要是想笑就笑,不用忍着,不过事先说好,今天的事情,别传到落魄山那边,尤其别被小米粒听了去。”

赵树下点点头,满脸笑容,可到底没有笑出声,算是给师父留了点面子。

实在是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毕竟这种事情发生在师父身上,赵树下的性情再憨厚淳朴,还是会忍不住想要笑。

原来白天时候,学塾有个蒙童的娘亲,一看就是个泼辣妇人,到了这边,站在门口,就开始扯开嗓子,让自家孩子跟她回家,不在这边念书了。

当时师父询问缘由,妇人只是不搭理,只顾嚎着自家孩子的小名,蒙童怯生生站起身,好像臊得慌,也委屈。

那妇人扯过孩子的胳膊,还让师父当场掏钱,归还那笔束脩,其实学费,本就少于“市价行情”,比起隔壁村低了不少。

师父倒是没有动怒,也没有与那妇人说什么,只是想要与那个孩子说几句。

结果就惹恼了妇人,她开始伸手推搡,师父只是抬手拦了一下,妇人就开始撒泼,直接往师父脸上招呼了。

回想起白天的遭遇,陈平安也有几分忍俊不禁,“大概这就是书上说的斯文扫地了。”

赵树下好奇问道:“师父,以十条腊肉作为束脩,真是至圣先师亲自规定的拜师入学礼吗?”

言外之意,自然是圣人教书也要钱吗?

陈平安笑着点头,“千真万确。”

赵树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师父,怎么由着那妇人带走孩子?”

陈平安睁开眼,想了想,无奈道:“既然拦不住,有什么法子。总不能互挠吧,又不是问拳,谁打架赢了谁说了算。”

赵树下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那孩子,成了村塾这边第一个退学的蒙童。

学塾才刚开张没几天,所以说是出师不利,不过分。

听说那个喜欢乱嚼舌头的长舌妇,最近就在给学塾和师父这边泼脏水,捕风捉影,什么难听的话都敢说。

虽说这边的陈平安,刻意收起了一切境界、神通和气象,已与凡俗无异,所以先前赵树下的几次出声打招呼,陈平安是确实没听见,而那次风雪庙女修余蕙亭,她偶然御风至此,误以为陈平安在藤椅上装睡,故意无视她,还真是错怪了陈隐官。可即便如此,陈平安哪怕当时只是一瞪眼,估计也就能唬住那个登门来胡搅蛮缠的乡野妇人了。

有趣归有趣,好笑归好笑,赵树下还是叹了口气,到底是为师父打抱不平,能够跟随师父求学受业,是多大的福气?听说如今好些儒家学宫书院,都希望师父去讲课呢,师父都婉拒推辞了。

陈平安轻摇蒲扇,自顾自笑了起来,“记得当年第一次跟魏羡见面,是在大泉边境一个叫狐儿镇的地方,客栈内,咱们这位南苑国的开国皇帝,慧眼独具,与我才见面,记得魏海量的第二句话,便是直不隆冬来了一句‘主人好重的王霸之气’,呵,你以为?魏羡除了酒量好,看人的眼光更是一绝,卢白象和隋右边都远远不如魏羡。”

赵树下毕竟不是师姐裴钱,更不是小师兄崔东山,接不住这种话。

一时间便有些冷场,随后陈平安没来由说了小有停顿的两句话。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霁月光风,终然洒落。”

赵树下不明就里,却察觉到今夜的师父,好像有点……如释重负,尤其轻松?

陈平安轻声笑道:“那封信,你送去落魄山好了,记得拣选僻静山水,一路走桩,路上好好体会一下五境武夫体魄的不同寻常。到了落魄山,不用着急赶回来,让老厨子帮忙喂拳,地点就放在竹楼二楼好了,养好伤再说,如果觉得问拳痛快,可以多挨几顿打,最好是与朱敛多偷学几个桩架,这家伙喜欢藏私,我猜有不少的压箱底绝活,一直没机会显露出来,你也是剑客,朱敛也会剑术,到了二楼,可以厚着脸皮让他抖搂几手,你如果可以在竹楼,顺便打出个六境,也是可以的。我这边的衣食住行,你就别管了,担心这种事情,还不如担心自己老大不小了还是打光棍。”

赵树下在学塾这边,刚刚从武学四境跻身了五境,因为都是炼体境范畴之内,破境难度不如三境至四境、六境至七境。

方才,道士吴镝在那永嘉县陋巷院内,与陆沉询问考证一事,朱敛剑术高低,比起隋右边如何。

陆沉嬉皮笑脸,只以二字作答,不低。

至于是比隋右边只高不低,还是在他陆掌教眼中,朱敛的剑术造诣当得起“不低”二字,当时陆沉就不愿细说了。

要知道陆沉曾撰写有说剑篇,除此之外,在白玉京玉枢城内,与城主郭解、邵象借了一块地盘,建造了一处私人书斋,就取名为“观千剑斋”。

那两位正副城主,都是白玉京道官中有数的道门大剑仙。

而朱敛曾经也说漏嘴,说自己第一次行走江湖,是仗剑远游,要说朱敛不谙剑术,陈平安打死不信。

藕花福地画卷四人,时至今日,好像就只有朱敛没有收取嫡传弟子,要知道朱敛已经是止境武夫,撇开早早转去修道、要当女子剑仙的隋右边不说,在武学炼体一道出力更多的魏羡和卢白象,如今都才是远游境,同乡种秋亦然,唯独朱敛,到了落魄山这么多年,更多兴趣,还是在以管家身份代替年轻山主操持庶务之上,每天忙碌百事而唯独闲学武一事,陈平安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这才有了双方相约于南苑国京城的那场问拳,拣选大雪天,双方不留余力,只管酣畅问拳,一较高下。

按照“学武”岁月,你比我陈平安年长一甲子,我比你朱敛武学高一境,这就叫各凭本事,到时候谁被打趴下了,谁都别怨天尤人。

赵树下点头答应下来。

确实,师父在首次离乡后的三十年间,几乎绝大部分光yīn都在远游和异乡,轮不到他来照顾师父的日常生活。

记得朱敛曾经说过一句,当我们无法对自己负责,就很难有资格对别人负责。

至于临时起意的送信一事,原来是陈平安白天刚刚写了一封信,原本打算让陈灵均下次来这边逛荡的时候,带去落魄山,寄往青萍剑宗,收信人是曹晴朗。

在信上,陈平安建议这个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得意学生,在忙碌开凿大渎事务之余,抽空去天目书院,听一听副山长温煜的讲课。

这些事,以及某些私心,陈平安一向是不瞒着赵树下的。

赵树下好奇问道:“师父,好像很敬重天目书院的温山长?”

陈平安思索片刻,斟字酌句,缓缓道:“怎么说呢,温煜很接近我心目中……那种理想状态下读书人的形象。既风骨凛凛,有一种天然舍我其谁的书生意气,锐气无匹,同时又很务实,志向高远,心思缜密,做事稳妥,而且对弱者始终怀揣着一种强烈的恻隐之心,所以在我看来,温煜当得起‘粹然醇儒’的称赞。”

陈平安笑道:“就像我家先生说的,‘笃志而体,君子也。’温煜就是这种正人君子。”

约莫是被师父的那种心境变化带来的气象给感染了,赵树下难得开玩笑道:“温山长跟太徽剑宗的刘先生比呢?”

陈平安哑然失笑,轻轻扇动蒲扇,意态闲适,眯眼而笑,“还不太一样,我跟刘酒仙相处,比较自在,跟温山长相处,相对比较拘谨吧。”

赵树下有些震惊,师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竟然也会在与人相处的时候,感到拘谨?

赵树下虽然在落魄山不属于哪座山头,但是落魄山的风气就摆在那里,谁都比较言语无忌,好些消息,都是互通的,就像没有谁是边缘人物。所以他很清楚,师父每每出门远游,再返回落魄山,仿佛带着一大箩筐的故事,回到家乡后,不管遇到了哪些波澜壮阔的事情,是亲历,或是旁观,都很少这么跟谁反复提及某个人。只说师父在这边开馆授业,在他赵树下这边,就提起温煜许多次了。

陈平安第一次温煜,是在那艘自家的风鸢渡船,虽是首次见面,双方聊得不多,陈平安却在赵树下这边,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书院君子的钦佩。

比如温煜有个设想,准备以某个山上门派作为范例,首要条件,就是祖师堂人数必须是奇数。而在之前,还会有一个更小规模的内部议事,用来判断某些重要决议,是否需要提上议程。人员同样是奇数,保证不会出现持正反意见人数相同的局面,如此一来,任何摆上台面的决议,是与否,都可以迅速通过。不管是隐约分出“大小”、里外的两座议事堂,若是始终持有异议者,可以明确要求将自己的否定意见,记录在册,留有备案,以供将来“查账”的翻阅和查证。同时设置一种类似“史官”的角sè,职责类似起居注。

陈平安伸出并拢双指,轻轻画圈抬升,“温煜说,整个世道,呈现出一种螺旋上升的态势,纹路若羊角,都是往上走的,不单单是依靠某些强者带头开路,还需要靠一种稳固且不失灵活的制度。他想着世道的好坏,不能一直取决于靠一小撮人的决定,需要有一种更多人能够为自己负责,在这期间,我们可以随时纠错,不怕犯错,就怕拖,以不作为的表面无错,来掩盖怠政,要让每一次犯错和改错,成为一块世道上升的小台阶,久而成路,人人可

走。如此一来,就像书院为世俗,先提供了一个有据可查的底稿、范本,然后通过的共同决议次数越多,可以从头翻阅的案例越多,发现的问题越多,纠错如校字,底本越来越趋于善本,最终世道就稳当了,但是在这个过程里,肯定会

陈平安轻声感叹一句,“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任重道远。”

赵树下赧颜道:“师父跟我说这些,会不会是对牛弹琴啊?”

陈平安笑问道:“觉得烦?”

赵树下摇头道:“当然不会。”

陈平安点头道:“当我们知道了一个个更多的‘为什么’,会让我们更有耐心和平常心,一个人能够心平气和,就是修心功夫有成,以后遇到事情,就不容易与人说气话,说重话。”

三教百家学问,好像都在一个“心”字上,下功夫,甚至是出死力。

赵树下对此深有体会。

落魄山竹楼一楼,既是住处又是书房,作为分身之一的青衫陈平安,正在挑灯夜读,反复翻阅一本册子,内容正是上次与温煜的闲聊汇总,书案手边还有其余八本册子,厚薄不一,内容各异,既有好似山水游记一般的地理志,也有佛门戒律和道教典籍的摘抄和阅读心得,还有竹枝词裁玉山的人事与见闻,诸如此类,一一编订成书。

如果将七显二隐九粒心神所附着的符纸分身,看作是在共同编撰一部书,那么留在落魄山不挪窝的陈平安,就有点类似总阅官或是总纂官了。

这个陈平安走出屋子,悬好一枚剑符,御风去往槐黄县城。

按照上次议事的文庙决议结果,未来各国礼部尚书,都得是七十二书院子弟出身,在温煜看来,入仕为官的读书人,除了拥有扎实的个人修身学问,同时还需要精通律法和术算,有务实的经世济民之术,既要能够诚心正意,不断厚实学识,又要擅长解决、或是最少理解具体的钱粮、诉讼等事务的运转原则。当时温煜与陈平安举了个例子,朝堂上礼部与户部官员吵架,总不能一个只说礼仪道德,一个光讲自己的钱袋子,这就是鸡同鸭讲了。

既然进入书院的学子,都是各国当之无愧的读书种子,那么书院就得负起栽培种子的责任了。书院要着重钻研十数个议题,广开言路,让儒生广泛参与策论,例如何谓真正意义上的君王垂拱而治,书院争取把这些悬而未决、或是答案比较含糊其辞的议题,让书院儒生一进入书院就所有了解,而不是只读自己的书,在书院埋头做自家学问。一国祖宗家法,甚至是儒家的文庙之礼,到底是不可更改的,还是可以修正的,有无完善的可能性,以及如何完善,都在书院求学期间,给掰扯得一清二楚,做到人人心中有数,即便依旧各有答案,那就暂时求同存异,留给学子离开书院后,在家族,在朝廷,他们未来碰到的具体人事,来佐证或是推翻自己的最早观点……讲任何一个道理,要有一系列严格缜密的推论过程,抛出任何一个观点,都要有足够的道理作为支撑。温煜说天下读书人,讲理如著书,论点只是书名与序文,论据是书目,是正文章节,循序渐进,每一个环节都经得起推敲。

立心中志,是感性的,浪漫的,可以高远无垠。做手边事,是理性的,须有次第,讲求脉络分明的。

此外,温煜还说自己打算由书院牵头,与各国朝廷合作,以官方身份,编撰一部通用的药书,还要提升诸子百家中医家的地位。

他还要将浩然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改革,不管成与败,将当时与后世的评价,不同意见,都编撰成一部类书,供后世读书人参考。

这就与陈平安的许多观点不谋而合了。

而且明显温煜要比陈平安,想得更加深远且步骤周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顷刻成知己了。

温煜除了是一位担任副山长的儒家正人君子,其实他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修。

就像青冥天下的谱牒修士,究其根本,当然皆是道士。

但是不妨碍他们各有修行道路,拥有另外的附加身份,比如玄都观就是道门剑仙一脉,地肺山华阳宫,也有一脉旁支是剑修。

温煜之前与去自己书斋做客的好友王宰开玩笑,说自己要是去了剑气长城,肯定可以进入避暑行宫。

这可不是温煜故意贬低朋友抬高自己的言语。

这个陈平安悄然来到小镇主街,幕后掌柜是封姨的那栋酒楼,到了个这个时候,依旧灯火辉煌,人声嘈杂。

一路走向泥瓶巷,陈平安在巷口停步片刻,然后在巷内缓步前行,走到了祖宅隔壁门口,面朝那座好像自打自己记事起就荒废的宅子,向左手边巷内某地看了眼,陈平安蹲下身,双手笼袖,好像有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在地上打滚,再往右边瞥了眼,自家祖宅外边的泥土地面,底下却埋藏着一只胭脂盒。

就像“道士吴镝”与陆沉问的那个问题,天下事,纷纷杂杂,到底是人为,还是天定?

若是天定万事,就是一种不可更改的宿命了。可若不是,那就人生路上难免巧合多,得失在己。

听陆沉的口气,好像还是后者居多。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学陆沉先前那般翻墙而入,背后就是院门,走了几步,想要推开眼前的屋门,入内一探究竟,看看有无线索,只是刚伸出手,就停下,想想还是作罢,单手撑墙再次翻身进入自家宅子,掏出钥匙打开门后,坐在桌旁,从袖中摸出火折子,点燃一盏油灯。

这个“陈平安”,其实就是他曾经自己心目中的读书人,年少求学读书,出了学塾后,经过一番谋生努力,年长就有了自己的书斋。

大概也是爹娘对陈平安所希冀的那种生活,平平安安,衣食无忧,成家立业。

有些质朴的道理,爹娘其实是无需与一个孩子反复唠叨的。与人为善,要有礼貌,在路上见了长辈不能当个小哑巴,要喊人。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因为父母长辈如何做,孩子在旁边永远看得真切。大概这就是真正的家教。

村塾那边,赵树下问道:“师父,为什么要刻意当个……普通人?”

陈平安笑道:“在山下开馆授业,就是教书育人,要山上的神通术法做什么。”

赵树下哑口无言。

陈平安坐起身,喃喃道:“教书育人,不可分开。”

如果哪天学塾就只是教书了,将孩子送往学塾的父母长辈,以及夫子先生们都如此认为了,会出问题的。

陈平安沉默片刻,微笑道:“也有私心,想要学一学齐先生。”

听到师父的这个说法,这句心里话,赵树下一下子就理解了。

好像师父一直称呼那个文圣一脉的小师兄,为“齐先生”,而不是“齐师兄”。以前是,现在还是,可能以后也是如此。

陈平安突然笑道:“树下,你可能马上就会有个师弟了,十四岁,姓宁名吉。暂时只是可能,不能说一定如此,因为在这之前,宁吉还有个徒弟选师父的过程,是陆沉,还是我,等他静下心来,多想几天,再作决定。”

赵树下误以为自己听岔了,“谁?”

陈平安说道:“你没听错,就是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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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网友对 第一千二十八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的精彩评论

19 comments

  1. 繁华落尽人独立

    江湖夜雨十年灯

    沙发
  2. 陈政华无鸟

    看了又好像没看

    板凳
  3. 田所浩二

    主线进度:1%

    地板
  4. 匿名

    明明是0.01%

    4楼
  5. 总管保持

    明明是0.001‰

    5楼
  6. 陈政华

    爷来啦

    6楼
  7. 陈政华

    桃李春风一杯酒

    7楼
  8. 桃李春风一杯酒

    不及汪伦赠我情

    8楼
  9. 吃瓜群众

    郭竹酒又多个师兄

    9楼
  10. 不及汪伦赠我情

    就说我在岳阳楼

    10楼
  11. 匿名

    一小撮G7

    11楼
  12. 宁师娘

    我又多个徒弟

    12楼
  13. 宁师娘

    让我们荡起双桨,总管划水划得漂亮

    13楼
  14. 匿名

    陈政华,你是不是硬不起来?

    14楼
  15. 山人

    说实话,每次都是如沐春风。
    虽然剧情确实水,但真的无所谓了。就只希望更新能够稍微快一点……

    15楼
  16. 尼玛的

    太监看剑

    16楼
  17. 陈貂寺

    烽火戏诸侯可是要亡国的

    17楼
  18. 陈十一

    这次还啰嗦出点主线来了

    18楼
  19. 陈平安

    诶,咋没人捧场呢?

    1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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