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七章 又与谁问梅花消息 (2)

毕竟这个弟子,是姜尚真亲自“举荐”给她的得意门生。

就说郭淳熙如今身上的那件法袍,就连李芙蕖这种老元婴都要眼红几分,实在是名副其实的价值连城。

出自云窟福地的刻sè坊,仙女缂丝,春水云纹,一等一的法宝,攻防兼备,如果不是姜尚真早就对法袍动了手脚,以郭淳熙的那点浅薄道行,根本穿不上,这件法袍能够主动汲取天地灵气,速度相当于一位地仙的闭关炼气。郭淳熙只是开府数量不够,等到境界提升上去,这位弟子就愈发理解法袍的珍稀程度了,其实如今准确说来,不是郭淳熙在炼气,而是法袍在帮着他淬炼体魄和滋润魂魄。

但是在宫柳岛,或者说整个真境宗,身份最特殊的修士,还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修,没有之一,她名为周采真。

月sè中,少女独自走在岸边,手中拎着一枝折柳,轻轻挥动,在岛上,恐怕也只有她敢折断柳条而不用担心受到任何责罚了。

她停下脚步,因为道路不远处,站着一个气质温和的青年修士,正笑望向自己。

周采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稍稍绕路,与那个陌生面孔的修士擦肩而过便是了。

他却已经开口说道:“你叫周采真吧?”

周采真点点头,疑惑道:“你找我有事吗?”

青年摇头道:“没事,就是过来这边看看你。”

周采真停下脚步,“你是?”

青年笑问道:“在书简湖这边,有没有欺负你?嗯,我是说那种背地里说闲话,嚼舌头,想必在这之外,也没谁敢当面与你说什么难听话了。”

周采真哑然失笑,摇摇头。

青年微笑道:“不如再想想?”

周采真哭笑不得,“真没有。”

是哪个真境宗修士,如此蹩脚搭讪?

见那青年纹丝不动,周采真玩笑道:“要是咱们刘老宗主,你该怎么办?”

青年眼神清澈,微笑道:“那就在百年之内,新账旧账一起算,找个由头,我帮你打死他就是了。”

周采真瞬间毛骨悚然,下意识后退一步。

因为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看似谦谦如玉的青年,绝对没有开玩笑!

真境宗一处隐蔽道场内,刘老成正在与一位自称是韩俏sè的白帝城女修,在屋内相对而坐。

门外还有个一身蛮荒妖族气息的妙龄女子,自称是顾璨刚收的随从,得给他卖命一百年呢。

岸边,那个拦住周采真去路的青年修士说道:“你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顾璨,来自骊珠洞天槐黄县城,跟那个人都住在泥瓶巷。”

玉宣国京城,永嘉县一处遍地鸡屎狗粪的yīn暗巷弄。

年轻道士找到了一个曾经去过长宁县衙署附近的少年。

头戴莲花冠的道士站在门外,喃喃自语,说了句终于找到你了。

只是道士却高兴不起来。

有老人在屋内酣睡,偶尔不自觉咳嗽几声。

少年在灶房那边挑灯熬药,动作极轻,原本满脸yīn霾神sè,使得消瘦少年愈发显得苦相了,只是每逢心情极差的时候,他就会没来由想起吴道长的那几句话,少年便会不自主地有些笑意,心里边想着以后自己若是能够当个道士就好了。

陆沉的出窍yīn神在此悄然布下一座大阵,头疼头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真是有债还债么。

泼墨峰之巅,赵浮阳和虞醇脂联袂御风赶来,既然两位府君并未携带那三方玉玺,其实没聊几句就谈不拢了。

赵浮阳冷笑道:“程虔,真要来个玉石俱焚?青杏国和你们垂青峰,就不怕一个断国祚,一个断香火吗?”

“别给脸不要脸。”

貌若少年的老真人抖了抖袖子,笑道:“一座合欢山而已,谈不上玉石俱焚吧,撑死了就是以卵击石,些许污渍,擦去便是。”

坠鸢山那处温泉,即将出嫁的虞游移与那位山神娘娘,嬉笑着挽手走出水中,泉水如同滑过雪白的肥腻凝脂,然后她们惊骇发现那些衣裙竟是不翼而飞了,她们面面相觑,皆非羞赧,而是恐慌不已,有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此地,再在距离她们只有咫尺之隔的地方,窃走那些衣裙?!

身披鹤氅的白府主已经身在粉丸府内,即便是在一处偏厅,去不得那座灯火辉煌的主厅,白茅的座位依旧极为角落。

吕默带着那个叫倪清的少女离开小镇,女子武夫心事重重,少女一步三回头。

霎时间,整个合欢山地界,都同时察觉到了一股轰然散开的磅礴气机,就像一轮骄阳砰然砸地,脆如琉璃崩碎四溅开来。

那股气势如潮水汹涌散开,所幸只是刹那之间的异象,不等所有练气士、武夫和鬼物回过神,潮水便以更快速度倒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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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青萍剑宗典礼过后,一拨人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外出游历,然后在太平山那边分道扬镳,其中一行人继续结伴南游。

同为文圣一脉,有李宝瓶,裴钱,郑又乾。一双名义上的主仆,当然胖子姑苏自己也觉得与钟魁,是共患难同富贵的好兄弟。

还有个出身铁树山的小姑娘,她师父是道号“龙门”的仙人境果然,祖师是铁树山郭藕汀。

果然留在了太平山,他没什么不放心的,弟子谈瀛洲跟着他们,不会有任何意外。

别说是游历桐叶洲,就算是中土神洲,那一行人都可以百无禁忌了。

一艘名为彩韵的渡船,路过一处雨幕的仙家胜景,因为渡船会穿过那道雨幕,乘客几乎都走出了船舱屋舍,船头这边,来了一位风流倜傥的年轻修士,世家子气度,腰悬一枚小巧铜镜,白玉冠,广袖博带,行走之间,衣袂有风动水纹之感,他与裴钱先掐诀行独门道礼,再轻声问道:“敢问仙子道号师承?”

裴钱脸sè淡然道:“我不是什么仙子,是个武把式。”

经常会有类似眼前男子这样的谱牒修士,或是外出游玩的豪阀子弟,前来搭讪裴钱,不止两三次了。

李宝瓶趴在栏杆上,歪着脑袋,就在一边看戏。

那人犹不死心,继续问道:“姑娘能否告知芳名?”

见裴钱没有说话的意思,男人也不恼,微笑道:“我叫褚高,道号‘飞霜’,祖籍是大崇王朝翠柏郡,如今在云鼎山雷箸派,年幼就追随师尊‘雷芒’仙师上山修行,待在七纸峰修道将近四十年,只因为天资鲁钝,根骨一般,师尊不放心我离开七纸峰,故而极少外出历练。”

山泽野修,道号随便取,半点不值钱,但是谱牒修士有无资格拥有一个道号,可就是一条巨大的分水岭了,就跟一国商贾,在那寸土寸金的京城,有没有财力购置一栋大宅子差不多。

不远处的胖子姑苏,啧啧称奇,以心声笑道:“钟兄弟,听听,几句话,就透露出这么多的关键信息,这家伙要是极少下山历练,我就去吃屎,以后这条渡船的粪桶,都由我包了。”

钟魁笑道:“你这样的请求,渡船那边都未必敢答应。”

不比跨洲渡船,脚下彩韵这些个小渡船,之所以不喜欢接纳凡俗夫子和纯粹武夫登船,其中一个比较难以启齿的原因,就是这帮人,有吃喝就有拉撒,总得解决,不可能长久留在渡船上边,所以在渡船上做杂务的,若是凡俗夫子也就罢了,如果是外门弟子的练气士,尤其是女子,每天对付那些夜壶粪桶,就是一桩糟心事,或是清扫茅厕,那股子污秽,臭不可闻,她们对此自然是极其不喜的。

褚高有个道号,意味着他至少是洞府境练气士,被仙师挑中资质,得以年幼登山,四十岁的中五境修士,不是天才是啥。

姓褚,又出身大崇王朝翠柏郡,而翠柏褚氏是大崇鼎鼎有名的地方郡望豪族,此外云鼎山雷箸派还是大崇王朝数得着的大仙府,比起只拥有两位金丹祖师的青篆派是要胜出一筹的,这位道号“雷芒”的 峰峰主,虽非掌门,却是一位元婴老祖师,因为参加过 那场战事,小有战功,故而德高望重,算是如今桐叶洲名声、境界都数得着、排得上号的老神仙。

裴钱礼节性笑道:“久闻云鼎山雷箸仙府和飞镜峰‘雷芒真君’的大名。”

褚高说道:“实不相瞒,我此次出山历练,是遵从师命,外出收集各地显化而生的雷函天书,缘于师尊近期想要为大崇王朝增补出一本雷法道书。再就是听说兰桡国那边,离此不算太远,有妖物作祟,道行不低,导致两州之地,从去年末到今年春,已经干旱三四个月之久,这等反常天时,兰桡国朝廷和钦天监始终不知缘由,还是我在那边的一个山上朋友,涉险前去探查,才发现有妖物竟敢盘踞在一处废弃的旧州城隍庙门口,故意以龙物自居,蛊惑人心,我就想与几个朋友一起,将其降伏,擒拿回山。”

要说几十年前的桐叶洲,褚高这样的谱牒修士,有个元婴境修为的师尊,也不算太过如何,外出游历,很难称得上风光八面,毕竟他师尊有二十几个亲传弟子,褚高只是其中之一,何况云鼎山在大崇王朝,也非山上仙府执牛耳者。如今就不一样了,别说是大崇王朝,就算是去往桐叶洲南边,褚高只要亮出师门,就一定是各国帝王将相的座上宾,只会竭力巴结。

裴钱板着脸点点头。

明摆着是在暗示对方,既然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姑苏说道:“我要是个初出茅庐的山上女修,眼皮子稍微浅一点,肯定愿意为褚公子主动宽衣解带了。”

钟魁调侃道:“就你这小三百斤肥肉,褚公子得是多饥不择食,才看得上眼?”

钟魁继而笑道:“这些小把戏,都是市井江湖玩剩下的路数,骗骗那些涉世不深的年轻仙子还行,用小时候裴钱的话说,就是些狗都不叼的甘蔗渣子。跟裴钱玩这些伎俩,这位褚公子算是白瞎了,遇到裴钱,等于一个小骗子碰到自家行当的祖师爷吧。”

姑苏小心翼翼道:“裴钱这么厉害么?”

钟魁笑呵呵道:“你要是跟我一样,见过小时候的裴钱,上

次在青萍剑宗,你是绝对不敢掉以轻心的。”

胖子埋怨道:“你不早说?!”

钟魁说道:“早说个什么,我认识裴钱,不比认识你更早?我傻么,胳膊肘往外拐?”

胖子伸手轻轻捶打胸口,痛心疾首道:“铁打的兄弟情谊,就这么一文不值?!气煞寡人了!”

钟魁皱眉道:“奇怪了,上官老儿怎么教出这么个不着调的风流弟子,就不怕晚节不保吗?回头我得问问去。”

那雷箸派修士,约莫是与修行雷法相契合的缘故,大多性格刚烈,骨头极硬,当年那场大战,其中一拨祖师堂嫡传,在府主的带领下,与那个后来被誉为虞氏王朝国之柱石的年轻武将麾下兵马合拢,且战且退,而且一有机会,就去袭扰蛮荒妖族,立功不小。但是功成之后,整个飞镜峰连同雷箸派祖师堂嫡传修士却毫不居功,甚至刻意隐瞒了这桩事迹。只是有个小道消息在山上流传,那上官老儿自称老子是帮黄将军这个人,只是这么一支兵马,不是帮那些见机不妙就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虞氏皇族。

谈瀛洲以心声说道:“又乾,你这个裴师姐,脾气也太好了点,搁我,被个绣花枕头这么死缠烂打,早就一拳过去,砸在对方面门上,不见满脸血绝不收拳!”

郑又乾其实也奇怪,总觉得这个裴师姐跟自己想象中的那个“郑钱”,怎么都对不上号。

尤其是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郑又乾发现裴师姐她虽然话不多,但是常有笑脸,和气得很,一点都不凶神恶煞!

反而就像那种出身簪缨世家的女子,知书达理,贤淑温柔,极有家教的。

谈瀛洲还有个更奇怪的事情,如何想都不通,若说容貌,肯定还是那个宝瓶姐姐更好看,为何那些男人都是奔着裴钱去的,就问郑又乾,知不知道原因。

郑又乾犹豫了半天,显然是知道答案,却不宜开口,毕竟她们都是师姐,聊这个,没规矩,不懂礼貌。

谈瀛洲没好气道:“法不传六耳,你担心什么,当我是小米粒么,那么喜欢当耳报神?”

郑又乾这才小心翼翼说道:“李师姐长得好太看,一般男子都不觉得搭讪有任何用处,就干脆不自讨没趣了,裴师姐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只是没有李师姐那么好看,两位师姐每天几乎影形不离,每次露面,她们站在一起,如褚高这般心思活络的不正经男子就管不住花花肠子了。”

谈瀛洲冷笑道:“你这么懂?!”

小姑娘这么一说,郑又乾就更不敢说第二个原因了,咽回肚子,藏得好好的。

也有些男子,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先与裴师姐认识了,再去了解李师姐。

唉,这些心术不正的浪荡子,真是白读了圣贤书。

还是小师叔厉害,未卜先知,早就偷偷让自己记住一路山水见闻,尤其是记下那些登徒子的名字和山门。

谈瀛洲问道:“你的小师叔,就没给你寄过密信啥的?”

郑又乾摇摇头,十分坦诚,说没有。

小师叔忙得很,而且做的都是大事,再加上小师叔又不是那种喜欢自夸的长辈,就算最近又又又与谁问剑了,也不会跟他说的。

谈瀛洲用一种怜悯眼神看着他,“又乾,我觉得吧,隐官大人是觉得你没啥出息,懒得搭理你了。”

郑又乾咧嘴笑道:“我出息不大是真,小师叔却不是这样的人。”

谈瀛洲用一种既惋惜又神往的复杂语气说道:“听一个山上朋友说过,隐官大人除了砍人,骂人一样厉害,骂都懒得骂你,夸也不夸你,你有个小师叔是真,隐官大人有你这么个师侄却是假。”

郑又乾犹豫了下,刚刚就有前车之鉴,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别看小师叔的吵架本事,因为在剑气长城当过年轻隐官,后来又参加过那场两座天下对峙的文庙议事,名声大了去,几座天下都晓得小师叔的言语若飞剑,但是崔师兄私底下与郑又乾说,其实你小师叔的吵架本事,在家乡小镇那边,都未必能排进前十呢。

钟魁让胖子去戴罪立功,帮着裴钱解围,姑苏自称是她的远房大伯,再一声暴喝,让褚高那拨小王八蛋赶紧滚蛋。

返回钟魁那边,胖子笑道:“如何?”

钟魁可怜兮兮望向胖子,记小功一件是真,却又被记仇了更是真,你若是裴钱的大伯,那岂不是与她师父一个辈分了?

裴钱一行人都来到李宝瓶屋内,桌上还是堆满了数量众多的、种类不同的卯榫,各类卯榫小如指甲盖,甚至还有小如苔米的,还有一只小木箱,装满了不同规格的刨子钉锤榔头,这使得李宝瓶就像个木匠和机关师,桌上摆了几件尚未真正定型、形制大致类似木鸢的样品。

除了这些,还有一本厚重册子,里边写满了李宝瓶自己研究出来的“术语”。

眼前景象,郑又乾已经见过多次,所以百思不得其解,宝瓶师姐每天捣鼓这些奇巧物件做什么,废寝忘食,到底想要做出什么,她不是儒家的书院君子吗?

见他们好奇,李宝瓶笑道:“突然有了天地灵气,人间才有了修道之士。那么假设哪天又突然没了天地灵气,练气士怎么办?还怎么御风,如何下水呢。”

谈瀛洲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李宝瓶笑了笑,“所以说是‘假设’啊。”

裴钱笑道:“宝瓶姐姐还有过假设,一大拨练气士被突然丢到了一处‘无法之地’,这个地方,山河版图相当于旧大骊,人口过亿,都没见过‘神仙’,而这拨外来修士境界都不高,没有中五境修士,所以他们每次出手打架,就需要消耗自身积蓄的灵气,通过各自秘法和法宝收回的灵气,肯定是比不上流失的总量,会入不敷出,所以每次出手,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就都要慎重再慎重了。”

“一般来说,三种神仙钱,金银铜钱,连同矿产储量,是可以有一个大致估算的,在文庙那边,或是皑皑洲刘氏的秘档上,可能分别有两个差距不会太大的数字,唯独天地灵气,是注定无法量化的。所幸天地间有洞天福地,大修士还可以造就出小天地。”

李宝瓶捣鼓着桌上的卯榫,自顾自说道:“这种结构模型,有几个关键点,首先假设所有下五境练气士的灵气总和,等同于一位金丹地仙的灵气总量。第二,因为不存在额外的灵气,这座天地又是闭塞的,所以严格遵循术算一加一等于二的规则,故而修士炼气、画符、炼丹等无中生有的‘怪事’,就等于都被摒弃在外了,第三,得有几个狭义上趋向于‘永恒’的参照物,方位,重量,长度等,它们必须尽量稳固且恒定。第四,整个世界的内在运转方式,需要有几条底层运算方式,作为一个小却完整的世界扩展或是收缩的基础,准确说来就是人与人、物、天地相互间的连接以及某种回馈,到底是补偿机制,还是随机模式,还是两者结合,就需要仔细权衡了,脉络不明则大道不显,是环形,还是线状,是最终归拢于‘等价’,还是以无序作为唯一的有序,或是虚实之间转化存在着某个损耗数值,计算方式必须嵌入这个或者多个……”

李宝瓶见郑又乾听得目瞪口呆,小姑娘打哈欠,有点犯困了,唉,晦涩,听不懂,比师父传授那几种祖师堂秘传道诀更难懂。

只有裴钱听得无比认真。

李宝瓶就立即止住话头,笑道:“不聊这些,反正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如果她继续说下去,还会更加复杂,会涉及到绳线和绳结,例如山上练气士的道统法脉,儒家文脉的某某宗主与某某后进的“托付斯文”,两人互为朋友,各自又有朋友,钱财往来,曾经的对话、言语,谁想起谁的心心念念……只说财路,便分虚实,生意往来的钱货两讫为实,账簿上边的赊账欠款数字为虚……此外加上姻缘红线,山上的祖师堂谱牒,山下祠堂的族谱……就像一棵树,而且是生长在一处平静如镜的湖面上边,上下两者,互为倒影,水面之上,可以是真实的世界,水下是虚幻的世界,但是也可以颠倒来看,而这棵树的主干,枝丫,绿叶,开花,结果,既可以如人之身躯,会有落叶,消失无踪,化作泥土或者是水中,会有枯枝坠地,化作腐朽,恰似人之言行,如秋叶、枯枝渐渐消散在天地间,了无痕迹,亦会有些种子在附近落地生根,更远,一直蔓延下去……那些生意盎然的树枝,可以是,但并仅限于是一条条思路,或者说脉络,每一个逐渐成形的认知和想法,某人之好坏、善恶,就可以是一片树叶,一朵花,人之体会冷暖,香臭,酸甜苦辣,感受他人之美丑……每一个已经成熟且固定的人生经验,就是一颗不落地的果实,长长久久挂在树上,长久怀念的某个人,也可以是,但是每当遗忘某人,或是改变了某个道理,它们就会悄然坠地,就此不见。而心中那些可以称之为根本的道理,就是枝干,可枝干却也可以是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就是一根根树枝,总之李宝瓶都还在分门别类,暂无定论,如同默默编撰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丛书。

所以谈瀛洲私底下就跟郑又乾感慨一句,这个宝瓶姐姐,每天脑子里边都在想啥呢。

郑又乾不搭话便是了。

只有裴钱,每次宝瓶姐姐眉眼飞扬聊这些,都会用心倾听。

毕竟小时候第一次甘拜下风,就是裴钱在大隋山崖书院,亲眼看到李宝瓶学舍内的一座“书山”。

在那之前,裴钱就已经觉得自己抄书一事,已经炉火纯青了,结果等到她进门这一瞧,小黑炭就立即没了争胜之心。

谈瀛洲和郑又乾离开屋子后,裴钱留在屋内,犹豫又犹豫。

李宝瓶笑道:“想问什么?”

裴钱赧颜道:“宝瓶姐姐,离着三教辩论还有半年,你需不需要开小灶啊?”

这次三教辩论,与先前任何一次辩论都不同的地方,就是此次儒释道三教,各自都派出了九人。

其实是没有人数要求的。

儒家这边,就有中土横渠书院山长元雱。宝瓶洲山崖书院的李宝瓶等人。

参加三教辩论!

真是裴钱想到无法想的事情啊。

裴钱自认自己打架可以,骂人也可以,至于这种辩论就算了。

李宝瓶笑道:“没必要开小灶,也没法子开小灶。”

见裴钱不理解,李宝瓶耐心解释道:“又不是什么照本宣科的事情,比较讲究临场发挥,否则去了那边,背书一般,在场辩论和旁听的,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会露出马脚,到时候丢脸就丢大了。”

裴钱十分好奇一事,便小声问道:“宝瓶姐姐,你就不会紧张吗?”

李宝瓶愣了愣,“啊?”

紧张啥?

小师叔和师祖,都没要求自己一定要吵赢啊。

再说了,自己不还有个很会读书的大哥吗?

见裴钱一脸错愕,李宝瓶手腕拧转,多出一只酒壶,哈哈笑道:“紧张,怎么可能不紧张,必须喝口酒压压惊。”

裴钱有些无奈。

李宝瓶笑道:“其实第一个发言和最后一个发言,打头阵和压轴出场,只有这两者可能才会有点紧张,毕竟所有旁听的,谁都会格外留神注意。当然轻松的法子也是有的,就是自说自话,全然不管其他人说了什么,打好腹稿,死记硬背,站起身,聊完,坐下,就没事了。”

裴钱问道:“宝瓶姐姐,你有想好大致的策略吗?”

李宝瓶双臂环胸,靠着椅背,神采奕奕,咧嘴笑道:“见机行事,大体上只有一个宗旨,可以的话,我能说点就多说点,争取把所有旁听的人都给聊困了,我聊我的,你们该喝喝该吃吃!当年在山崖书院听夫子们絮叨,反复说些车轱辘话,这次我都得找补回来!”

裴钱无比确定,宝瓶姐姐没有在说笑,是极其认真的一个想法……

要是再被那些不是十四境就是飞升境的三教辩论旁听者们,晓得此事得怨宝瓶洲山崖书院的那些教书先生们……

李宝瓶问道:“裴钱,这段时日,就没看你怎么喝酒啊?”

裴钱难为情道:“本来也不爱喝酒,师父又回了。”

李宝瓶压低嗓音说道:“大白鹅有没有与你说个打算?”

裴钱疑惑道:“小师兄说了什么?”

李宝瓶说道:“大白鹅如今特别期待小师叔的那个关门弟子,可能是一位小师妹,当然最好是个小师弟了。大白鹅说了,要是小师叔帮他找了个小师弟,那就热闹了。”

裴钱默默记下。

文圣一脉的尊老爱幼,是极有传统的。

除了老秀才的护短,当真就如某位身为文圣一脉的狗头军师所说,就跟一只老母鸡护住鸡崽儿差不多。

再比如左右对先生的言听计从,以及陈平安对先生的嘘寒问暖,绝对没话说。

无论是左右对曹晴朗,裴钱他们这些个师侄,还是陈平安对郑又乾,也都是有目共睹的护短。

但要说平辈之间的同门友谊,呵呵。

当年左右和齐静春,后来的崔瀺跟陈平安。李宝瓶跟崔东山,裴钱和曹晴朗……

所以大白鹅在李宝瓶这边,十分理直气壮,言之凿凿,我们这叫继承传统,发扬光大。

小师弟不拿来欺负,我们的先生和师父,宝瓶你的小师叔,如何有机会体现出对关门弟子的疼爱和护犊子呢?

之后一行人遇到了个山水禁制重重叠叠的洞府秘境,还是裴钱先前在渡船上边,无意间眼尖瞧见的。

胖子一听就来了精神,必须去瞅瞅啊!万一有艳遇呢?就姑苏哥哥这模样,这气质,这谈吐?

钟魁觉得问题不大,就当是游山玩水、访仙探幽了。

在胖子庾谨这个苦力鬼仙,一一破开那些禁制后,依稀可见,烟雾朦胧中有古祠深殿,好像是一处废弃不用的道场。

胖子缩头缩脑,小声道:“钟兄,咱们不会撞见厉鬼凶煞吧?你晓得的,我胆小,最怕这个。”

钟魁笑道:“你是怕撞见艳鬼,还是怕遇不见艳鬼?”

胖子答非所问:“清心少思寡欲,修身出世法也,我还稍微欠缺点意思。”

钟魁与这个胖子相处久了,自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若有艳鬼当道拦路,都冲我姑苏大爷来,只管施展出十八般武艺,考验考验我的道心和定力。

钟魁微微皱眉,低声道:“明明不是污秽之地,为何煞气这么重,已经相当于一处数万yīn兵聚集的古战场了。”

如果只有他跟胖子在此晃荡,倒是无所谓,只是如今身边跟着李宝瓶这些晚辈……算了,想到还有裴钱,钟魁就只是以心声提醒他们小心几分,相互间别拉开三步距离,尤其是叮嘱谈瀛洲和郑又乾这两个境界最低的孩子,同时让胖子记得护住这俩,别一心想着山野艳遇之类的。

胖子点点头,再嗅了嗅,“如鱼得水,痛快痛快。”

山中突然有个浑厚嗓音响起,声若震雷,激荡回旋在众人耳边,“速速退出,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胖子环顾四周,咦了一声,“钟兄,这厮有点道行啊,连我都察觉不到声音的来源。以钟兄看来,是人是鬼,是敌是友?”

钟魁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起见,转头说道:“宝瓶,裴钱,你们跟在庾谨身边,带着郑又乾和谈瀛洲一起离开此地。”

胖子跺脚道:“凭啥!”

钟魁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胖子缩了缩脖子,“也好。”

亭台楼阁,纸窗上月光渐满,影影倬倬,小园幽径曲折,路边丛花,依稀有宫装女子,轻步暗移蝉鬓动。

又有一个女子嗓音妩媚响起,“走什么,既然来都来了,何不一起留下?”

胖子一听这嗓音便骨头都酥了,冷哼几声,沉声道:“钟兄,你亲自护送他们离去便是,我反正今儿是不走了!龙潭虎穴也要走上一遭,这等道行高深的邪祟精魅,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帮着书院确定对方的身份和根脚,若是那种隐世不出的凶邪之辈,在此所有谋划,走过岂能路过,岂能坐视不管?!”

裴钱只是转头望向一处,距离看似很近,就在右手边几丈外,裴钱再偏移视线,换到西北方位,这一次视线却是更近了,好像对方近在咫尺。等到裴钱第三次转移视线,就望向很远了。

胖子惊奇万分,这个裴钱,到底啥来头,自己咋就不晓得一位止境武夫,有这般好似开了天眼一般的独门神通了?

钟魁以心声问道:“发现对方踪迹了?”

裴钱以心声答道:“发现了,不过第二次和第三次,我都故意看错方向了,至于这点小伎俩,能不能骗过对方,我就不清楚了。”

钟魁伸手揉了揉眉心。

不愧是小时候就能把那几个捕快骗得团团转的小黑炭。

钟魁凝神举目望去,所有障眼法都自行消散,再不见亭台楼阁,唯有一座小山坡,矗立有一道古碑,上写地字,下榜书天字。

在古碑中间,犹有一竖行的古篆文字,永世不得翻身。

古碑顶部,看似随意搁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钱剑。

这处古遗址,煞气全部出自那座山坡,却又被古碑和铜钱压制。

然后钟魁便摇摇头,竟是被两个年轻修士占据了此地,在这边故意吓唬人呢,其中一位少年,好像还是个剑修?

此刻他们就躲在石碑后边,看样子都比较紧张。

一男一女,境界都不高,尚未结丹,且非妖族,他们多半是桐叶洲本土散修出身,误入此地。

只不过都已经有了被煞气浸染的迹象,说得简单点,久留此地,他们就会被石碑、铜钱镇压的那头古怪给借尸还魂了。

钟魁突然间察觉到不妙。

一时苦笑,什么飞剑,本命神通如此匪夷所思吗?

不过他们机缘巧合之下误打误撞也好,或者是已经被当做牵线傀儡也罢,似乎掌握了这座遗址的阵法中枢。

原来钟魁好像重返狐儿镇那座客栈,老板娘坐在柜台后边,笑颜如花,最可怕的,是一张酒桌旁,书院先生正在朝他招手,示意钟魁坐下喝酒。

不管钟魁如何施展术法,整个人就像被囚禁在一把镜子的……背面。

与此同时,庾谨大汗淋漓,山坡那边,竟然站着那个……文海周密!

庾谨壮起胆子,朝那个定然是幻象的周密,施展出倾力一记压箱底的攻伐术法,周密淡然一笑,只是伸出手,就那么轻轻一下,就将一头鬼仙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头顶嗓音如天雷滚滚,“庾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你何用?”

裴钱站在原地,大汗淋漓,她瞪大眼睛,夜幕中,一个啃着馒头的干瘦背影,缓缓转头,望向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郑又乾恍恍惚惚,好像变成了一个妖族,身边四周皆是同类,他仰头望去,一座高大城头,飞剑如雨落,砸向自己。

谈瀛洲亦是身陷差不多的境界,小姑娘双目无神,神魂颤抖,惊惧异常。

只有李宝瓶只是抬起手背,轻轻敲了敲额头,她很快便恢复了清明神智,察觉到不对劲后,她手中多出了一把狭刀。

就在此时,涟漪阵阵,另外一个“钟魁”从踉跄走出一道大门,骂骂咧咧,原来他光是试图先步入yīn间再重返阳间都不济事,必须得乖乖走一趟鬼门关黄泉路,过层层关隘,一路风驰电掣,都顾不得什么礼制不礼制、规矩不规矩了,钟魁好不容易才返回此地,反正在酆都那边,此次是注定要欠下一屁股糊涂账了。

只是这个钟魁刚要李宝瓶不用担心,他就骂了一句娘,竟是再一次陷入幻境当中……

山坡那边,这一次钟魁惊鸿一瞥,却非幻象了,而是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好像手挽一只竹编篮筐,她怔怔望向那个钟魁,似乎在用心想起什么,只是偏偏想不起,她幽幽叹息一声,便转过身去,望向那道石碑,踮起脚尖,试图取走那把铜钱剑,指尖与铜钱触及之时,如有一股天火熊熊燃烧而起,瞬间蔓延至整座小天地,她却没有缩手,双指渐渐捻起那把看似轻巧无比的铜钱剑。

钟魁在yīn冥道路上又开始跑路,债多不压身,只是这次得借取一方酆都重宝,用以镇压自身yīn神作为压舱石才行!

他娘的,一路上都是些调侃言语,钟大爷这是散步呢?哎呦,这不是钟魁老弟嘛,逛鬼门关上瘾了不成?

等到一身鲜红法袍的钟魁风驰电掣赶路,再半借半抢来一方重宝,一手高高托起,硬生生闯出那条yīn冥道路,终于再一次现身李宝瓶身边。

却发现山顶那边,凭空出现了一个儒衫男子,一只手掌抬起,将漫天火海凝为一粒粹然火球,再伸手将那把铜钱剑轻轻压下,与那挽着竹篮的模糊身影微笑道:“前辈很快就可自行离开此地了,短则半年,长短一年。”

他轻轻一跺脚,大地尽作蒲团道场,原本摇摇欲坠的那道石碑,便如获敕令,瞬间纹丝不动。

李宝瓶收刀入鞘,晃了晃狭刀,笑着喊道:“哥!”

李-希圣笑着点头。

李宝瓶急匆匆说道:“帮个忙!”

李-希圣一挥袖子,所有人都恢复正常。

李宝瓶以心声问道:“她是?”

李-希圣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难得在宝瓶这边撒谎一次,“大哥也不知道。”

钟魁刚想与这个道法堪称通玄的儒生询问那女子来历,李-希圣笑道:“我叫李-希圣,是宝瓶的大哥,久闻钟先生的大名。”

钟魁已经收起身上法袍,再将那方重宝收入袖中,听到对方自报身份,一时间有些尴尬,“那支小雪锥毛笔……”

李-希圣笑道:“早年确实是我送给陈山主的,只是陈先生借给钟先生,就与我无关了。”

钟魁与李-希圣,相视一笑,几乎同时作揖行礼。

李-希圣看着那个裴钱,神sè温和,轻声笑道:“缘法而已,不用自责,即便我不出手,你们还是会有惊无险的。若是不信,回头可以问你师父,看看他怎么说。”

庾谨更是破天荒有几分愧疚,不敢去看钟魁。

钟魁拍了拍他的胳膊,既不怪罪,却也没说什么安慰言语,只是调侃一句,“胖子,晓得什么叫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吗?”

胖子抬起头,咧嘴一笑。

天外一颗星辰。

古怪山巅,一个魁梧身形盘腿而坐,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冷笑道:“碑文内容,气魄不小啊。”

一旁站着个青年修士,正是那位三山九侯先生,神sè淡然道:“吹牛皮又不犯法。”

“这笔账怎么算?”

“你说怎么算就怎么算。”

魁梧汉子眯起眼,“那就这么说定了。”

三山九侯先生还是那句话,“吹牛皮又不犯法。”

众人离开那处遗址,钟魁将那对少年少女带在身边。

李-希圣随后与他们同游桐叶洲,胖子一路上再没说半句荤话。

然后某一刻,裴钱就听到一个心声,等到对方自报身份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浓重杀机。

李-希圣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什么。

之后裴钱便与众人抱拳告辞,转瞬间便身形消散,离开桐叶洲,重返宝瓶洲。

丰乐镇那条小巷中,裴钱瞬间收敛拳意,走入院子。

裴钱与师父打过招呼后,她直愣愣盯着那个道士。

然后裴钱很快就恢复平静,是整个人,拳意,心思,皆沉静如水,不起丝毫涟漪。

陆沉哀叹一声,完犊子,又是一笔稀里糊涂的旧账。

若是裴钱此次现身,气势汹汹,倒也不怕,二话不说便问拳一场是最好,可她偏偏是这般模样和心境,就很渗人了。

陈平安站起身,笑道:“很久没有一起行走江湖了。”

周楸呆呆站在原地。

陈平安笑着介绍道:“周姑娘,她叫裴钱。”

裴钱咧嘴一笑,道:“我是师父的开山大弟子。”

看网友对 第一千一十七章 又与谁问梅花消息 的精彩评论

48 comments

  1. 陈十一

    这是什么节奏?总管被隔离了?

    沙发
  2. 油桃

    估计昨晚的太短了,不好意思,所以又码字了,哈哈

    板凳
  3. 赔钱货

    牛逼牛逼

    地板
  4. 匿名

    我靠,他在写什么?

    4楼
  5. 匿名

    靠装x,掉书袋升级是嘛?
    每个大佬都是一路掉书袋才升级的

    5楼
  6. cccccc

    这写的啥啊,要铺垫你就早点铺,临到大场面要人家出场了全给人家提溜出来一章走马灯,合着凑这些人物档期呢,大家都在等着开打,你上来啪稀里糊涂整了这么多字情节愣是没推进,绝了,天下十豪又要冒出来撑场面了,以前咋没发现这么多高战呢,身份不跟书里人物介绍也就罢了,也不给看书的说一声看个书跟上课一样还要联系上下文猜个半天

    6楼
  7. 崔东山

    恭喜陈政华又水了一章

    7楼
  8. 崔东山

    我陈政华爱写什么写什么,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8楼
  9. 崔东山

    要不笔给你们你们写?

    9楼
  10. 林深梦醒

    更了又跟没更一样,主线是一点都没进

    10楼
  11. 最爱吃土豆

    这就有点搞心态了哦~心痒痒!

    11楼
  12. 宝瓶州的宝瓶

    恭喜陈总管重回陆地神仙之境!

    12楼
  13. 每次看到精彩出 你就没了 我无语住了

    每次看到精彩出 你就没了 我无语住了

    13楼
  14. chirst

    好水好水,赶紧更

    14楼
  15. 繁华落尽人独立

    写了个寂寞。。。

    15楼
  16. 呵呵

    看笑了

    16楼
  17. 水来

    唉,心痒痒的,手也痒痒的

    17楼
  18. 夏吾冬

    一个人写那么大格局确实有些脑壳痛

    18楼
  19. 匿名

    陈政华入魔了!

    19楼
  20. 大水!

    大水冲了龙王庙》》》
    总管水起来,自己都不知写了些啥!!
    总纲估计都没了!!

    20楼
  21. 匿名

    一天到晚的装逼,总有一天把总管自己给装晕了。

    21楼
  22. 匿名

    好问题,同问

    22楼
  23. 匿名

    09可控硅

    23楼
  24. 陈帅气

    总管快快更来

    24楼
  25. 陈政华

    爷来了

    25楼
  26. 陈振华的野爹

    孩子你写的什么东西,不行就烂尾吧

    26楼
  27. 油桃

    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好像手挽一只竹编篮筐,她怔怔望向那个钟魁,似乎在用心想起什么,只是偏偏想不起,她幽幽叹息一声。。。。。。前面有提到过,钟魁是三山九侯先生的一个分身,想不起三山九侯先生,女的,手挽竹篮。。。。这章名“又与谁问梅花消息”,是不是百花福地的梅花仙子???

    27楼
    • 匿名

      最后面三山九侯身边那个人的老婆,被三山九侯压在这里,钟馗是三山九侯先生转世。

  28. 无名氏

    这红衣谁呀

    28楼
  29. 哑巴湖大水怪

    总管一章多少字啊,我怎么感觉比别的作家字数要多好多呢

    29楼
  30. 无名氏

    看了个寂寞

    30楼
  31. 匿名

    考你阅读理解

    31楼
  32. 大侠

    快,我要看陈平安装逼

    32楼
  33. 匿名

    赶紧烂尾吧

    33楼
  34. 水龙

    只要有,我就看,不管多水,都喜欢

    34楼
  35. 可控硅

    23楼叫我?

    35楼
  36. 匿名

    快点?

    36楼
  37. 玛卡巴子

    给爷整晕了

    37楼
  38. 大司马的皮炎

    水的一

    38楼
  39. 大司马的皮炎

    起码七八千

    39楼
  40. 匿名

    直接从头拉到尾, 水文, 水看。

    40楼
  41. 陈政华

    更得真慢

    41楼
  42. 剑仙

    不够看 多更

    42楼
  43. 奶油米子

    总管总是这么写就没意思了,这本书所有人都是主角,每个人都话大篇幅描写,看的头都大,只能跳章节,挑重点看。是在无法细读

    43楼
  44. 密语

    陈正华什么时候更新主线

    44楼
  45. 匿名

    快点啊

    45楼
  46. 密语

    催更催更

    46楼
  47. 周平安

    看得是真费脑子哩,不管啥,都支持,毕竟我看的不是付费的,更加没资格瞎比比咯

    4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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