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三章 旧人重逢 (2)

林守一担任过中部大渎的庙祝,已经是一位元婴境修士,据说最近已经开始闭关。

李宝瓶,已经是书院君子。就连那个李槐,也莫名其妙成为了大隋山崖书院的贤人。

至于那人,更是……在未来人生的“山路”上,一骑绝尘。

听说之后,在大骊边境,求学队伍中又多出三人,白衣少年崔东山带着两个卢氏遗民,于禄和谢谢,一同远游大隋。

于禄,是卢氏亡国太子殿下,早就是远游境武夫了,跻身山巅境,十拿九稳。谢谢也早已是一位陆地神仙。

除了福禄街李家的小主人李宝瓶,其余诸人,简直就是一群不可理喻的……怪物。

尤其是那个姓陈的泥腿子,草鞋柴刀,曾经是一个黑炭似的消瘦少年。

后来得知对方先后买下落魄山在内诸多山头一事,渐渐有了几分山上仙府的气象。

她心中就有了一些顾虑,但是觉得只要跟着二公子,便可以万事无忧。

再后来落魄山问礼正阳山,朱鹿更是忧心忡忡,不过父亲劝她不用如此,说那个人,性情淳朴,绝对不会与我们父女翻旧账的。

又后来,一封来自中土神洲山海宗的山水邸报,让朱鹿彻底慌了神。

朱河察觉到女儿的心事重重,轻声问道:“想什么?”

朱鹿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禺州境内有一处风景名胜,名为天烛峰。

一峰独高,每逢日出日落,就会有那金sè云海,风景壮丽。

一位中年却尚未娶妻的实权武将,夜宿山中道馆,准备在这边看日出。

男人出身大骊藩属国,却已经做到了禺州将军的高位,文官柳清风,武将曹茂,都是极有名气的大骊本土以外出身的高官。

按照大骊朝廷律例,武将极致,是担任巡狩使,官位最高,从一品,走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官无可封,只有那几个谥号、虚衔的高低讲究了,接下来,就是四征四镇四平 总计十二位将军,如今半数都跟随宋长镜去了蛮荒天下,剩下半数,都驻守在宝瓶洲中部漫长的边境线上,然后就是一州将军了,但是并非所有州都有,大骊只在类似禺州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设置。

曹茂在深夜时分,撇下几位行伍扈从和一名随军修士,独自离开那座山中敕建的道馆,登顶天烛峰,寻了一处平坦地方,搬来石头作凳,默然而坐。

曹茂突然眯起眼,一条符舟倏忽而至,稍稍更换轨迹,没有去往道馆,拔高路线,在峰顶这边飘然落地。

曹茂看清符舟上边三人后,无动于衷,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一个出身骊珠洞天福禄街的从四品织造官,论私交,谈不上,见过几面而已,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说公事,双方都在禺州这边当差,谁都管不了谁。

李宝箴抱拳笑道:“见过曹将军。”

曹戊只是点点头,也不开口询问对方来意。

李宝箴挪步前行,蹲在一旁,朱河朱鹿父女两人,就站在不远处。

曹戊见那李织造竟然摆出一副当哑巴的架势,实在是不愿被一个外人打搅清净,微微皱眉,只得问道:“有何贵干?”

李宝箴微笑道:“就是想要与一个念旧的人叙叙旧,不然下官就直接去衙署找曹将军了。”

禺州将军曹戊,是巡狩使苏高山麾下,当初跟随大骊铁骑一路南下,到了一洲最南端的老龙城,之后一国即一洲的大骊王朝,不得不以老龙城作为据点,以一洲之力抵御蛮荒天下的妖族大军,大骊边军便且战且退至宝瓶洲中部大渎。

一南下,一北归,在这两场连绵不绝的战事中,曹戊立下了一连串战功。

虽然不是大骊王朝本土人氏,却最终脱颖而出,成为苏高山旧部诸将当中,最为前程广大的一个。

曹戊会在每年正月里,抽出时间,以前是去大骊京城拜会那位大将军遗孀,如今就要去苏高山祖籍家乡那边拜年。

京城官场里边不是没有闲言碎语,有说他是做样子给皇帝陛下看的,是想要借机拉拢起苏巡狩旧部,自立山头,也有一些更刺耳言语,说他是在烧冷灶,曹戊都无所谓,苏将军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苏将军在世时,拜年也好,道贺也罢,篪儿街苏府门口人满为患,不缺他一个,今时不同往日,苏将军走了,拜年的人里边,少了谁,都不能少他一个。

曹戊说道:“李织造,好像我们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李宝箴笑问道:“曹将军何时衣锦还乡?”

曹戊微笑道:“李织造何出此言?”

石毫国现在的皇帝韩靖灵,大将军黄鹤之流,对上如今大骊朝廷一州将军的曹戊,是完全没办法平起平坐的。

假使曹戊愿意恢复身份,即便有意摘掉禺州将军的身份,孑然一身,重返石毫国,就此改朝换代,都不是没有可能。

李宝箴是大骊谍子头目出身,当然清楚这个禺州将军的真实身份,“曹戊”本名许茂,来自昔年旧朱荧王朝藩属之一的石毫国,投奔大骊朝廷之前,是正四品武将,依附其中一位年轻皇子,许茂拥有一条祖传长槊,公认的马战第一人,石毫国朝野上下,皆知那个先帝御赐的名号,“横槊赋诗郎”。

许茂本是皇子韩靖信的心腹,许家更是石毫国的边军砥柱之一,许茂却失心疯一般,拎着两颗头颅,不惜弑主,转投大骊边军铁骑,在苏高山那边,从斥候标长做起,凭借实打实的军功一步步晋升为如今的禺州将军,不过许茂还算聪明,知道隐姓埋名,早早用了曹茂这个化名,不然以许茂的作所作为,一旦泄露出去,当年就别想在大骊边军里边混了。毕竟石毫国当年为了阻滞大骊铁骑的南下马蹄,不惜打光了所有边军,也要困守京城,但是大骊铁骑,从武将到校尉和士卒,反而对不惜以卵击石的石毫国将士颇为敬重。

李宝箴摇头道:“许茂兄何必明知故问。”

曹戊眯眼道:“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李宝箴哑然失笑,捡起脚边一块石头,轻轻抛向崖外,“陛下对许茂兄一向信赖有加,何况我们大骊边军上至巡狩使,下至一般武卒,最近百年以来,不论出身,只看军功,陛下岂会因为许茂兄的身份,横生枝节,白白损失一员功勋大将和边军砥柱。”

曹戊说道:“我一个带兵打仗的,跟你一个管织造的,如今又是无仗可打的太平光景,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李宝箴笑道:“用我家乡那边的话说,咱俩是老同哥。”

曹戊讥笑道:“又不是同年同乡,李织造何来此说?”

李宝箴说道:“我与许茂兄是同属相啊。在我家乡那边,别说是同属相了,就是都是入赘的上门女婿,俩人在路上碰到了,也要喊声老同哥。”

朱河板着脸,朱鹿忍住笑,公子又在胡说八道了。

曹戊没了耐心,“如果没事,就别找事。”

李宝箴又找了几块石头,丢到崖外,“你我都曾遇到过那个人,都在他手上吃过亏。”

曹戊默不作声,思绪飘远。

早年邻近书简湖的石毫国,风雪中,两拨人狭路相逢。

一身青sè棉袍的年轻人,带着两名随从。鬼修少年曾掖,披着一张狐皮符箓的女鬼马笃宜。

尚未封王就藩的皇子韩靖信,贴身护卫,是那石毫国武道第一人,金身境武夫胡邯。

还有两位心腹扈从,有那“横槊赋诗郎”美誉的年轻武将许茂,以及府上供奉,曾先生。

那场风波过后,许茂亲手将那拨王府精锐扈从的四十余骑卒,一一击杀。

再以战刀割下皇子韩靖信的脑袋,系挂在腰间。挑了三匹战马,打算就此

离开家乡,另寻出路,搏个出身。

只是许茂在漫天风雪中,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坐在马背上,等着那个去追杀胡邯的棉衣男子返回原地。

后者将胡邯的那颗脑袋抛给许茂,许茂也没有客气,将头颅悬在马鞍另外一侧,同样是一笔不小的战功,拿来当那投名状。

当时的石毫国,作为旧朱荧王朝的重要藩属国之一,从皇帝陛下,到庙堂文武百官,再到各路边军主将,几乎皆是主战一派。虽然国力悬殊,石毫国未能给大骊铁骑造成太大的伤亡,但是即便北境边军打光了,京城被苏高山的大军围困起来,哪怕国祚断绝,也不与大骊宋氏俯首称臣。比如皇子韩靖信,就曾领着许茂一行人,亲自伏杀了两支拥有随军修士的大骊边军斥候。只不过大势所趋,下场只能是以卵击石罢了。

而落个了护主不利的许茂,即便能够侥幸活着潜入京城,见着了那个石毫国皇帝,不出意外,要么被直接赐死,要么被丢到战场,美其名曰将功补过,反正都是个死。

毕竟死了个原本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殿下,可不是什么小事。

许茂便干脆投靠了大骊武将苏高山。

李宝箴以心声说道:“除此之外,我也曾见过一位赊刀人,姓曾。他曾许诺给我一个官职,如果没有猜测,他也曾许诺过你一个官职,大骊巡狩使?”

许茂反问道:“你呢,上柱国姓氏?”

许氏有一条口口相传的祖训,大致意思,就是许氏子孙,将来需要报答一位“登门讨债”的恩公,不管对方讨要什么,不管隔了多久的年月,持有“风雪”长槊的许氏子孙,见到此人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就都必须无条件偿还对方的恩情,虽死无悔,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条长槊,传到许茂手上,已经是第五代。石毫国许氏,世代忠烈,在边关抛头颅洒血热,为历代韩氏皇帝镇守边境,到了许茂的父亲,只因为与京城权贵不合,就只能告老还乡,郁郁而终。

而那位墨家赊刀人,便是一直隐瞒身份的“曾先生”,在那场风雪夜变故过后,双方有过一场开诚布公的交谈,许茂最终得以继续保留那条长槊,曾先生也预祝许茂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大骊巡狩使。

审时度势,做不成英雄,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当那应运而生、顺势而起的枭雄。

这位心思叵测、行事诡秘的曾先生,自称只是混江湖的,哪里有饭吃,就去哪里讨饭吃。

李宝箴继续以心声密语道:“我跟你还不太一样,我跟同乡董水井一样,也都是一位赊刀人,只是同行不同脉,各做各的买卖,井水不犯河水。”

许茂问道:“我的耐心有限,麻烦李织造说句敞亮话。”

“有请许茂兄同舟共济,算了,我干脆就说得难听点,就是恳请许茂兄,与我,准确说来,是与我们,当那鸬鹚,合力抓捕一条漏网之鱼。”

李宝箴说道:“事成之后,我可以保证许茂兄生前位极人臣,死后极尽哀荣,并且可以另谋出路,比如一举成为宝瓶洲地位尊崇的山岳英灵之一,到时候是想当某尊大骊高位山神,还是当那石毫国五岳山君,只看许茂兄自己的意思。”

李宝箴丢完手中石子,拍拍手,“豪杰暮年,壮心不已?这怎么够,远远不够。”

许茂伸手指了指夜幕,神sè淡然道:“天下匹夫在马背,月满人间几千州。”

李宝箴轻轻叹息,“就当我今夜没来过此地。”

因为这就是许茂的答案。

石毫国的横槊赋诗郎许茂也好,大骊边军的禺州将军曹戊也罢,都是一介武夫,生死荣辱都在马背上,沙场上。

————

中土文庙,功德林一处秘境。

一位阶下囚,坐在湖边,用那酒糟玉米打窝。

汉子守着一条鱼路,为了散饵雾化,所以一次次抛竿提竿,都是空竿。

今天又来了那个少年,刘叉从不过问对方的名字,也不去计较一个才是下五境的儒家弟子,为何能够来到此地。

刘叉也懒得解释什么,一看少年就是个地地道道的门外汉。

少年好奇问道:“听说钓不同的鱼,要用不同的鱼竿。”

刘叉笑呵呵道:“高手一根杆,外行摆地摊。”

少年点点头,“一听就是高手说的话。”

蛮荒天下,曳落河。

绯妃开始闭关了。

然后来了一拨外乡修士。

好像约好了,同一天赶来曳落河,来见白泽。

就像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觐见”。

其中有一位,极为扎眼,少年模样,身材消瘦,披着一件老旧貂裘,脸颊有两坨腮红,整个人显得十分活泼生气。

少年嗓音清脆,大大方方说道:“白老爷,与你商量个事呗。”

原来是个长得像少年的姑娘。

白泽笑道:“说说看。”

她难得流露出几分扭捏神sè,道:“我打算走一趟浩然天下,我也不主动惹事,但是从那剑气长城开始,谁敢阻拦,我就砍死谁,就当我为蛮荒天下出过力了,砍不过,被揍被抓被打死,都当我技不如人,认栽便是。可我要是顺利走到了浩然天下某个洲,比如宝瓶洲那边,我也不会乱来……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白老爷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是怎么个意思了。”

白泽微笑道:“是去找他?”

她咧嘴而笑,一张笑脸,灿烂如阳光。

白泽说道:“那我们做个约定,将来等到哪天我跟礼圣打起来了,你就找机会返回蛮荒,所以此行远游浩然,你必须事先为自己找好一条退路,哪怕丢了半条命,都得回到蛮荒天下,在那之前,我可以与礼圣打声招呼,你只需要保证以后不与蛮荒为敌,也不在浩然天下那边随心所欲,横行无忌,越境游历,想必问题不大。”

她显然大为意外,“真行啊?!”

她就是随口说说的,与白泽打过了招呼,她就准备一走了之,没想到白泽这么好说话,看来敬称一声白老爷,绝对没白喊呐。

就是这么个“少女”,便是远古妖族剑修中的最拔尖者,拥有一大堆的道号,白景,朝晕,外景,耀灵……

白泽笑容和煦,轻声道:“看来是真心喜欢了。”

“也不确定是不是喜欢,就是那家伙躲着我,一直没得手。”

白景破天荒有些赧颜,“对了,白老爷,如今我叫谢狗。这个新名字,咋样,很凑合吧?”

白泽嗯了一声,点头道:“取名一事,我不擅长。”

白景还好说,其余那几个从万年长眠中醒来的远古大妖。

一个个的,都是道心震颤,悚然一惊,脸sè都不太好看。

一个能让剑修白景都要恭恭敬敬尊称一声“白老爷”的,哪怕是场面话,那也得有资格让白景低头服软才行。

白泽笑道:“如果没有猜错,你们几个,连同白景在内,事先都商量好了,看看能不能合起伙来,跟我订立一条盟约,比如劝我别管你们太多,差不多点就得了?”

白景笑哈哈道:“白老爷,不过现在我反悔了,站白老爷这边。都姓白嘛,一家人。”

一个个死死盯住白景这个倒戈一击的叛徒,这就是蛮荒天下了。

“没有一个十四境领衔,只靠着数量多,在我这边,意义不大。”

白泽眯眼说道:“合情合理,下不为例。”

白景哪里管那拨“盟友”的死活,只是开开心心嘀咕一句,“小陌,小陌?这名字取的,真心一般。”

————

采伐院,林正诚独自守夜。

作为昔年小镇的阍者,林正诚将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比如那个少女时总喜欢自怨自艾 的朱鹿,至今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的真正来历。

她一直觉得当年那拨同龄人,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出身和天资,运气与福缘,占了很多成分,比如于禄的亡国太子身份,又例如陈平安是因为认识了宁姚,棋墩山土地公魏檗,侥幸成为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才有了之后的一连串机缘履历……

其实在青冥天下那边,有个流传不广的成语,叫做“朱陈之好”,此外又衍生出一个比较生僻的说法,朱陈一家,永不相背。

因为要论出身,朱鹿是相当不错的,甚至可以说在小镇年轻一辈当中,只要撇开阮秀李柳、李希圣这一小撮人不去谈,她就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甚至要比桃叶巷谢灵、喜事铺子的胡沣他们更好,因为朱鹿属于半个骊珠洞天的“外乡人”。

至于机缘,也是给了她的。

之前陆沉来这边做客,就跟林正诚泄露了更多的天机,原来朱鹿的前身前世,来自青冥天下的古战场,幽州逐鹿郡。

所以她既不是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更不是什么小姐身子丫鬟命。

甚至就连她的取名,都大有来头,有点类似福禄街的李宝瓶之于宝瓶洲,而“朱鹿”这个名字的赐名之人,来自白玉京某位道法极为高妙、就连余斗都颇为礼重的女冠。

因为她是白玉京,或者说是陆沉为大师兄安排的小镇护道人。

当然,也可能是只是“之一”。毕竟神诰宗道士周礼身边,不出意外,也会有一位暗中的护道人。更多的,陆沉也没有说什么。

但哪怕只是三人之一,以陆沉对掌教师兄的敬重,足以看出朱鹿的身世不俗,修行天资之好,以至于陆沉不惜刻意为提前几年进入骊珠洞天的朱鹿遮蔽天机。

林正诚当时听着三掌教在那边神神道道,痛心疾首状,念叨了两句,“朱陈一家,朱遇陈事必恭让。”

林正诚听得懂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因为李希圣本该姓“陈”,故而朱鹿身为白玉京花费不小代价送往浩然天下的一颗关键棋子,同时作为“李希圣”登山路上的护道人,朱鹿对李希圣待之恭敬,是题中之义。

还有一句,“男遇男于友,男遇女于婚,结朱陈之好,永不背离。”

林正诚当时就眼神古怪起来,陆沉悻悻然而笑,自嘲一句,乱点鸳鸯谱,贫道当年这不是想着为未来的小师弟、白玉京四掌教拉郎配一次嘛。

由于李希圣占据了一部分小镇陈氏气运,故而朱鹿的出现,本该既是一种还债,又是一桩花果因缘,类似佛家所说的“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来世果”。要说“朱遇陈事必恭让”,用在朱鹿和泥瓶巷陈平安身上,原本也是适用的。此外朱鹿若能为李宝瓶一路护道至大隋,顺便在山崖书院游学,于宝瓶洲,就是一桩不大不小的功德,将来三教祖师散道,等她重返青冥天下家乡,想必又有一份“报酬”,从天而降,总之白玉京绝不会让她白走一遭异乡天下。

如果朱鹿的人生历程,能够按部就班走到这一步,原本可以成为一桩山上美谈。

只是到手的机会,抓不住,那就只好“不谈”了,陆沉就假装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

就像那灵宝城庞鼎的嫡传弟子,在白玉京最高处,当时年轻道官表现出一种无运自通的坚韧道心,反而让余斗和陆沉高看一眼。

老龙城孙嘉树,错过了一桩等同于“整座老龙城”的财运,孙嘉树也未就此意志消沉,反而悟出一个“造命在天,立命在己”的可贵道理。

林正诚也懒得与陆沉拐弯抹角,直接询问对方准备如何处置朱鹿。

是就这么对朱鹿弃之不管,还是准备有朝一日带回青冥天下?

陆沉答非所问,只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言语。

人生会有很多的结果,却没有任何一个如果。

林正诚问道:“陆掌教就没打算告诉她真相?”

陆沉摇摇头,“以后再说吧,现在道破真相,于事无补。事情一旦长远看,对错是非,好坏偏正,就都要一团浆糊了。”

林正诚疑惑道:“既然朱鹿如此重要,陆掌教为何对她放任不管,眼睁睁看着朱鹿走向一条与预期不符的岔路?”

当那封李宝箴寄给朱鹿的密信,是个极为关键的转折点。

既没有防患未然,陆沉在摆摊那些年里,与朱鹿从未有过交集,好似故意不去推敲朱鹿的心性,不去雕琢一块蒙尘璞玉,红烛镇那场风波,陆沉也没有任何亡羊补牢的举措。

以陆沉的道法,不至于推算不到,只说朱鹿的习武一事,陆沉如果想要指点一番,当初朱鹿的武道前三境,就绝对不会走得那么磕磕碰碰。

因为按照国师崔瀺的猜测,青冥天下的十大武学宗师,陆沉的某个分身,必然占据一席之地。

“只是不符合贫道初衷的岔路,却可能是这一世朱鹿的正途,这种事,这个道理,又该怎么算?”

陆沉笑道:“修道之人,来世上走几遭,开窍与否,归根结底,还是咎由自取,还需自求多福。”

好像往前看一万年,都是必然。似乎往后看一万年,都是偶然。

道理可以是年年一换的春联、福字,是一场悄然来去的春风细雨,是总会消融殆尽的冬日积雪,是一去不复还的流水,是缝缝补补又一年的老宅子,是看似推倒重建、却始终保留地基的新屋子。

还可以是骊珠洞天的小镇街巷,喜欢的门户,就登门做客,吵过架拌过嘴的宅子,不喜欢就绕路。是那粮店,布店,酒肆,白事铺子,喜事铺子,是福禄街和桃叶巷的青石板,也可以是杏花巷的黄泥路。甚至可以是桌面上的鸡粪,家门口墙角根的狗屎,可以是一只积满灰尘的酒杯,是小巷里边那条年复一年的滴水痕迹,是一双懒得清洗、每次吃饭就随手往腋下一抹的青竹筷子……

但是真相,只会是大夏天曝晒穷人后背的骄阳,是所有人抬头望向太阳时的视线灼烧,任你有千百道理,万千理由,不管明不明白道理,都得受着。

小镇那边有一句土话,被年纪大的老人经常挂在嘴边,眼睛看不清耳朵聋,已经是个菩萨了。

表面上,这就是一句充满自嘲意味的言语,人之将死,行将就木,已经跟泥塑、木雕的菩萨差不多了。

但是如果往深处细究,这却是一个极有深意的说法,只是当老话传得太久,太过代代相传,年轻人早已不当真,听过就算,甚至就连说这种话的老人,也只当是一句略带几分伤感、或是彻底看开了的玩笑话。

恐怕一地方言的消散,就是一座故乡的消亡,就像一个老人的逝去,落土为安。

昔年小镇某座龙窑窑口,有个每次劳作过后永远衣衫洁净的老师傅,还有个一年到头都跟木炭、泥土和窑火为邻的窑工学徒。

之后在那剑气长城的城头,一位先生俩学生。

先生饮酒率先言语一语,两位得意学生,崔东山和曹晴朗先后唱和。

“贫儿衣中珠,本自圆明好。”

“不会自寻求,却数他人宝。数他宝,终无益,请君听我言。”

“垢不染,光自明,无法不从心里生,出言便作狮子鸣。”

泥瓶巷内狮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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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comments

  1. 这才是沙发

    这才是沙发

    沙发
  2. 油桃

    咦?还没人评/>?

    板凳
  3. 18

    这太难了

    地板
  4. 小地板

    我呕拉

    4楼
  5. 总管水法滔天啊

    5楼
  6. 匿名

    这一天天到底要写个啥?

    6楼
  7. 15境的剑

    总管掉书袋上瘾了

    7楼
  8. 匿名

    把我看迷糊啦

    8楼
  9. 路人

    看来当初红烛镇阿良拦着陈平安杀朱露还是有那么点回事的。

    9楼
  10. 五年后

    这人物啊,越写越多,看得直迷糊

    10楼
  11. 匿名

    真是忍无可忍了

    11楼
  12. 匿名

    这一天天的写的是个啥,要自毁长城吗!

    12楼
  13. 至圣先师

    他来了,他来了……

    13楼
  14. 匿名

    对所有无关紧要的人物、情节都进行长篇累牍的描述,而主要人物、情节基本都没写啥,果然是大道亲水

    14楼
  15. 十七境

    这一章,又给他水到了

    15楼
  16. 陈水笔

    水水水,水出一个朗朗乾坤

    16楼
  17. 匿名

    朱露我都快忘记了,,,,

    17楼
  18. 阿良

    我和左右砍了大半年了,有点累

    18楼
  19. 匿名

    看完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19楼
  20. 匿名

    看完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大水B

    20楼
  21. 长风远方客~

    总管 这是要续红楼梦啊……

    21楼
  22. …………

    总是不经意的翻回去烫剩饭,真验证了一句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水法滔天!!!!

    22楼
  23. 割了总管

    这个小说里面,分身术很少,建议总管加上所有人都i可以无限分身

    23楼
  24. 叫号的恐龙

    什么几把玩意东一榔头西一锄头的

    24楼
  25. 匿名

    裹脚布,修仙界写庙堂,他妈脑残

    25楼
  26. 剑客兄大善

    津津有味

    26楼
  27. 剑客兄大善

    总管又给自己放大假啦!!!

    27楼
  28. LL

    水啊

    28楼
  29. 剑来

    这么多人

    29楼
  30. 匿名

    虽然不理解,但是我备受震撼,作者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拭目以待吧

    3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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