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三章 旧人重逢

青冥天下,玄都观。

桃花林中,一位老道长与一个头戴虎头帽的清秀少年并肩而行,身后跟着个胖子,四处张望,看看地上有无桃枝可捡。

那拨来自剑气长城的远游剑修,分别落脚于青冥天下的白玉京神霄城,岁除宫,玄都观。

玄都观这边只分到了这个财迷胖子,不过年轻剑修与老观主相当投缘,当然也可能是自认投缘。

反正晏琢这些年偷偷打着老观主的旗号,买卖做得不小。玄都观这样的庞然大物,藩属山头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再加上依附玄都观的数十个王朝和藩属国,即便只说玄都观一脉本身,辖下道官就将近十万人之多。

老观主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那些钱财往来,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晏胖子要是哪天能够从白玉京那边坑到钱,给他送块金字匾额都没问题,甚至老观主可以让陆老三题字落款。

老观主沉吟许久,终于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白也,你将来愿不愿意担任玄都观住持?”

白也似乎也不觉得意外,摇摇头,直截了当道:“不可能的事。”

老观主点点头,“知道是这么个答案,就是忍不住多问一嘴,万一呢。”

老观主沉默片刻,又问道:“观主不愿意当,世俗庶务一大堆的监院,比当观主更麻烦,也就不可能了,那么当个上座呢?”

一座道观的观主,可虚可实,愿意管事情,就什么都可以管,事无巨细,全部一把抓都没问题。不愿意管,就只是个虚衔,大可以放手给道观监院,而上座,被誉为道教宫观之栋梁,道众之模范,唯有功德卓著、精通律例的得道高真,才可以胜任,凭此表率丛林,人天眼目。

有点类似浩然天下山上门派,一人兼任首席供奉和客卿。

白也还是摇头,“实在不愿分心。”

老观主喟叹一声,“让你去当个执事,就算你白也愿意,贫道都没那脸皮给你,白白给青冥天下看笑话。”

一般规模较大的道观,除了设置有八大执事,还有三都五主十八头。

晏琢发现气氛有点沉闷,便毛遂自荐道:“老观主,观主上座什么的,要是不嫌弃的话,晚辈……”

老观主已经点头接话道:“嫌弃。”

晏琢又没失心疯,哪敢奢望当什么玄都观的观主、上座,只是他前些年就开始打小算盘,觉得以自己跟老观主的深厚交情,怎么都要琢磨琢磨那个十方云水堂的堂主一职,专门负责安置各路游方道士,虽说油水不多,但是晏琢自有手段,广开财路,当然不是那种偏门财。

老观主突然说道:“晏胖子,哪天等你跻身玉璞境了,贫道就找个机会,开一场祖师堂议事,顺嘴提一提,举荐你小子当那账房执事,不过事先说好,贫道久不管事,在道观内威望不够,未必能成啊,你今天听过一耳朵,别太上心,能成是最好,当不上,也别怨贫道不顶事。”

晏琢搓手而笑,“我懂我懂,好说好说。”

八大执事之一的账房执事,以玄都观的巨大规模和雄厚底蕴,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山下大王朝的户部尚书了。

老观主转头望向一处,就告辞离去,白也欲言又止,老观主会心笑道:“若有机会,补种桃花。”

老观主缩地山河,一步来到桃林别处,溪涧旁,站着一位满头白发却是少女面容的女冠。

老观主打了个稽首,沉声道:“师姐。”

少女只是点头致意,仰头望天。

玄都观一直对外宣称她是闭关。

其实是在外四处云游,如今功德已满。这才重返玄都观。

静待天时,只等下雨。

既是未雨绸缪的一场深远谋划,也是一种颇为无奈的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此次现身,也就不与小孙摆什么师姐架子了。

“少女”收回视线,低头望向溪涧,喃喃道:“桃花流水窅然去。”

此句出自白也的那篇山中答俗人问。

她名为王孙,道号“空山”,曾是玄都观历史上公认资质最好的道官,甚至可以说几个师弟,打小就是被她打大的,其中就有如今的观主孙怀中。

总角闻道,是外界对她的赞誉。白头无成,是她对自己的评价。

岁除宫,鹳雀楼外,江水滚滚东流,有一处中流砥柱,是世间为数不多的歇龙石之一,建筑林立,崖刻众多。

老元婴剑修程荃,此刻就与一位故人站在崖畔观水,只是双方身高悬殊,老剑修身边站着一个面容稚嫩的孩童,但是显得老气横秋。

正是剑气长城巅峰十剑仙之一的纳兰烧苇。

要比飞升城的陈熙,稍晚一些“现世”。只因为岁除宫这边,实在太客气了,兴师动众,为他找来了一副飞升境大修士的仙蜕,而是还是一位剑修兵解离世遗留下来的珍稀遗蜕。

河畔高楼,站着一位凭栏而立的年轻道官,满身书卷气,望向河对岸,怔怔出神,一条江水,好似天堑。

一边如蚁拥簇,一边身影寥寥。因为在此人眼中,宛如以这条江河作为界线,一边是十四境大修士,一边是十四境之下的有灵众生。

纳兰烧苇瞥了眼鹳雀楼那边的年轻道官,挺像个读书人,便随口说道:“岁除宫修士,不是在闭关,就是在着手准备闭关,怎么经常看到这家伙登楼闲逛。”

程荃说道:“他叫高平,有两个道号,是‘太行’和‘走戈’,听着就悬乎,高平是岁除宫的掌籍道官,貌似当了很多年,也没能升官,一直负责所有宫观道士的簿籍录档和度牒递请,不过高平除了正儿八经的掌籍身份,好像还有个岁除宫独一份的官职,‘文学’,反正就是个之前我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要是隐官大人在这边,他肯定懂得这里边七弯八拐的门道。”

纳兰烧苇点头道:“是浩然天下那边的一个古老官职,很有些年头,官帽子很小,不过没点学问,肯定当不了这个官,如今不太用了。”

程荃一脸讶异望向纳兰烧苇。

纳兰烧苇笑骂道:“啥眼神,老子懂得‘文学’的来历,有什么好稀奇的,搞得像是发现陈平安那小子不懂一样。”

程荃笑呵呵道:“要说比剑术,你比隐官大人暂时高出一筹,我认,可要说比拼肚子里的墨水,真比不了,你也就是碰了个巧。”

纳兰烧苇扯开话题,“你跟他打过交道?”

程荃点头道:“在楼内和河边都碰过几次,是个闷葫芦,聊得没多,关于他,岁除宫有些传闻,只与那个昵称小白的守岁人聊得来,好像喜欢下棋,吴宫主偶尔也会参与其中,不过有个古怪的规矩,双方只下前四十手。”

纳兰烧苇点头道:“我当年也经常跟孙巨源他们几个手谈,赢多输少。”

程荃问道:“你当真晓得棋盘上边有几条线?”

纳兰烧苇气笑道:“你就是嘴欠。”

程荃笑道:“过过招?”

纳兰烧苇不搭理这个剑气长城骂架前三甲的高手,只是望向那个年轻相貌的掌籍道官,有机会找他对弈几局。

鹳雀楼那边,高平以心声微笑道:“等纳兰剑仙哪天有空了,可以来这边做客,我想与纳兰剑仙对剑气长城最后一役,共同复盘一二。”

纳兰烧苇笑道:“我不懂那些虚头巴脑的,你找错人了,你得找避暑行宫那拨年轻人聊这个。”

高平微笑道:“纳兰剑仙自谦了,就是一场纸上谈兵。”

纳兰烧苇不置可否。

高平稽首致礼过后,转身走入鹳雀楼,关上门后,这位掌籍道官的视线中,是一幅九洲形势图,几乎每年都会有细微变动。

将来岁除宫的问道白玉京,宫主吴霜降自身,兴许至多只占一半。

另外一半,正是这幅形势图囊括的天下九州。

风雪茫茫,雪花片片大如掌。

一位光脚的紫衣僧人,踏雪无痕,独自行走在两州边境线上,来到了一处灵气稀薄几近于无的穷山恶水之地,眺望一处山崖。

山中有高人。

九十世僧,深谷危坐。万古千秋,高风不堕。

与雅相姚清作别、离开青神王朝的姜休,要来此听听对方的意见。

得到那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后,姜休只是一笑置之,继续远游。

悄然进入幽州地界。

在那相传是一处远古战场遗址的逐鹿郡,一个叫甲马营的地方,有座瀍河桥。

一位村妇,走出一条铜驼巷,挑着担子过桥。

担子两头各挑着只竹篮,篮子里边坐着俩孩子。

姜休微笑道:“这是挑着俩祖宗呢。”

幽州偏远地界,一处名为注虚观的小道观。

门外不宽的街道上,在那街角处支起一个书摊子,既有江湖演义小说,也有小人书、连环画,只租不卖,花一颗铜钱,就可以看一本书。

高高低低的板凳,坐了些穿开裆裤的稚童,也有几个游手好闲的青年无赖,在那儿一边翻书一边聊些荤话。

摊主是个面容白皙的年轻道士,浓眉大眼,身材健硕,名叫毛锥,暂无道号。

注虚观是小县城里边的小道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毛锥是那座小道观的典造,也就是管伙食的。

可好歹是个清流入品的道官。走在路上,被人称呼,是可以有个“老爷”后缀的。

而他的师父,更是道观的知客道士,地位仅次于观主和监院,第三把交椅。

年轻道官在这边摆书摊,其实也挣不了几个钱,年少时就当那跑山人,入山采药,抓蜈蚣,编织蟋蟀笼,什么挣钱活计都肯做。

照理说,又是个道官,相貌也不差,不至于打光棍才对,可问题在于,街坊邻居,都说这个姓毛的典造老爷,好像有点脑子拎不清。经常愣愣发呆,或是吃着饭,一下子就会满脸泪水,问题是也没个哭声。久而久之,也就没谁敢提亲了。不然有度牒的道官老爷,哪个不是香饽饽。

毛锥手掌摊放着一油纸包的酱肉,里边放了七八蒜瓣,正在细嚼慢咽。

街上来了一位青年道士,头戴硬沿圆帽的混元巾,露出发髻,以一支黄杨木簪横贯之。

外乡道士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小道观的匾额,微笑道:“好个挹盈注虚,取有余以补不足。”

持盈之道,挹而损之,方可免于亢龙之悔,乾坤之愆。

青年道士转头笑望向那个毛锥。

大州小国,大郡小县,小小道观,却是一位大修士。

不是“却有”,而是“却是”。

因为道观众人,与道观本身,就是这位道士所化。

毛锥转头望向那位 叹了口气,“收摊了。”

孩子们立马不乐意了,毛锥只得说道:“下次每人看三本书,都不收钱。”

反正也没有什么下次了。

孩子们欢天喜地,一哄而散。

至于那几个青壮,也没计较什么,拗着性子,骂骂咧咧几句也就走了,主要是觉得那个外乡道士,不像是个善茬。

青年道士笑道:“费了老大劲,才找到这里。难怪陆掌教找不到你。”

毛锥说道:“他不是找不到我,是暂时不需要找我。”

青年道士笑道:“反正一样,都是贫道先到一步。”

“青神王朝护不住你的,姚清顾虑太多,境界也差了点意思,所以就与贫道打了声招呼。”

“贫道的地肺山,大阵一开,你再往华阳宫老祖洞一躲,护住你百年光yīn,想来问题不大。反正开启山门大阵的一切花费,贫道都可以与青神王朝报销。”

毛锥冷笑道:“你就不担心下一刻,他就在眼前了?”

“一来贫道的阵法造诣,与遮蔽天机的手段,都不算太差。”

青年道士走到摊子那边,挑了条长凳落座,微笑道:“再者,‘明摆着’与白玉京不对付的,已经有了玄都观和岁除宫,再多出一个地肺山,也不算什么,真无敌嘛。”

幽州某个国力底蕴不输并州青神王朝的大国,其中弘农杨氏,自古就是庙堂主心骨。而杨氏历来是华阳宫的最大香客。不单单是香火钱,地肺山的众多道官,都来自弘农杨氏。

只要落在某个一百年内的白玉京手上,可罚可不罚的,必然重罚,可杀可不杀的,必杀。

这些其实都没什么,反正谁都清楚,余斗从不刻意针对谁,只是就事论事。

问题在于这个道老二,每次问责违禁之人,按例或杀或重罚,除了就事论事,还会追究“教不严,师之过”,让整个山头低头,这也没什么,地肺山曾经有个被剥除天下道士度牒、永世不得录用为道官的年轻人,不服气,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师尊和山头,非要与道老二讨要一个说法和公道。

而这个人,不但出身弘农杨氏,也是这位“青年道士”的最小弟子。

结果闹了一场,这个姓杨的昔年道官,不但罪加一等,又连累家族“子不教,父之过”,不至于让弘农杨氏伤筋动骨,至少

当年,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道士,青冥天下的十人之一,那次就站在白玉京边界,远远看着那座白玉京的五城十二楼。

而他便是地肺山华阳宫的老祖宗,高孤,道号“巨岳”。公认数座天下的炼丹第一人。

毛锥摇头道:“你还是太小觑那个人了。”

高孤微笑道:“不如换个说法,是高孤高估自己了?”

毛锥扯了扯嘴角,“这个笑话听着不错。”

“纯阳道友曾言,一粒金丹在吾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高孤说道:“我辈有幸生而为人,又可登山修道,所求之事,说破天去,究其根本,不过是为了保持人性。至于你,白骨真人,毕竟不同行尸走肉,是在寻求人性,证道自我。道友,以为然?”

毛锥沉默片刻,说道:“等我吃完酱肉和蒜瓣。”

————

大骊洪州豫章郡,新设置了采伐院。

而与洪州相连的禺州,在这之前就设立了织造局,名义上管着一州境内的御用、官用所需纺织用品的监督织造。首任主官是一位名叫李宝箴的年轻官员,沙场出身,有武勋在身。但是就连一州刺史,都没有资格调阅翻查此人的档案。

李织造在上任之时,只带了两位贴身扈从,担任织造衙署的佐官,都姓朱。

大骊禺州地界,根据地方志记载,经常在日近中午的禺中时分,无缘无故天有巨响,声大如雷,因此得名禺州。

今天深夜中,织造官李宝箴带着两名衙署佐官,一起拜访豫章郡采伐院。

一行三人见着了林正诚,李宝箴执晚辈礼,作揖道:“林叔叔,小侄冒昧拜访。”

坐在书房火炉旁守夜的林正诚,只是点头致意而已。

见那李宝箴好像打算继续站着说话,林正诚拿着火钳拨弄几下木炭,虚按几下,示意三位访客就别站着了,“反正今夜不谈公务,又都是同乡,随便坐下聊好了。”

其实以双方的身份,是不可能谈什么公事的,新设的禺州织造局和洪州采伐院,类似最早的龙泉郡窑务督造署,都属于大骊朝廷的一种“下沉”机构,衙署密折,直达天听。若是两位主官私自接触,密谋些什么,属于官场大忌。但是一般的人情往来

,倒是不用太过刻意疏远,至于这期间的尺度拿捏,就看各自公门修行的道行了,就像今夜这场见面,林正诚和李宝箴双方都会主动录档,而且就算他们有意隐瞒,织造局或是采伐院,也肯定会有某些官吏,会让皇帝陛下知晓此事。

按照大骊新编律典,禺州织造局,要比豫章郡采伐院的品秩高出一大截,身为织造官主官的李宝箴,官衔就是从四品,再加上一些隐蔽的权柄,说李织造是半个封疆大吏,都不算夸张了。

四人围坐火炉旁,火盆上边夹着一张铁网,烤着些泛出金黄sè的年糕、豆腐块,大概就算是宵夜了。

那对姓朱的父女,早已脱离贱籍,跟随自家公子李宝箴,在外闯荡二十多年,经过公门修行的打磨,和一些不见刀光剑影的别样战场厮杀,如今朱河和女儿朱鹿,分别是一位金身境武夫和一位六境武夫,后者在今年初刚刚破境。

老武夫,年近花甲,双鬓微霜。

林正诚转头望向那个老人,笑道:“朱河,我们好多年没见面了吧。”

朱河笑着点头道:“距离上次见面,怎么都该有二十年了。”

当年林正诚是最早一拨离开骊珠洞天的小镇本土人氏,搬到了京城那边。朱河虽然是福禄街李家的护院,属于家生子,但是早年在小镇,林正诚是督造衙署的佐官,经常陪着督造官去查看窑口,而李家又拥有自己的龙窑,都是朱河在打理具体事务,所以双方经常碰头,并不陌生。

林正诚转头问道:“朱鹿,可曾嫁人?”

女子略显拘谨,轻轻摇头,“还不曾嫁人。”

林正诚点头道:“知道你打小就心气高。”

朱鹿神sè赧然。

李宝箴其实比较羡慕这对父女,能够与林正诚叙旧几句,不像自己,今天来这采伐院,就只是拜个山头。

关于林正诚这个深藏不露的旧督造署官吏,李宝箴只通过一点,就知道大致的水深水浅了。

就像堂堂正三品的禺州刺史,都无法调阅自己境内一个从四品的织造官的档案,这就是李宝箴的底气。

而李宝箴作为昔年执掌宝瓶洲整个东南谍报的主官,曾经接触到不少大骊谍报机密档案,从林正诚那份看似详实、庸碌的履历中,以及之后林正诚在大骊京城捷报处的任职,李宝箴却嗅出了一种极其隐蔽的不同寻常,甚至产生了某个让李宝箴感到背脊发凉的推断,这个年少时记忆中不苟言笑的林叔叔,说不定就是国师崔瀺安插在骊珠洞天的一颗关键棋子,而这颗看似毫不起眼的棋子,又极有可能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整个大骊朝廷的走势,这是李宝箴的一种官场直觉。

林正诚瞥了眼正襟危坐的李织造,不算年轻了,不惑之年,官居从四品,如果撇开天子心腹的身份,其实在大骊京城和陪都两座庙堂,织造局毕竟是大骊朝廷的特设机构,属于游离在官场边缘地界的“冷板凳”衙门,所以不像曹耕心、袁正定这些上柱国姓氏弟子,那么太过瞩目,但是有些人,确实好像天生就是混官场的料,此外整个底蕴深厚的福禄街李氏,唯一一个涉足官场的,就是李宝箴。

林正诚用火钳轻轻拨弄着炭火,蒙在灰尘里,淡然道:“一个人动用智慧,就是烧炭取暖,要学会韬光养晦,才能烧得长久。”

李宝箴点点头,微笑道:“除了勤俭持家,节省炭火之外,也要增长智慧,上山伐木烧炭是一种,与人购买木炭又是一种,此外,寒冬时节烧炭取暖,除了自己掌控好火候,也要留心围炉而坐的旁人,尽量让所有人都不觉得炭火的温度太烫。”

林正诚点点头,举一反三,是个聪明人,聊天不费劲。

福禄街李氏年轻一辈的三兄妹,确实都应了那句谶语。

林正诚随口问道:“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有没有什么感悟?”

“不可轻视任何人。”

李宝箴说道:“帝王将相,贩夫走卒,山上神仙,鬼魅精怪,各有各的可取之处,尤其要注意一点,下下人有上上智。”

朱鹿犹豫了一下,还是柔声说道:“林叔叔,这么些年来,公子一直喜欢与三教九流打交道,与大骊官员的交集反而不多。”

林正诚笑道:“潜龙勿用。”

李宝箴神sè如常。

林正诚说道:“想要得个‘见龙在田’的评语,还差点意思。当然了,我就是个采伐院当差的,只是碰见个同乡的晚辈,忍不住说几句倚老卖老的言语,不是大骊礼部高官,李织造不用太当真。”

李宝箴笑道:“也是离开家乡多年,才晓得家乡的老人老话,是何等金贵。”

不同于一般地方的人,离开家乡越远越久,就会觉得家乡越小,骊珠洞天这拨年轻人,越是有出息的,无一例外,都会觉得家乡小镇的“大”,以及深不见底。

之后大概闲聊了小半个钟头,林正诚还是言语不多,多是李宝箴找话聊,朱河也会见缝插针说些往事,林正诚始终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的脸sè。

李宝箴告辞离去,带着朱河和朱鹿离开采伐院,离开郡城后,李宝箴为了照顾朱鹿,祭出一条符舟,重返禺州,却不是直奔织造局,而是去往一处山头。

夜幕沉沉,李宝箴闲来无事,在船头盘腿而坐,拈起一粒灵气凝聚而成的光球,符舟风驰电掣,在夜空中划出一抹流萤。

父女二人,沉默不语,各怀心思。

朱河已经跻身七境武夫多年,再打熬几年体魄,有望以纯粹武夫之身覆地远游,按照二公子的安排,只要成为远游境,就会让他由织造局转任地方武官,官职不会太高,但是有军功武勋在身,又是远游境武夫,想必不会太低,那么未来立祠堂、编宗谱,供奉祖先神主牌位,都不再是奢望,朱河一介武夫,以昔年贱籍身份,有此作为,也算光耀门楣了。

朱河一直就不是一个有太大野心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报答李家的恩德,也需要为了独女朱鹿作长远考虑,其实朱河更希望能够离开官场,在远离大骊王朝的宝瓶洲南方,某国江湖上落脚,要么开山立派,要么开馆收徒。

朱鹿心情复杂。

离乡多年,早已不是少女的朱鹿,偶尔会想,当年她要是没有离开那支求学队伍,自己的人生际遇,会是如何?

当初一行人离开小镇,走过龙须河和铁符江,路过棋墩山,最终到达红烛镇,然后就有了那场风波,就此分道扬镳。

如果不曾分开,她跟着去了大隋书院?

李宝瓶,她和父亲。林守一,李槐,还有那个人。

朱鹿觉得是那会儿的两拨人,虽然同行,可就是两种人。

期间他们遇到一个戴斗笠佩刀、牵毛驴的男人,自称阿良,善良的良,是一名剑客。

又自称剑术无敌,绝世无双,认真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可怕,一手剑术,挥洒自如,泼水不入,湿了一片衣角就算他剑术不精……所以每次路过河边,李槐就要阿良站在岸边,自己去捡一堆石头,让阿良抖搂一下所谓的剑术,或是掰着手指头等待下雨天。

一直闹哄哄,闹到最后,就连朱河这样的老实人,都觉得那个看似深不可测的剑客,莫不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江湖骗子?

结果在那三江汇流之地,如那江水之分合,好像刚好分出了三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她和父亲,黯然离开红烛镇,追随福禄街李氏的二公子。

李宝瓶一行人继续前往大隋山崖书院。

至于那个吊儿郎当的sè胚,竟然在那一天破开天幕,去往青冥天下,又竟然能够与白玉京二掌教既问拳又问剑,再竟然以剑修身份,跻身了十四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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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网友对 第九百五十三章 旧人重逢 的精彩评论

30 comments

  1. 这才是沙发

    这才是沙发

    沙发
  2. 油桃

    咦?还没人评/>?

    板凳
  3. 18

    这太难了

    地板
  4. 小地板

    我呕拉

    4楼
  5. 总管水法滔天啊

    5楼
  6. 匿名

    这一天天到底要写个啥?

    6楼
  7. 15境的剑

    总管掉书袋上瘾了

    7楼
  8. 匿名

    把我看迷糊啦

    8楼
  9. 路人

    看来当初红烛镇阿良拦着陈平安杀朱露还是有那么点回事的。

    9楼
  10. 五年后

    这人物啊,越写越多,看得直迷糊

    10楼
  11. 匿名

    真是忍无可忍了

    11楼
  12. 匿名

    这一天天的写的是个啥,要自毁长城吗!

    12楼
  13. 至圣先师

    他来了,他来了……

    13楼
  14. 匿名

    对所有无关紧要的人物、情节都进行长篇累牍的描述,而主要人物、情节基本都没写啥,果然是大道亲水

    14楼
  15. 十七境

    这一章,又给他水到了

    15楼
  16. 陈水笔

    水水水,水出一个朗朗乾坤

    16楼
  17. 匿名

    朱露我都快忘记了,,,,

    17楼
  18. 阿良

    我和左右砍了大半年了,有点累

    18楼
  19. 匿名

    看完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19楼
  20. 匿名

    看完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大水B

    20楼
  21. 长风远方客~

    总管 这是要续红楼梦啊……

    21楼
  22. …………

    总是不经意的翻回去烫剩饭,真验证了一句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水法滔天!!!!

    22楼
  23. 割了总管

    这个小说里面,分身术很少,建议总管加上所有人都i可以无限分身

    23楼
  24. 叫号的恐龙

    什么几把玩意东一榔头西一锄头的

    24楼
  25. 匿名

    裹脚布,修仙界写庙堂,他妈脑残

    25楼
  26. 剑客兄大善

    津津有味

    26楼
  27. 剑客兄大善

    总管又给自己放大假啦!!!

    27楼
  28. LL

    水啊

    28楼
  29. 剑来

    这么多人

    29楼
  30. 匿名

    虽然不理解,但是我备受震撼,作者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拭目以待吧

    3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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