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 龙门对 (2)

“丛芝,要知道你可是咱们避暑行宫档案房的第一任主官,除了每天的手边事务,不能马虎,还有如何为后人开路,平时也是要多想一想的。”

少年还是小鸡啄米。

“丛芝,知不知道一个衙署的一把手,除了以身作则,兢兢业业做好分内事,还要注意什么?”

这次少年终于没点头,但是一脸茫然。

陈平安笑道:“是不多事,要与诸司衙署界限分明,做到相互间井水不犯河水,不可随便插手‘屋外’其他事宜。”

“但是这个道理,是有门槛的,得是很多年后的避暑行宫,才用得着了,所以现在你可以抽空多看几本杂书,历史上一些个世俗王朝的衙门变迁,多了解一点冗官现象和胥吏之治,又为何朝廷越是裁撤,最终机构反而越是繁多,最终导致臃肿不堪,各种衙门越多,办事效率越低,看似每天谁都在忙忙碌碌,等到真正想要推进某项举措,只会极为缓慢。”

如今的这座档案房,对陈平安来说,确实有着一份特殊意义,毕竟当年所有从躲寒行宫搬迁到避暑行宫的秘档、书籍,都是陈平安独自一本一本分门别类出来的,并不是一件多简单的轻松事情。所以在这边,陈平安自然会额外亲近几分。

怀丛芝点头道:“记住了!”

陈平安离开后。

王忻水故意放慢脚步,突然一巴掌拍在怀丛芝脑袋上,压低嗓音笑骂道:“怂样,好不容易见着了隐官大人,就不知道抓住机会,赶紧多聊几句?”

王忻水拧住少年的耳朵,“你知不知道咱们隐官大人,就只进了你这档案房的门槛?啊?!以后别说是跟我混的。”

隐官大人说了,打人一事要趁早。

尤其是那些个年少天才,说不定过个一百年几百年的,就是一位剑仙了。

怀丛芝歪着脑袋,踮起脚尖,一边嘿嘿笑着,一边悄悄朝王忻水摊开手。

原来少年的手心全是汗水。

就算开口说话,也肯定会结结巴巴,让我咋个说嘛。

王忻水笑问道:“想说啥?”

少年小声道:“他当隐官更好些。”

至于暂领隐官一职的宁姚,当那众望所归的城主大人就是了嘛。

王忻水心知不妙,立即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果不其然,门口那边,一袭青衫重新现身,面带微笑。

怀丛芝立即傻眼了。

所幸隐官大人微笑道:“没事,少年言语无忌讳,敢想敢说敢做敢当是好事。倒是王忻水治理有方,让人记忆深刻。”

王忻水斩钉截铁道:“隐官大人,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一位青葱一般的惨绿少年啊!”

罗真意跟常太清拣选另外一条抄手游廊,准备返回各自衙屋处理公务。

“先前提及邓首席一事,你一开始是不是担心隐官大人会对邓凉过河拆桥,利用完了就舍弃?”

常太清以心声问道:“等到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反而是需要我们为邓凉和他的下宗一直修路铺桥,才松了口气?”

罗真意默不作声。

常太清笑道:“即便真是如此,也不必对隐官大人的所作所为感到失落,毕竟是一心向着我们飞升城,在其位谋其政,公门修行,官场里边,不可能只有清风明月。”

罗真意点点头,依旧一言不发。

常太清好不容易将一句跑到嘴边的话,给强行咽回肚子。

对隐官大人无需苛责半点,可你要是对陈平安这个人感到失望,也实属正常。

常太清很庆幸自己忍住了,不然估计自己要被罗真意记仇很久吧。

另外那条走廊,陈平安逛过了那些衙屋后,再去王忻水的屋子坐了片刻,就与范大澈一起离开。

范大澈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隐官大人,你要是再晚来几年,我可能就要主动离开避暑行宫了,总觉得帮不上什么忙,想着唯一能做的,就是腾个位置给别人了,用你的话说,就是蹲茅坑光喝酒吃饭睡觉唯独不拉屎。”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吧?”

“有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次铺子喝酒,陈三秋和董画符都在。”

“大澈啊,说话这么耿直,怨不得别人说你是靠走后门进的避暑行宫。”

范大澈笑了起来。

“大澈,相信我,避暑行宫需要聪明人,但是一样需要沉默者,日久见人心,你要相信他们会看见,更要相信自己能做到。”

陈平安轻声道:“真正的强者,不独有令人侧目的壮举事迹,还有坚持不懈的细微付出。”

即便到最后,还是不被人知道,知道了也不被理解,但是我们最少自己知道,曾经为这个世界做了点什么。

只是这句话,陈平安没有说出口。

————

四座藩属城池之一的拖月城,与武魁城一样,亦是刑官一脉名下的城池。

现任城主是溥瑜,副城主任毅,两位都是金丹境剑修,曾经剑气长城的年轻天才,自然都是飞升城的祖师堂成员。

这两人,当年都是阻拦陈平安的守关剑修,不过那会儿负责守第一关的任毅,还是龙门境修为,任毅是在飞升城落地后破境结丹,反观城主溥瑜,因为曾经受伤不轻,一把本命飞剑“雨幕”折损严重,导致溥瑜这辈子极有可能很难打破金丹境瓶颈了,这也是溥瑜担任拖月城一把手的原因之一,不希望大道成就更高的好友任毅,为世俗庶务太过分心。

早年在剑气长城,一场厮杀惨烈的城外战场,他们都曾被一位陌生面孔的“老剑修”救过。

战场上,曾经有个横空出世的“老剑修”,期间路过一处战场,递剑刁钻,出手狠辣,刚好救下溥瑜、任毅在内一拨年轻剑修。

打得“险象环生”,自称“侥幸小胜”。

虽然对方没有自报名号,但是溥瑜当时就猜出对方的身份,肯定是那个最擅长捡漏的年轻隐官。

“南绶臣,北隐官”,两位敌对剑修,能够获此称号,都绝非浪得虚名。

双方都很奸诈,鸡贼,yīn险。

今天的拖月城议事大堂,除了正副两位城主,还有刑官齐狩和出身簸箕斋一脉的水玉,一行人正在传阅那一摞纸张。

除了四位岁数相差不多的剑修,还有一位老元婴。

水玉抖了抖手中纸张,啧啧笑道:“真是个怪名字。”

化名窦乂。乂,确实是个很生僻的字。

溥瑜笑道:“乂字,是治理、安定的意思,若是再加上个字,组成“乂安”一词,就又有了‘天下太平’的寓意。”

既然注定破境无望,溥瑜就安心当这城主了,这些年还积攒了不少杂书,没事就翻翻,溥瑜甚至想着哪天卸下了城主担子,自己能不能去当个教书先生?

齐狩默默喝着茶,有些头疼,以那个家伙的一贯德性,肯定会变着法子找自己的麻烦。

在嘉春七年的开春时分,飞升城曾经举办过第二场极为正式的祖师堂议事。

也正是那场至关重要的议事,真正奠定了飞升城的内部职责划分、以及对外扩张方案。

当年祖师堂内,摆放有四十一条椅子,后来陆续增添了六把,但是挂像下的那两条椅子,始终空着。

两位隶属于刑官一脉的老元婴剑修,分别来自太象街和玉笏街,曾是陈氏和纳兰两个大家族的附庸门户。

这些年,两位老人一直在为年轻人传授剑术。

刑官一脉在飞升城和拖月城内,分别设立有一座搜山司和斩妖院,两位老元婴各自坐镇其一,偶尔也会悄然离开飞升城,都是为那些出门历练的下五境剑修们暗中护道,而这种所谓的“历练”,可不是浩然天下那些谱牒修士的游山玩水,什么所谓的红尘历练,飞升城的绝大多数的剑修伤亡,都出现在历练过程中,为了开辟地盘,确定路线安危,涉险勘探那些诡谲的山水秘境,遭逢一些闻所未闻的怪异,数位护道剑师都因此陨落,甚至以至于尸骨无存,最后都是飞升城宁姚在内的几位上五境剑修,亲自仗剑前往这些险地。

就像这次与隐官一脉剑修联袂外出历练的刑官一脉,幕后护道人,就是一位老元婴剑修。

剑气长城万年以来,撇开那些先天受制于本命飞剑的剑修,从无“孱弱的剑修,纸糊的境界”。

这个传统,飞升城绝对不能丢。

但是不得不承认,离开了剑气长城后,所有剑修的破境速度,越来越慢了。

当然宁姚是例外。

而最年轻一辈剑修的出现,也越来越无法像之前那样一茬接一茬,多如雨后春笋了。

与此同时,两位老人还管着一座问剑楼的钥匙。

虽说如今飞升城的剑修,依旧各有师传,但是飞升城建造了一处藏书楼,取名为问剑楼。

经由阿良改善过的剑气十八停,如今所有剑修都可以修行,至于最终能够学到几成神意精髓,各凭造化。

此外避暑行宫当年收集、整理了大量原本禁制重重的历代剑修遗留道诀、剑经、秘籍,都汇总于那座戒备森严的问剑楼。

许多原本都早已断了香火传承的剑术,都有一定机会找到“隔代”弟子。

比如陶文,吴承霈,宋彩云,殷沉,还有生前最后一次出剑,就是与龙君问剑的高魁,等等。

甚至还有叛出隐官一脉的两位剑仙,洛衫和竹庵。

这些剑修的独门剑术,只要避暑行宫那边曾经有过记载的,如今的飞升城年轻剑修,都有希望学成,但是不强求后世剑修一定要“认祖归宗”,只是学成了这一门剑术的剑修,在各自开辟出来的剑术道脉传承过程中,绝对不可故意隐晦此事,必须写明这份传承来历。

避暑行宫当初编撰出一本内容详细的小册子,大致写明了某一脉剑术的传承要求、修行门槛,

故而想要传承那些剑术,有两点要求,一个是自身本命飞剑与剑术契合,再就是战功足够,然后经由刑官和隐官两脉的确定和认可,年轻剑修才可以去问剑楼翻阅某本剑谱、修行对应的某部秘籍。

老元婴好奇问道:“之前那趟远游蛮荒,宁姚说得含糊其辞,只说是隐官大人起的头,可他们一行人,既然做掉了仙簪城玄圃和托月山元凶这两头位飞升境,难道城头那边,如今新刻了两个字?”

其实就连这位老修士,也是才知道原来剑气长城还有个刑官,名为豪素。

将那仙簪城打断为两截,当然大快人心。但是对剑气长城的剑修而言,刻字一事,自古就是天大地大此事最大。

齐狩看着那几道视线,无奈道:“就算是我去问,有用吗?宁姚明摆着不愿意多说什么。”

水玉也倍感奇怪,“既然做成了这么多大事,为何不直接告诉整个飞升城?怎么想都没理由藏藏掖掖啊。”

溥瑜笑着调侃道:“想不明白就对了,所以你进不去避暑行宫。”

当年簸箕斋三位师兄弟,确实是想要进入避暑行宫的,可惜宁姚没答应。

不然如今的隐官一脉,完全有实力与刑官一脉分庭抗礼。

如今的飞升城,上五境剑修有四位。

飞升境,宁姚。

暂时无仙人。

玉璞境剑修有三人,齐狩,高野侯,邓凉。

元婴境,总计四人。

两位刑官一脉的老元婴剑修,再加上簸箕斋一脉的歙州,以及避暑行宫的罗真意。

其实太象街陈府那边,还有陈缉和他身边的侍女,陈晦。曾经的主仆双方,如今的师徒两人,分别是元婴境和玉璞境。

只是此事,除了宁姚,暂时无人知晓。

齐狩冷不丁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陈平安在下一场祖师堂议事中,要求我们和泉府各自拿出一座山头,交给避暑行宫打理,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老元婴缓缓道:“凭什么?”

齐狩说道:“还是一个如果,如果刻字之人,正好是陈平安呢?”

老元婴立即说道:“那就给啊。”

虽然是刑官一脉的剑修,但是这种事情,老人没什么可犹豫不决的,必须给。

齐狩点点头,“理当如此。”

水玉幸灾乐祸道:“刑官大人,要是陈平安不走了,你怎么办?”

齐狩微笑道:“家给人足,时和岁丰,筋骸康健,里闬乐从,君子饮酒,其乐无穷。”

老元婴听得一头雾水,“啥玩意?”

溥瑜笑着解释道:“出自康节先生的《击壤集》,皕剑仙印谱上边也有照抄,是一方印章的边款内容,底款印文是‘而吾独未及四方’,亦是康节先生年少读书时有感而发,老邵,你与这位康节先生还是同姓,回头可以翻翻印谱。不过咱们刑官大人的意思,是说与人斗,其乐无穷。”

任毅笑道:“亏得隐官大人不在场,不然这会儿就要摆出一副笑眯眯的玩味表情了吧。”

姓邵的老元婴手心摩挲着椅把手,撇嘴道:“读书人就是弯弯肠子,骂人都能骂出朵花来。”

可陈平安要真能在城头新刻一字,老元婴都愿意去酒铺那边自罚三碗。

反正那边的酒碗也不大。

毕竟老元婴对那印章印谱一事,最是不以为然,这些年他没少发牢骚,整些花里花俏的,有本事你这隐官倒是去城头刻个字啊。

喝酒一事,既想又不想。

不想的理由很简单,老人抹不开面子。

可仔细思量一番,老人还是希望那年轻隐官当真刻字居多。

原本属于隐官一脉私产的躲寒行宫,如今像是成了专属于刑官一脉纯粹武夫的地盘。

只不过这件事,双方都有默契,一个无所谓,一个也不提。

剑气长城仅有的三个古老官职,除了隐官、刑官,其实还有祭官,只是祭官一脉早已失传。

传闻躲寒行宫,最早就曾是祭官的衙署所在,只是隐官一脉,在萧愻手上太过瞩目,就占据了早已废弃不用的躲寒行宫,反正老大剑仙对此也没说什么,久而久之,躲寒行宫就自然而然被视为隐官一脉的私产,以至于许多不喜欢翻黄历的年轻剑修,根本就不知道家乡历史上,还曾有过什么祭官。

躲寒行宫那帮最早的武夫胚子,当年第一拨进入此地习武练拳的孩子,都已经长大。

作为刑官管辖的武夫一脉,如今人数总计将近百人,而且越往后,人数和势力,会越来越可观。

一个眉眼清秀的高大少年,今天在两位教拳师傅的休息间隙,独自在那演武场上,出拳如龙,呼啸成风。

旁边蹲着不少屁大孩子,都是年纪辈分最小的,如果说成为剑修,得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不然求也求不来,那么武夫学拳要趁早,也是公认的。

作为大师傅的郑大风,每天早晚两次来躲寒行宫教拳喂拳,各一个半时辰。

姜匀一边出拳,一边自夸。

“当年隐官来这边为我们几个悉心教拳,我是唯一一个沾到隐官衣衫边角的纯粹武夫,所以说我习武资质如何,你们懂了吧?”

“其实隐官曾经私底下专程找到我,他说了,当年十人里边,就数我天赋最好,高出别人一大截,所以必须为我开个小灶,才算不浪费我的习武资质,开小灶是啥个意思,意味着什么,知道吧?”

“看好了,我这一手空手夺白刃、可随便抓飞剑的擒拿术,就是隐官的真传,按照他家乡那边的规矩,一般情况下,是非嫡传绝不轻传的,就连那个郭竹酒都未必学会了,如今由我一拳递出,多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所以就算隐官再给我喂拳,一样得小心了……”

演武场边缘地界,有人出声,“哦?得是怎么个小心?”

姜匀耳尖,立马不乐意了,“哦啥哦,谁不信?站出来!”

那人站在那边,笑答道:“我不信。”

姜匀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偷偷咽了口唾沫,眼珠子急转,想着如何补救才能逃过一劫。

那人笑眯眯伸出一手,“不用补救了,来,练练手,就当我帮你开个小灶,省得没人信你。”

姜匀小心翼翼搓手道:“隐官大人,这些年怪想你的。我可不像许恭、元造化这些没良心的家伙,我每天练拳之前,都要在心中默念三声隐官大人,才会递出神意饱满的那第一拳。”

晓之以理就算了,谁不知道二掌柜是出了名的“买卖公道、最讲道理”,那小爷我就动之以情!

演武场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真是那个传说中的隐官大人?!

问题是也不是那么相貌英俊、高大威猛啊。

看上去,就是高高瘦瘦的,嗯,好像跟学塾里边的教书先生差不多。

他真的是一位武学大宗师吗?

郑师傅说他曾经悉心指点过隐官大人好些拳法,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吧。

陈平安暂且放过姜匀这个小刺头,与那两个快步走来身边的外乡武夫抱拳笑道:“辛苦了。”

一男一女,都是金身境,岁数差不多都是花甲之年,只不过面容瞧着显年轻,也就四十岁出头。

两位武夫异口同声道:“不敢当!”

若是在五彩天下别处,他们随便拣选一地开山立派,原本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至于为何两位跻身“炼神三境”的武学宗师,会赶来飞升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躲避山上的仇家,逃难而来。

何况除了避暑行宫会验明身份,还有郑大风和捻芯盯着,出不了差错。

就像之前在那武魁城,要求外乡人填写籍贯、履历,就是一种看似表面功夫的无聊事,很容易蒙混过关,但事实上,是典型的外松内紧,而且记录在册的外乡人越多,飞升城就可以越容易相互验证,一旦被发现谁动了手脚,故意瞒报身份,履历作伪,那就要去跟如今管着一座牢狱的捻芯打交道了。

一个能让陈平安至今都心有余悸的缝衣人,手段如何,可想而知。

陈平安一出现,演武场这边,很快就聚拢起一拨年轻武夫,不多不少,刚好十人。

一袭青衫长褂,侧过身,同时一个胳膊翻转,一巴掌向后,按住身后一个偷袭少年的面门,往地上一按,脑袋砸地弹三弹。

再身形飘然转动,手拽住一记凶狠扫来的鞭腿,右手高高抬起手肘,一个猛然下坠,就是一记顶心肘,敲中那少年的心口,后者砰然摔在地上,再被陈平安脚尖一挑,少年空中翻滚十数圈,瘫软在地,几次想要挣扎起身都无果,呕血不已。

那个名叫孙蕖的少女,一记膝撞,结果被陈平安一腿重重扫中她腰肢,孙蕖当场横飞出去,与另外一位女子武夫撞了个满怀,一起摔出去。

顷刻间,十人围殴,相互间根本不用打招呼,配合不可谓不精巧,最后全部倒地不起,惨不忍睹。

鼻青脸肿的姜匀坐在地上,高高抬起头,流鼻血了。

当年的假小子,如今的大姑娘,元造化坐在地上,她一拳重重砸在地面上。

暮蒙巷许恭揉了揉心口,呲牙咧嘴。

姜匀,许恭,元造化。

他们三人资质最好,学拳最快,靠着一座崭新天下的天时馈赠,姜匀得过三次武运,许恭和元造化各自得过两次。

此外也有多人获得过一次武运馈赠。

其实这跟宁姚的破境也有不小关系,尤其是等她真正坐稳了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再加上飞升城获得了某种天地眷顾,就使得躲寒行宫一脉的武夫,

当然这些曾经的孩子,确实习武勤勉,都吃得住苦,不曾挥霍他们的自身天赋和外在机缘。

只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凭借某境“最强”而来的武运,相较于其他任何一座天下,都很有水分,而且水分很大。

如果是在浩然天下,哪个门派,能够拥有将近十人,如此密集地先后获得过武运,不是自家开武运铺子的是什么?

陈平安站在原地,微笑道:“要是那种点到即止的切磋,联手打个远游境,问题不大。”

习武登高,急不来。

躲寒行宫的武夫一脉,想要真正为飞升城分忧做事,确实还需要二三十年的打熬。

到时候有了一两个远游境武夫,外出游历就很安稳了,都不太用得着剑修的护道。

如果是一场有预谋的偷袭,撇开郑大风和两位教拳师傅不谈,那么一位飞升城去过战场的金丹境剑修,一人一飞剑,就可以彻底杀穿躲寒行宫。

陈平安挪步,从近到远,将那些年轻武夫一个个拉起身,当然女子除外,隐官只需轻轻跺脚,她们便能够飘然起身。

玉笏街的孙蕖,她有个妹妹叫孙藻,早年跟随一位名叫宋聘的金甲洲女子剑仙,离开了家乡。

她起身后,问道:“隐官大人,孙藻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丢人现眼?”

陈平安笑道:“她已经是观海境剑修了。”

孙蕖点头道:“凑合吧。”

躲寒行宫,历史上的教拳之人,先后是宁府老嬷嬷白炼霜,年轻隐官陈平安,还有个外来户的郑大风。

其实陈平安只是偶尔去指点一番,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师父,但是躲寒行宫的孩子,哪里管这个,有事没事就拿郑师傅跟隐官大人作对比。

陈平安走到两位金身境武夫那边,笑道:“马师傅,刘师傅,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喂拳可以出手再重一点,至于打熬筋骨的药材一事,加上一日三餐的药膳,可以适当多要一点,不用担心泉府一脉那边报账会通不过。”

看着那位年轻隐官的和煦神sè,打商量的语气,两人便有几分意外,同时还有些轻松。

今天有了隐官大人的亲自发话,想必以后在泉府那边,就更好商量了。

谁不知道泉府一脉的账房先生们,在挣钱这件事上,就差没有将年轻隐官尊奉为初代祖师爷了。

躲寒行宫一脉的纯粹武夫,这些年的处境,其实颇为尴尬,一来就像是刑官一脉山头的“庶子”,不太讨喜,再者钱财一事,只进不出,虽说不至于讨人嫌,可到底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泉府那边倒是不会克扣半点,只说他们两人与大师傅郑大风,三位教拳的,泉府每月按例给的俸禄,一文钱不少,孩子们习武练拳打熬筋骨一切所需,也都足量分发,躲寒行宫报多少,就给多少,从无二话。

只是一些个琐碎言语,以及某些眼神和脸sè,谁都不傻,都听得见,看得明白。

此外,躲寒行宫的习武之人,在这剑修如云的飞升城,难免会觉得自己矮人一头,说话做事,就跟着束手束脚了。

就像那个练武资质最好的姜匀,很快就会是一位金身境武夫了,已经是躲寒行宫未来板上钉钉的中流砥柱,他若是出门在外,路上遇到了同龄人的剑修,心中岂会没有半点遗憾?

虽说姜匀到了外边,还是一年到头咋咋呼呼的,可其实一个人说话嗓门越大,实则内心越是心虚。

陈平安抱拳告辞,“就不耽误你们教拳了。”

那位女子武夫问道:“陈宗师不为孩子们教教拳?”

若是喊对方一声隐官,好像不妥当,毕竟如今的隐官是宁姚。

既然对方是一位山巅境武夫,喊一声宗师,甚至是前辈,都不为过。

开山立派为宗,拳更高者为师。

他们两位外乡武夫,到底不比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虽说在此教拳多年,可因为两人极少外出走动,对剑气长城的许多独有风俗,其实只算一知半解。关于这位末代隐官的诸多传闻事迹,其实也不太能够理解。就像姓刘的女子武夫,就很想不明白,为何姜匀几个,每每聊到陈隐官,都绕不过与曹慈的三场问拳,明明是三连败,还能说得那么眉飞sè舞,即便是说到与郁狷夫问拳,也几乎从不谈年轻宗师的如何出拳凌厉,反而只说被郁狷夫一拳就倒,不光是姜匀,几乎所有人都乐得不行。

陈平安摇头笑道:“不了。”

姓马的魁梧男子,小心翼翼问道:“陈宗师返回家乡后,可曾与那曹慈再次问拳?”

陈平安点头道:“有过一场问拳,还是输了。”

男子倒是不奇怪,赢了曹慈才是怪事。

女子忍不住问道:“敢问陈宗师,曹慈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显而易见,她是一位曹慈的仰慕者。

陈平安说道:“跟曹慈问拳之时,他是止境归真一层。”

女子便眼神复杂,只是很快就巧妙隐藏起来。

陈平安知道她的心思,大概是觉得一位山巅境武夫,去与一个止境归真的曹慈问拳,有点不自量力了。

只是陈平安也没解释什么。

等到两位金身境武夫,重新开始教拳,陈平安只是在演武场边缘驻足片刻,很快便默默离去。

对于那两位教拳师傅而言,等到那位青衫男子一走,当下心情,大概能算是如释重负。

躲寒行宫最早十人,都看到那个年轻隐官在离去之前,朝他们竖起大拇指。

走出大门,陈平安回头望了眼匾额,这座曾经属于祭官一脉的躲寒行宫,确实古怪。

躲寒?躲?

可惜就算是避暑行宫,对于祭官一脉都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就像是被人故意销毁了所有记录。

陈平安只在记录刑官一脉的秘档书页空白处,看到了一句类似批注的言语,是上任隐官萧愻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很好辨认。

“每一位纯粹武夫的肉身,就是一座香火鼎盛的万神殿。”

看网友对 第九百一十三章 龙门对 的精彩评论

13 comments

  1. 妖兔

    陈平安回头望了眼

    沙发
  2. 游涛

    好早。。。。幸好进来看了看

    板凳
  3. 静心得意

    总管的更新真的好随心

    地板
  4. 啊这

    啊这

    4楼
  5. 永无宁日

    难得留个名,哎,几天假了,几分钟看完

    5楼
  6. 焦挺

    先回再看

    6楼
  7. 水。。。。。。。。。。。

    小板凳

    7楼
  8. 您的大名

    这两天暴雨,好多水。

    8楼
  9. 谦虚谦虚

    谦虚谦虚

    9楼
  10. 不爱鼠妇宋青书

    剑终于来了😖

    10楼
  11. 平常心

    左右阿良生出孩子来了么?

    11楼
  12. 歌唱

    大海啊全是@水

    12楼
  13. 右左

    确实,郑州这两天总下雨,全是水

    1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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