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九章 邻居 (2)

胖子虚心道:“陈山主不愧是老江湖,随口言语,都是千金不易的经验之谈。”

庭院一群人如坠云雾。

尤其是那个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魁梧甲士,纹丝不动,大有渊渟岳峙的宗师风范。

因为背后那个神出鬼没的青衫男子,一只手轻轻抵住椅背,都不是这位六境武夫不敢动,而是试过了,根本无法动弹丝毫。

陈平安看了眼那个“古丘”,先前在云海中俯瞰鬼城,就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不对劲,只是有钟魁在场,无须担心什么。

抬头看向钟魁,陈平安笑道:“还好意思说庾谨是个大爷,还得我求你请你求我帮忙啊?”

钟魁揉了揉下巴,道:“不急,等到立春过后,容我挑个日子。”

陈平安说道:“那我就继续赶路了。”

钟魁摆摆手。

一袭青衫在原地凭空消失。

彩船飞渡。

一个下坠飘落在江水中,同时渡船缩小为一条乌篷船大小,原来是到了一处形胜之地,两山束江,崖壁险峻如刀削,依稀可见凿痕,从上游行船下水,进入峡谷内,光线骤然晦暗,如入鬼门关。又有一黑sè大石在江心处突兀而起,如一尊远古山灵披黑甲涉水,在此停歇,以庞然身躯硬生生劈开江水,一分为二。故而被当地船夫舟子,视为畏途。

薛怀笑着介绍道:“秋冬枯水时,还算稍微好些,可若是夏季水盛时节,水势跌宕,舟船快若箭矢离弦,很容易以卵击石,船毁人亡,不然就是与逆流而上的船只迎头相撞,尤其是洪涝,江水汹涌,直奔这块江心大石而去,可以挂虹,经验再老道的舟子,也不敢行船。”

薛怀喜好游历名山大川,之前来过此地,特意挑了个洪水爆发的明月夜,老夫子脚踩一叶扁舟,被当地百姓误认为是仙人了。

叶芸芸问道:“有此巨石屹立拦江,是水运一大障碍,当地朝廷就没有敕封水神河伯,在附近建造祠庙,帮着压水运平水脉?”

薛怀摇头道:“别说自古就没有朝廷封正的水神祠庙,就连当地土人,都没有谁敢擅自筹建不合礼制的淫祠,说这是山神与水神老爷打架呢,建造祠庙,不管是一座还是两座,无论祭祀山神水神,好像都不合适,不过当地郡县官员,上任之初,都要来此连同公文一并投入牛马“祭水”,以求庇护。”

叶芸芸疑惑道:“怎么瞧着与那历史上的滟滪堆有几分相像?”

薛怀赞叹道:“还是师父博闻强识,若不是师父提起,我还真不会往滟滪堆那边靠。”

浩然天下昔年有四大“中流砥柱”,滟滪堆就是其中之一,此外中土神洲的白帝城也有一处,以红漆榜书铭刻“龙门”二字。

叶芸芸说道:“如果是在蒲山地界,倒是可以在大石北面开凿出一处立锥之地,供武夫堪堪立足,然后专等洪涝大水时分,可以在此递拳,打熬筋骨。”

薛怀试探性问道:“我去跟当地朝廷聊一聊?”

花钱买。

自己这位师父,反正常年黄衣装束,不施脂粉,从来不喜华美衣饰,花钱一事,与寻常女子,大不一样。

叶芸芸转头望向老妪,“裘嬷嬷,水中可有古怪?”

老妪笑着摇头道:“其实并无水裔怪异作祟,就是一块天外飞石,凑巧坠入江水,就此扎根了。不过好像在那江底石根处,有高人以几条铁链钉死了,大概是自己取不走,也不愿意其他仙师得利,不过这块巨石,品秩不高,炼造不出什么好东西,只是因为材质特殊,极为沉重,一般术法和兵刃,很难开凿采石,容易锋刃开卷,而且铸造出来的兵器,价值一般,不划算。”

旧虞氏王朝历史上,确实有那钦天监堪舆地师,奉命来这边有过一场勘验,得出的结果,跟裘嬷嬷的说法差不多。

江湖上那些名头极大的神兵利器,多是由这类天外飞石铸造、炼制而成,有那百炼、千炼的差异。

像大泉王朝的那把镇国宝刀,就是如此,只会是材质本身要高出许多。

“所以唯一的用处,就是将其连根拔掉搬迁走,拿来当一整块的风水石,只是地仙之流的练气士,若无搬山之属的精怪、符箓甲士帮忙,也很难挪动这座小山,听闻虞氏历代皇帝都算简朴,不愿兴师动众,将其徙往京城。”

一个修长身形落在山崖之巅,当年轻女子遥遥看到了黄衣芸一行人,她小有意外,立即御风落在岸边,轻轻挪步,刚好与那条彩船“并驾齐驱”。

裴钱推算时间,叶芸芸也该到那墨线渡了,小师兄崔东山在出海之前,让她来这边候客,等不着也没关系,说自己相中了一块江石,大师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将其搬迁到仙都山地界安置,已经跟管着这片地界的人谈好价格了。

在渡口那边,裴钱未能见着黄衣芸,不曾想会在这边偶遇。

裴钱抱拳打过招呼后,问道:“叶山主是相中了这块江心巨石?想要搬迁回蒲山?”

叶芸芸笑道:“仙都山也看上了?”

裴钱赧颜一笑。

“离着蒲山太远,没什么想法。”

叶芸芸说道:“你怎么搬走?”

此地离着仙都山还有不

短的路程,搬山迁峰一事,门槛很高,除非是出动搬山、撵岳之属的山怪,不然修士境界得高,需要先斩断山根,此外还要熟谙符箓、阵法一道,千里迢迢,搬山而走,拖泥带水,负担极重,而且中途很容易出现意外。

若只是在水中迁徙巨石,船上的裘渎倒是还有些手段,可要说登岸后,就十分棘手了,即便现出那老虬真身,其实也不算轻松。

裴钱的回答极为简明扼要,就两个字,“扛走。”

叶芸芸笑着点头,“你忙,我们自己再逛一会儿,就会去仙都山。”

裴钱在岸边停步。

一条彩船如箭矢往下游而去。

只是叶芸芸一行人转头望去。

只见那裴钱跃入江中,几个眨眼功夫,便江水激荡,水底有闷雷震动的声响。

片刻之后,几条铁链被女子随手捏断,她再在河床底部凿出一个大坑,双手托住整座江石,往上举起,将一座小山硬生生抛向空中,再一拳递出,将那下坠之势的巨石重新抬高百余丈,小如芥子的女子身形,来到小山一侧,御风悬停,抡圆手臂,就是一拳砸出,打得江石在云海中又向前翻滚出百余丈,身形快若奔雷,蹈虚前冲,一个脑袋歪斜,肩膀挑起小山十数丈高,女子再重新来到后方,又是一掌递出……

就这么连人带石,一同去往仙都山了。

老妪咽了咽口气,小姑娘家家的,哪来这么大的气力?

莫不是一位山巅境武夫?

资质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叶芸芸笑问道:“薛怀,还要不要与她问拳了?”

纯粹武夫,同境皆同辈。

那么薛怀和裴钱,各自作为叶芸芸和陈平安的嫡传弟子,在师父之前率先问拳,切磋一场,很正常。

何况薛怀此行,很大程度就是奔着与裴钱问拳而来,想要确定自己能否扛下二十拳。

薛怀苦笑道:“好像怎么看都是自讨苦吃。”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裴钱如此“搬山”,除了出拳力道极沉之外,拳法当中还得蕴藉巧劲,不然一拳递出,只重不巧,很容易碎石无数。

叶芸芸忍住笑,“支撑二十拳?”

薛怀深呼吸一口气,“争取至少十拳!”

在裴钱搬山途中,一袭青衫在云海中现出身形,裴钱刚转过头想要说话。

陈平安板起脸说道:“一口纯粹真气不能坠。”

裴钱咧嘴而笑,点点头,继续出拳,当然不会。

陈平安也就是嘴上这么说,其实真正想要说的心里话,是让裴钱中途不妨偷个懒,多换几口纯粹真气,没事的。

严师。慈父。

就像两个身份在打架。

既觉得裴钱能够一鼓作气,做一件事,有始有终,很好。

可内心又希望已经长大的弟子,偶尔学一学当年小黑炭“偷奸耍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孩子在年少时百般辛苦,不就是为了长大后不那么辛苦吗?

此间滋味之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

陪着裴钱走过了百余里云海路程,陈平安终于停步说道:“师父还有点事情,自己一路上注意。”

裴钱脱口而出道:“师父放心,不会冲撞沿途山水神灵的,遇见一些个高山,若是脚下有那城隍庙之类的,都会早早绕路的。”

陈平安无言以对。

是自己以前管得太严了?

是的吧。

裴钱身形远去,又递出一拳后,转头望去,师父竟然还站在原地,见着她转头后,笑着遥遥挥手。

墨线渡。

大雨滂沱,如龙君泼墨。

也像是当年的黑炭小姑娘,拿着毛笔描字,到最后不见文字,只有墨块了。

有一袭青衫,头戴斗笠,披挂蓑衣,男子脚步匆匆,在一处店铺外停步,摘下斗笠。

里边的青年掌柜,正在摩挲一件白玉雕鱼化龙手把件,客人在门口甩了甩手中斗笠,笑问道:“能否借宝地避个雨。”

青年点点头,“随意。”

瞥了那蓑衣男子几眼,对方装模作样,打量起店铺内那些明码标价的奇巧物件,忍了片刻,青年实在懒得兜圈子,“是见我敬酒不喝,便请我喝罚酒来了?”

由此可见,那座蒲山云草堂,也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果然这些个山上修士,就没几只好鸟。

一洲仙府,唯独太平山修士,只需一句话,自己便愿意去那边,给啥就当啥,头衔随便给,绝无二话。

此外玉圭宗,若是祖师堂某位上五境祖师,亲自来墨线渡请自己出山,他也勉强愿意当个客卿之类的。

不然桐叶洲此外仙府门派,他还真没兴趣,什么山上君主金顶观、山中宰相白龙洞,根本不入本尊的法眼,眼皮子都不搭一下。

客人笑着反问道:“掌柜何出此言?”

青年嗤笑道:“你这位蒲山仙师,既然这么喜欢兜圈子,怎么不干脆多逛几趟墨线渡,何必在我这小铺子躲雨?”

那客人笑道:“掌柜误会了,我不是蒲山修士。”

青年疑惑道:“就只是来我这个小铺子买东西?”

陈平安笑道:“倒也不全是。”

是想要亲眼见过这位元婴境修士之后,如果可行,就尝试着邀请对方担任太平山的护山供奉。

之前在太平山的山门口,书院儒生杨朴,说起过一件事,有个青年相貌的修士,自称来自墨线渡,姓于名负山,道号亦是负山。

外乡修士只是在山门口那边敬了三炷香,再与杨朴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只是让杨朴遇到事情,可以飞剑传信墨线渡,他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先前在密雪峰,陈平安翻阅过一份谍报,是崔东山亲力亲为,将仙都山周边的所有山精-水怪都摸了个底,一役记录在册,除了墨线渡,还有旧虞氏王朝境内的所有鬼城,崔东山都走了一遭。

而且按照崔东山的安排,师弟曹晴朗极有可能会更换身份,重新去参加科举,在那个马上就可以统一的新虞氏王朝那边,先捞个连中三元,之后曹晴朗就会在庙堂为官,一步步仕途升迁,用崔东山的话说,就是“怎么都得让先生的先生,开心开心”。

于负山懒洋洋道:“有话直说,有屁快放,等雨一停,我可就要赶客了。”

陈平安开门见山道:“道友愿不愿意去往太平山修行?”

“你算哪根葱?”

于负山忍俊不禁,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这个人说话冲,你别介意,不爱听就别听。”

吹牛皮不打草稿,一个小小龙门境修士,就敢妄言自己这个元婴境的修道之路?

再说了,你小子跟太平山有半颗铜钱的关系,有何资格指手画脚。

陈平安笑道:“想必道友已经知晓一事,黄庭已经从五彩天下返回桐叶洲,如今就在小龙湫那边做客,相信她很快就会去往太平山,重建宗门。”

于负山皱眉道:“有此事?”

又是一个不看山水邸报的。

陈平安点头道:“确有此事。”

于负山问道:“为他人作嫁衣裳,图个啥?”

陈平安笑道:“远亲不如近邻。”

于负山想了想,眼神古怪,问道:“你们是道侣?”

陈平安摇头道:“只是朋友。”

于负山哦了一声,恍然道:“那就是未来道侣喽?”

这位驻颜有术的老元婴水裔,啧啧道:“这算不算趁火打劫,趁人之危,趁虚而入?”

然后这位掌柜补了一句更狠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个没能考入书院的半吊子读书人吧?”

陈平安笑着不言语。这种事情,越解释越误会。

道友这么会聊天,难怪死活到不了玉璞境。

足足三千年光yīn,才从龙门境熬出个元婴境。

先前也就是幸亏黄衣芸度量大,没有计较那个玩笑。

不然单凭他的元婴境修为,又未能走江化蛟,故而要说体魄坚韧程度,受限于大道根脚的先天门槛,只能说实在一般,很一般,叶芸芸先前要是脾气差一点,这条负山鱼,还不得直接淹死在河中。

于负山问道:“你真跟那黄庭是朋友?”

也对,一个龙门境修士,如何配得上我家的黄庭。

陈平安点头道:“早年游历桐叶洲,曾经有幸见过太平山老天君。”

于负山沉吟不语,考虑良久,说道:“若是能够让黄庭来这边找我,我就信了你,之后作何打算,我得与黄庭聊过再说。”

陈平安笑道:“负山道友老成持重,理当如此。”

于负山刚要询问对方姓名、师门,就见对方拿起一方取材虞氏开国年号古砖的砚台,转头笑问道:“能不能打五折?”

于负山笑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五折?你怎么不抢啊?

不曾想那个蓑衣客就开始掏钱了。

一条彩船已经临近目的地,叶芸芸可以清晰见到那座旧山岳出身的仙都山。

她突然揉了揉眉头,除了檀溶一事,其实还有个更难以启齿的活计,在她动身之前,又走了趟那位东海妇的水府,结果这一走就走出了不小的麻烦,那位突然犯花痴的水神娘娘,开始撒泼耍赖了,非要让叶芸芸带上一套珍藏的木版彩sè水印诗笺图谱,人物出尘,水木澹静,花sè复杂,印制极美,可谓穷工极妍。说是见着了那位隐官大人,一定要让对方帮自己,与风雪庙大剑仙魏晋讨要一份签名,此事不用急,哪怕耽搁个十年,一甲子,都是无所谓的,额外多出的彩笺,就当是她与隐官大人的谢礼了。

老妪以心声问道:“叶山主,那位陈剑仙的宗门选址,是不是有点……马虎了?”

环顾四周,不管老妪怎么看,都是个不不适宜拿来开山立派的贫瘠之地。

真算不上什么钟灵毓秀的形胜之地。

山运一般,水运稀薄,天地灵气更是只比所谓的“无法之地”稍好几分。

叶芸芸笑道:“当年我们蒲山,即便不能算是穷山恶水,也跟这边是差不多的光景了,都是一点一点经营出来的。”

见黄衣芸不愿多说,老妪也就不继续刨根问底了。

一些宗门的金丹开峰,估计都不输此地气象。

除非……对方早已搬徙山岳,牵引江河,无中生有,并且当下已经施展了某种障眼法?

仙都山这边的待客之人,是裴钱跟那个叫曹晴朗的读书人,其实之前在家乡茶棚里边都打过照面了。

老妪对这个曹晴朗,倒是印象不错。

只是未能瞧见陈剑仙与那个崔仙师。

密雪峰山中,待客简陋,只不过叶芸芸一行人对此也全然无所谓。

薛怀在登山途中,试探性询问裴钱,双方能否找个机会问拳一场。

裴钱笑着说得问过师父,只要师父点头,就没问题。

老妪安置好醋醋的住处后,就去找到叶芸芸,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想要去周边地界游历一番。

叶芸芸当然没意见。

老妪离开密雪峰后,便隐匿身形,施展本命水法,悄然远游。

来到一处海陆交界处,谁能想象这处虽然临海却常年干旱地界,正是大渎龙宫藏身处。

凭借一件秘宝,打开禁制后,游览大渎龙宫旧址,老妪睹物伤人,处处琼楼玉宇,了无生气,尤其是公主殿下的那处府邸,昔年何等热闹,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座上宾中,水仙无数,山君如云,老妪站在门口,难免黯然神伤,暗自饮泣。

上古时代,四海龙君,职掌天下水运,海中蛟龙,手持龙宫秘制净瓶,去往陆地行云布雨,天上一滴水,地上一尺雨。

在那些歇龙石上,盘踞休憩。

俱往矣。

裘渎没有立即搜罗奇珍异宝,翻检诸多宝物收入囊中,而是擦拭眼角泪水,去往大渎龙君的大殿。

老妪在门槛外,幽幽叹息一声,老妪猛然抬头,见那一张龙椅脚下的台阶上,有个年轻女子,身穿一袭雪白长袍,就那么坐在台阶上。

老妪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或是某些海市蜃楼的幻象,只是下一刻,就确定了对方确是真人,老妪顿时嗓音尖锐,怒斥道:“谁敢擅闯龙宫禁地?!”

只是下一刻,老妪便心生悲伤。

那女子扯了扯嘴角,“这句话,不是该我问你吗?”

她居高临下,神sè倨傲,一双雪白眼眸,充满了不屑,依稀可见条条金光流转,宛如无数尾金sè蛟龙游曳两口古井深渊中。

一条元婴境的老虬,嗓门倒是不小,中气十足,让她没来由想起昔年小镇水井边的长舌妇们。

老妪皱眉道:“老身是这处大渎龙宫旧人,姑娘是?”

上古时代,天下龙宫,以四海龙宫为尊,此外还有十八座大渎龙宫,而陆地江河、湖泊,其中不少都后缀以“长”字,例如钱塘长,西湖长等。

等级森严,不可僭越,品秩高低分明,只说龙柱一事,便大有讲究,分别雕绘五爪,四爪,三爪,此外龙柱颜sè,又有明确礼制,按照远近亲疏,又分出金黄正sè,绛紫、碧绿sè,墨sè等,像这座大殿的梁柱盘龙,就是四爪,碧sè,这就意味着此地龙宫之主,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出身不正,并非昔年四海龙君一脉的正统后裔。

那年轻女子打了个哈欠,调侃道:“你自己都说是旧人了,那么再来这边做什么,偷东西?”

裘渎老脸一红,有些心虚。

那个身份不明却能进入大渎龙宫的古怪女子,既不出手,好独占所有的旧藏宝物,好像也没有跟老妪闲聊的兴致。

虽然她没能担任陆地水运共主,甚至只是四海水君之一,但是中土文庙那边,承诺一事,天下龙宫遗迹、旧址,之前已经被发掘、被各路仙家势力占为己有的,不许她翻旧账,上门索要了。

与此同时,所有尚未解禁、依旧处于尘封状态的龙宫,无论规模大小,无论规格高低。

都归她所有。

例如此地。

其实之前她就来过一次,却没有挪动任何物件。

只是被她当做了一处避暑纳凉的歇龙石。

护送浩然兵力去往蛮荒天下,水神走镖一事,并不算太过轻松,她这次算是公务间隙,来这边歇口气。

裘渎见那年轻女子,突然嗅了嗅,再看了自己几眼,最后她单手托腮,支颐而笑,神sè柔和几分,“在某些所谓的奇人异士手上,吃过大苦头?说说看,当年你犯了什么忌讳。”

老妪默不作声。

不愿揭自己的短,何况她也不敢背后编排龙虎山天师的不是。

女子啧啧而笑,“不过是一张龙虎山道士的符箓,就把一条五千年老虬的脊梁骨给压断啦?骨头这么软,难怪会跑回主人家中偷窃,是打算将龙宫珍宝送给哪位山上高人?说来听听,还是我来猜猜看?”

她一挑眉头,好像突然就就兴趣盎然了,“是南边玉圭宗的韦大剑仙?还是北边金顶观的杜真人?”

老妪见对方口气比天大,便愈发犯怵,就想要找个由头,先撤出龙宫旧址再做长远打算。

女子眯眼道:“就这么喜欢装聋作哑?”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轻轻一拍台阶,涟漪阵阵,大殿之内漾起一圈圈碧绿幽幽的精粹水运。

老妪却像挨了一道天雷,直直砸在道心上,蓦然七窍流血,伸手捂住双耳,喉咙微动,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那个出手狠辣的女子,笑眯眯道:“这不就遂愿了?”

年轻女子收起手,抖了抖袖子,轻轻拍打膝盖,讥笑道:“天下蛟龙后裔,辛苦熬过三千载寒暑,终于苦尽甘来,龙门争渡,好做那鱼龙变?!我倒是很想在龙门之巅,与你们挨个问过去,三千年来,到底是怎么个辛苦,如何的不容易。我看那大伏书院的程山长,还有风水洞那条老蛟,我看都很会享福,怎么就‘熬’了,熬了个什么?”

见那老妪匍匐在地,干嚎中带着呜咽。

女子怒气冲冲,“聒噪!”

老妪被迫现出真身,盘踞在大殿上,奄奄一息,七百丈大虬身躯,如承载五岳之重。

女子站起身,走下台阶,抬起脚,踩在老虬巨大头颅的额上,神sè玩味,“还偷不偷东西啦?”

老虬终于后知后觉,眼中绽放出异样光彩,“是你?!”

年轻女子冷笑道:“老眼昏花的东西,终于认出我的身份了?”

老虬激动万分,忍着剧痛,一双大如灯笼的眼眸中,泪水莹莹,以上古蛟龙独有的言语,沙哑颤声道:“老婢苟且偷生,有幸得见真龙,万幸,虽死无悔……”

稚圭却毫不领情,加重脚上力道,“那就死去。”

她脚下那头老虬竟然当真没有半点悔恨,既不祈求饶命,眼中也没有半点不甘,偌大的老虬头颅,反而挤出些笑意。

稚圭眯眼道:“一解开禁制,就急匆匆赶来偷东西是吧,说说看,是打算跟哪位山上仙师邀功,摇尾乞怜,好换取前程?”

老虬如实答话,不敢隐瞒。

稚圭问道:“崔东山?仙都山?离这儿有多远?”

大殿门槛那边,有人帮忙答道:“不算远。”

稚圭抬起头,望向门口那个家伙。

她神sè自若,实则心头微震,怎么近在咫尺,自己都未能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对了,是家乡那个喜欢胭脂水粉的娘娘腔!

才让这个家伙如此大道亲水。

呵,真是yīn魂不散,如今可不又是半个邻居啦。

那人始终站在门外,说道:“差不多就可以了。”

稚圭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踩踏老虬额头的那只脚,笑嘻嘻道:“我当是谁呢,这么大的官威。”

老虬没了那份好似浩荡天威的大道压制后,立即恢复人形,踉跄起身,转头望向门外那边,竟是那位陈剑仙?

接下来一场对话,让老妪既心惊胆战,又摸不着头脑。

“这么喜欢管闲事?”

“那也得有闲事可管。”

“以前你也不这样啊。”

“你倒是没两样。”

然后门内门外,昔年邻居,两两沉默。

但是老妪却在刹那之间,察觉到了一股浓重如水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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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comments

  1. 游涛

    哈哈哈哈,第一第一

    沙发
  2. 15境的剑

    111

    板凳
  3. 繁华落尽人独立

    锤了第一,我就是第一

    地板
  4. 开太平

    更了

    4楼
  5. 匿名

    乱七八糟

    5楼
  6. 剑客

    但是老妪却在刹那之间,察觉到了一股浓重如水的杀机,竟是直接让一条元婴境老虬都觉得窒息。
    一位飞升境的人间真龙?
    还有一位飞升境剑修?
    双方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6楼
    • 一拳打翻道老二

      大善~许久不见剑客兄,出手便为民谋福利。

    • 陈剑仙

      更了,终于更了

    • 右左

      剑客兄大善

  7. 陈二狗

    剑客兄大善

    7楼
  8. 又想秀秀了

    剑客兄久违了

    8楼
  9. 稚圭

    好久不见

    9楼
  10. 不才

    果然是大道亲水。

    10楼
  11. 陈平安

    亲爱的作者,敢不敢更新的再慢一点,一周一章就有点过分啦

    11楼
  12. 水法第一

    陈平安这算是擅闯闺阁啊

    12楼
  13. 右左

    剑客兄大善

    13楼
  14. 匿名

    还可以水的更多点,几万字一点情节推进的都没有

    14楼
  15. 落魄山大护法

    剑客兄善

    15楼
  16. 老大哥

    剑来一剑,一剑剑来

    16楼
  17. 平安

    见到剑客比看到更新更开心

    17楼
  18. 匿名

    多谢剑客好人兄

    18楼
  19. 匿名

    好久没看到剑客兄了!

    19楼
  20. 匿名

    剑客兄好久不见

    20楼
  21. 歌唱

    哦哦哦啊啊啊说的啥好呢,封个两年在看👀👀

    21楼
  22. 崔东山

    又让太监水了好几章

    22楼
  23. 匿名

    马苦玄 还没死

    23楼
  24. 宁姚来了

    剑客兄别来无恙啊

    24楼
  25. 匿名

    十天八天更新一章,这效率高,真高

    25楼
  26. 匿名

    写到现在真的是在收尾阶段吗?

    26楼
  27. 托月山老祖

    沙发

    27楼
  28. 夏吾冬

    今天是陈平安生日呀

    28楼
  29. 夏吾冬

    今天是陈山主生日

    29楼
  30. 匿名

    真的水,而且真的慢。

    3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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