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章 一剑跨洲

桐叶洲大渎龙宫遗址,殿内白衣女,门外青衫客。

两位邻居在异乡重逢,却没有半点他乡遇故知的融洽氛围。

在那宝瓶洲落魄山,主峰集灵峰竹楼,一楼墙壁,长剑在鞘,剑气宛如壁上龙蛇飞动。

蓦然剑光一闪,出鞘长剑转瞬之间便离开落魄山,剑气如虹,倏忽间掠出大骊北岳地界。

山君魏檗甚至来不及帮忙遮掩剑光气象,所幸长剑破空速度极快,人间修士至多是惊鸿一瞥,便了无痕迹。

魏檗站在披云山之巅,难免忧虑,便走了趟落魄山,找到了朱敛。

朱敛只是笑着给出一个简单答案,没事的,都会过去。

魏檗稍稍放心几分,确实,即便是在他乡,陈平安身边既有崔东山,还有小陌先生。

大渎龙宫主殿内,裘渎上次在敕鳞江畔的茶棚内,就未能看出那位青衫剑仙的真实境界,老妪只是单纯觉得一位剑修,既然胆敢与一条真龙对峙,而且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怎么也该是一位仙人境剑修,甚至极有可能是飞升境。

不然在这近海的龙宫旧址内,任你是玉圭宗的大剑仙韦滢,对上这位名叫王朱的女子,只要不更改战场,胜负毫无悬念。

稚圭笑眯眯问道:“老婆姨,我跟这位剑仙真要打起来,你打算帮谁?”

老妪毫不犹豫道:“老身愿受真龙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醋醋要是能够跟随这条真龙修行,大道可期,前途不可限量。

自家小妮子,修道资质极好,若是能够将水法修行到极致,将来莫说是开宗立派,便是走到浩然山巅,也不是绝无可能。

就像那趴地峰的火龙真人,火法公认当世第一,就能将同样是飞升境的澹澹夫人,从头到尾压制在渌水坑内当缩头乌龟。

陈平安哑然失笑。

一个真敢问,一个也真敢接话。

你们在这儿过家家呢。

不过那老妪没什么杀心。

被龙虎山天师以符箓拘押太多年,使得这条老虬,如今既无开宗立派的志向,也无证道长生的心气,一切行事,更多是为了那个小姑娘。

有灵众生,各有天性。其中蛟龙之属,诸多特质尤其明显。

稚圭站在台阶底部,瞥了眼那条老虬。

这个老婆姨,像极了家乡那些挑水的长舌妇,sè厉内荏,墙头草见风倒。

所以瞧着就愈发亲切了。

稚圭猛然转头望向一处,道心微颤。

她再偏移视线,眼神冰冷,望向大殿门外的陈平安。

如果说先前她是杀气重于杀心,那么现在就是杀心重于杀气。

怨气在她心中,如野草疯狂蔓延开来,没有道理可讲。

就像在说,连你也要杀我!?

门外陈平安偏偏对此视而不见。

稚圭脸sè铁青,冷笑一声,背对大门,缓缓走上台阶,来到那张龙椅旁,她转过身,伸手按住椅把手。

由于当下龙宫旧址处于一种半开门状态,就连裘渎都察觉到了“门外”的那股磅礴气息,老妪一时间惶恐万分,大惊失sè。

遥想当年,在那世间蛟龙掌敕按律去往陆地布雨的上古时代,老妪还在此地担任教习嬷嬷,大渎龙宫就曾经遇到一场风波,有一伙剑仙联袂问剑大渎。

只是那场声势惊人的问剑,所幸在东海龙君亲自现身的竭力斡旋之下,雷声大雨点小,双方并未造成什么伤亡。

青衫,姓陈。

气质温和,出手果决。

昔年就有这么一位不知名剑仙,青衫仗剑,在浩然天下属于横空出世,谁都不清楚此人的出身来历,只知道斩龙一役之前,此人曾经在位于古蜀地界的那座蝉蜕洞天之内,单凭一人一剑,与一群剑修之间,有过一场领剑,在那之后宝瓶洲的剑道气运就一蹶不振。

老妪突然间脸sè惨白,颤声道:“你是斩龙人?!”

陈平安默不作声。

稚圭啧啧笑道:“真像你的一贯行事风格。”

永远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从不追求利益最大化,只求一个不犯错。

寻常人,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但是眼前这个邻居,却是陡然富贵不惊四邻。

她其实在那股剑气临近大渎龙宫之前,就已经看出端倪了。

眼前这个所谓的陈平安,竟然只是一张傀儡符箓,再用上了数种失传已久的远古符箓。

就像一座层层加持的符阵。

真身却在龙宫之外。

难怪了无生气,凭此遮蔽天机,瞒天过海,再加上他的大道亲水,以及飞剑的本命神通,能够隔绝小天地,最终让那替身,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此地。

果不其然,又有一袭青衫,仗剑飘然而至。

同时出现了两个陈平安。

后者伸出双指,前者随之身形消散,化作一把袖珍飞剑,且虚无缥缈,好似春风。

陈平安将那把井中月收入袖中,一粒芥子心神重归真身之余,陈平安同时悄然抹去飞剑之上的重叠符阵。

陈平安这一手符箓神通,源于好友刘景龙的某个设想,刘景龙作为太徽剑宗历史上最年轻的宗主,既是剑修,也是阵师。

稚圭脸sèyīn沉,“为何擅自解契?”

陈平安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你结契没问过我,我解契就要问过你?

稚圭气得不轻,只是很快就嫣然而笑,因为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

这个泥瓶巷的泥腿子,果然还是这副德行,倒是半点不陌生。

当年宋集薪就没少被陈平安气得七窍生烟,两个同龄人,隔着一堵墙,经常是宋集薪闲来无事,就拿陈平安解闷逗乐,挑衅,挖苦,一箩筐尖酸刻薄的言语丢过去。

隔壁院子那边,几乎从无回应,反而让宋集薪倍感憋屈,无需言语争锋,只是一种沉默,就让宋集薪“乱拳落空”。

陈平安至多一个脸sè一个眼神,或是偶尔轻飘飘的一句话,

就能够让宋集薪吃瘪不已,很多次差点暴跳如雷,就要翻墙过去干一架, 双手攥拳,青筋暴起,却无可奈何,要说打架,宋集薪从小到大,还真没信心跟陈平安真正掰手腕。

例如陈平安被宋集薪说得烦了,便随口说一句,自己当那窑工学徒,一个月工钱是多少,年关时分是买不起春联。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极多的言下之意,自然而然就会让心智开窍极早的宋集薪去浮想联翩,容易自己多想,然后越想越觉得被戳心窝,比如陈平安是不是在说那你宋集薪虽然有钱,衣食无忧,但我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挣钱。再进一步,就像在反复暗示宋集薪你是窑务督造官的私生子,所以不用清明节上坟,你的所有钱财,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会儿稚圭就觉得这个闷葫芦邻居,也就是要当好人,不然只要愿意开口说话,与人骂街,说不定泥瓶巷那个寡妇,还有杏花巷的那个马婆婆,还真未必是陈平安的对手。

稚圭笑问道:“你又不是那种好面子的人。既然跌了境,又何必逞强?”

陈平安手持夜游,大步跨过门槛,来到殿内,近距离观看那些龙柱,随口说道:“之前在大骊京城,地支一脉修士当中有人,说既然国师不在了,不如如何如何的,不小心被我听见了,下场不是特别好。”

稚圭撇撇嘴,“你真当自己是他了?”

能管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陈平安好像全然无视稚圭的飞升境,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稚圭突然冷笑道:“竟然还带了帮手?”

陈平安提起长剑,左手轻轻抹过剑身,剑身澄澈,似秋泓如明镜。

持剑者与之对视,宛如一泓秋水涨青萍。

稚圭看了眼陈平安持剑之手,她突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心情不错了。

女人心海底针。

裘渎神sè古怪。

怎么感觉像是一对关系复杂的冤家?

莫不是那痴男怨女,曾经有过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缠?

稚圭以心声问道:“如今我有了东海水君这个身份,还会被那些鬼鬼祟祟的养龙士纠缠不休?”

陈平安以心声说道:“当然,他们只需要等你犯错。”

稚圭走下台阶,开口笑问道:“随便聊几句?”

陈平安点点头,率先转身走向大殿大门。

稚圭手指捻起长袍,快步小跑跟上。

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老妪。

走出大殿后,稚圭笑问道:“是专程找我来的?”

陈平安摇头,“只是碰巧。我这趟之所以尾随而至,是担心那位老嬷嬷不明就里,被你秋后算账。”

这次裘渎故地重游,拣选龙宫旧藏宝物,不管目的是什么,一旦被稚圭知晓,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陈平安除了知道中土文庙与稚圭的那个承诺,更清楚这个当年邻居的脾气,一定会被稚圭记仇,当年家乡市井坊间诸多她不占理的鸡毛蒜皮,稚圭都会小心眼,一桩桩一件件记得死死的,更何况这种算是她完全占理的事,届时稚圭对裘渎出手,只会没轻没重。

此外大泉王朝境内的那条埋河,曾是旧渎的一截主干道,陈平安也担心碧游宫和埋河水神娘娘,会被这场变故殃及。

唯一的意外,是陈平安没有料到会跟她会在此碰面。

早年家乡那六十年里,齐先生受制于身份,不能与她接触过多。

可是稚圭能够恢复自由身,在那个雪夜,被她从那口铁锁井中攀爬而出,一路蹒跚走到泥瓶巷,怎么可能是齐先生的“失察”?

当然是一种故意为之。

正因为此,陈平安才会在齐渡祠庙内,提醒稚圭要小心。

不然陈平安再好为人师,也不愿意多管稚圭,与她分道扬镳后,双方大不了就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陈平安以心声问道:“泥瓶巷那边,我们两栋宅子的各自隔壁,好像常年没有人居住,从我记事起就荒废无主了,我在窑务督造署档案房,以及后来的槐黄县户房,都查不到,你有线索吗?”

稚圭与陈平安并肩而行,她转头笑道:“你这算是求我帮忙?”

陈平安点头道:“算是。”

双方既无亲无故,又无冤无仇的,而且既是同乡又是邻居,多问一两句闲话,又不伤筋动骨。

稚圭笑了笑,好像不打算开口。

高高扬起脑袋,她在这座龙宫遗址内闲庭信步。

遥想当年,身边的泥腿子,路上遇到了自己提水返回泥瓶巷,就会帮忙提水桶。

她在冬天,会扛一大麻袋木炭,因为她不愿多跑一趟,那会儿她才是最被小镇大道压制的那个可怜虫,总是嫌路远,就显得格外沉重。

宋集薪和刘羡阳那么小心眼的男人,但是都在这件事上,从不误会什么。

双方都不觉得陈平安会有半点歪心思。

女子双手负后,十指交错,目视前方,轻声问道:“是不是觉得我除了境界,此外一无是处?”

陈平安想了想,没有着急给出答案。

可恰好是身边男子的这份温吞,气得她顿时脸sèyīn沉如水,还不如直接脱口而出点头承认了。

陈平安缓缓道:“不算。”

约莫是想起了一些家乡的故人故事,陈平安神sè柔和几分。

那是懵懵懂懂的草鞋少年,第一次见到齐先生求人。

之后陈平安重新翻检那幅光yīn走马图,才发现少女曾经在家乡老槐树下,骂槐。

让陈平安觉得……挺解气的。

陈平安收起思绪,问道:“那几个,都是怎么认识的?”

养龙士与扶龙士,一字之差,双方各自的大道追求,便是天壤之别。

稚圭便有些不耐烦,“半路认识,不过是各取所需,反正未来我那水府,也需要一些能够真正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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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网友对 第九百章 一剑跨洲 的精彩评论

28 comments

  1. 匿名

    刚刷了一下

    沙发
  2. 繁华落尽人独立

    老夫第一,谁能第二。

    板凳
  3. 游涛

    终于来了。。。。

    地板
  4. 匿名

    老朽第四

    4楼
  5. 匿名

    过了,过了

    5楼
  6. 匿名

    好短

    6楼
  7. killer

    雷声大,雨点小

    7楼
  8. 1

    写的什么垃圾

    8楼
  9. 匿名

    久旱逢甘霖 艹就他妈的一滴啊!

    9楼
  10. 匿名

    看了个寂寞

    10楼
    • 公子此言极好

      还不如寂寞

  11. 匿名

    问拳一场……然后呢?没了?

    11楼
  12. 匿名

    一滴都没有了

    12楼
  13. 匿名

    根本不尽兴啊

    13楼
  14. 匿名

    半天憋不出一個好屁

    14楼
  15. 匿名

    又水一章

    15楼
  16. 匿名

    总管的水法才是当世第一

    16楼
  17. 大道亲水

    总管短了

    17楼
  18. 崔东山

    大太监水了多少了?

    18楼
  19. 不才

    咋感觉这章不全呢……

    19楼
  20. 陈政华

    他陈政华,会写个屁剑来(滑稽 , 看书还得看书评区(滑稽。

    20楼
  21. 匿名

    就这?憋了一周就憋出个这?

    21楼
  22. 匿名

    这是啥啊

    22楼
  23. 匿名

    一个礼拜写的什么

    23楼
  24. 阿良是个剑客

    有的看就不错了,哔哔多了有个鸟用?

    24楼
  25. 可控硅

    下次更新·在等7天

    25楼
  26. 匿名

    陈皮皮从城墙下来之后就一路装逼到现在,感觉早就可以结尾了

    26楼
  27. 匿名

    我开个盘,大家赌一赌下一章几天更新

    2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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