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少女问拳河神
壁画城,挂砚神女画像附近,裴钱找到了那间贩卖神女天官图摹本、临本的小铺子,随着八份福缘都已经失去,铺子生意实在一般,跟自家骑龙巷的压岁铺子差不多的光景。
掌柜是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姐姐,听师父说过,她虽然不是披麻宗的修道之人,却与庞兰溪是一双少见的神仙眷侣。
裴钱便有些担忧,那庞兰溪是驻颜有术的山上剑修,山下女子,却只能年复一年的容颜衰老下去,便是有些灵丹妙药,也终有白发苍苍的一天,到时候她怎么办?哪怕两人始终长久厮守,庞元济毫不介意,可她终究还是会偷偷伤心吧。裴钱挠挠头,不如记住这位姐姐的面容,回去就让老厨子打造一张一模一样的?只是裴钱又担心自己会不会多此一举,唉,烦,师父在就好了。
宝盖,灵芝,春官,长檠,俗称仙杖的斩勘神女,这五位神女,是师父上次来到这壁画城之前,就已经从彩绘壁画变成白描图的,师父往鬼蜮谷之后,挂砚,行雨,骑鹿三位神女,才纷纷选择了各自主人。当时裴钱和周米粒就都很打抱不平,那三位神女咋个回事嘛,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啦?只是不知为何,裴钱发现师父当时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笑得还挺开心嘞。
裴钱来这边就是凑个热闹,除非她砸锅卖铁,是绝对买不起这边的神女图了。
至于李槐就更算了,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一个,身上连一颗神仙钱都没有,只带了些碎银子,跟着舵主混吃混喝的货sè。
没关系,裴钱打算在这边做点小买卖,下山前与披麻宗的财神爷韦雨松,事先打过招呼了,韦前辈答应她和李槐在壁画城这边,如果当个小包袱斋,可以不用交钱给披麻宗。
跟那个温婉可人的姐姐道别,裴钱带着李槐去了一个人多的地方,找到一块空地,裴钱摘下竹箱,从里边拿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棉布,摊放在地面上,将两张黄纸符箓放在棉布上,然后丢了个眼神给李槐,李槐立即心领神会,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被裴钱穿小鞋的危机算是没了,好事好事,所以立即从竹箱取出那件仙人乘槎青瓷笔洗,率先放在棉布上,然后就要去拿其余三件,当时两人对半分账,除了这只青瓷笔洗,李槐还得了一张仿落霞式古琴样式的小镇纸,以及那一只暗刻填彩的绿釉地赶珠龙纹碗。其余狐狸拜月图,装有一对三彩狮子的文房盒,还有那方仙人捧月醉酒砚,都归了裴钱,她说以后都是要拿来送人的,砚台留给师父,因为师父是读书人,还喜欢喝酒。至于拜月图就送小米粒好了,文房盒给暖树姐姐,她可是咱们落魄山的小管家和小账房,暖树姐姐刚好用得着。
至于那一大摞符纸和那根红绳,裴钱要了数目多的符纸,李槐则乖乖收起那根裴钱嫌弃、他其实更嫌弃的红线。一个大老爷们要这玩意儿干嘛。
不曾想裴钱瞪了一眼李槐,怒道:“傻不傻,咱们像是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人吗?你一口气拿出这么多宝贝,谁信啊?往脑袋里贴一张‘千真万确是假货’的纸条吗?两张符箓,一只青瓷笔洗,足够了!”
最后裴钱和李槐蹲在棉布摊子后边,这个刚刚开张的小包袱斋,其实就卖两样东西,两张坑人不浅的鬼画符箓,一件仙人乘槎青瓷笔洗。
路上行人多是瞥了眼符箓、笔洗就走开。
李槐小声问道:“要不要我帮着吆喝几声?”
“急什么,没你这么做买卖的。”
裴钱双手笼袖蹲在原地,冷笑道:“本来确实是需要帮手的,做这种不设帐、只摆浮摊的流水买卖,其实跟江湖上挑方卖药差不多的德行,门路不比设帐安山头的生意那么多,但是也不少,如果咱们人多,可以撒出帖子去,先拉拢人气,等人多了,还得有挑线头的人,把话挑明了,怀疑咱们是卖假货的,然后一问一答,口齿伶俐些,很快就可以把看客们的疑虑打杀干净,再有做那领头羊活计的,穿着要精神,谈吐要像真的有钱人,在人群当中,得故意离着旁人远些,由他开口扬言要都买下……算了,说这些没意义,我身边就你一个笨蛋,真帮忙了只会帮倒忙,接下来你在一旁看着就是,你唯一的好处,就是口音,回头再跟你仔细解释。”
裴钱停顿片刻,神sè复杂,轻声说道:“最厉害的一种,是一个人就把所有活计包圆了,那才是江湖上顶有能耐的人,到了哪里都饿不死,还能挣大钱,但是这种人走江湖,规矩忌讳也多,比如绝对不挣那绝户钱,打个比方,被骗了的人,兜里原本有十两银子,最后一定会给这人留下一二两银子。除了老辈规矩之外,也藏着大学问,一旦给人留了退路,被骗之人往往不至于太过仇恨,可以不结死仇。不过这种人很少很少,我也只是听人说,从没见过。”
李槐感叹道:“裴钱,这些江湖暗门生意,你懂得真多啊。”
在落魄山上,裴钱不这样的。
到了江湖里,裴钱好像很如鱼得水,什么规矩路数都门儿清。
裴钱沉默许久,“没什么,小时候喜欢凑热闹,见过而已。还有,你别误会,我跟在师父身边一起走江湖的时候,不看这些,更不做。”
当年南苑国京城的那座小江湖,光靠蹭那些红白喜事,可活不下去。
后来跟了师父,她就开始吃喝不愁、衣食无忧了,可以惦念下一顿甚至明天大后天,可以吃什么好吃的,哪怕师父不答应,终究师徒兜里,是有钱的,而且都是干净钱。
裴钱对李槐说道:“记住了,这两张符箓,我们咬死了一颗小暑钱的价格,就说是你门派祖传的镇山宝箓,是一等一的攻伐法宝!你师父过世后,就传给了你这独苗,因为你急需一笔钱财,去骸骨滩奈何关集市那边碰运气。不然打死都不买的。谁跟我们讨价还价,都别理睬,你只管摇头,至多说不卖,真不能卖,至于那只青瓷笔洗,不单卖,若是买下符箓,本来就不值一颗雪花钱,所以可以附赠,不要钱。”
李槐瞥了眼那两张符箓,咋舌道:“这两张破烂符箓,开价一颗小暑钱?傻子都不会买吧?还有这笔洗,咱们可是实打实花十颗雪花钱买来的。”
裴钱一直在打量四周游客,冷笑道:“你连个傻子都不如。这笔洗是虚恨坊开价十颗雪花钱的山上物件,哪怕我们被坑,四五颗雪花钱,总归是肯定有的。我故意说成一颗雪花钱都不值,为了什么?就为了显得咱俩是冤大头,有这笔洗可以让人捡漏,关键是能帮衬着两张符箓,除非真正的行家里手,就会愈发不敢确定符箓的品秩了,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故意嫌弃,又返回,到时候我们还是不卖,等到第三次的时候,我就开始劝你,你就犹豫,随便嘀咕些什么,对不起师父之类的。”
李槐郁闷道:“为啥是我师父过世了?你却能够假扮我的同乡啊?”
裴钱气呼呼拿起行山杖,吓得李槐连滚带爬跑远了。等到李槐小心翼翼挪回原地蹲着,裴钱气不打一处来,“傻了吧唧的,我真有师父,你李槐有吗?!”
“再有这北俱芦洲的雅言,你如今还说不灵清,所以正好‘假扮’自幼离乡的本地人,一个这么点大年纪的人,却能够乘坐骸骨滩跨洲渡船,从宝瓶洲返回家乡这边,身上有一两件宝贝,不是很正常吗?撑死了几十颗雪花钱的买卖,还不至于让山上神仙谋财害命,真要有,也不怕,这里毕竟是披麻宗的地盘。如果是那些江湖中人,我如果万一打不过,咱们就跑呗。”
半个时辰过去了,李槐蹲得腿脚泛酸,只得坐在地上,一旁裴钱还是双手笼袖蹲原地,纹丝不动。
许多游人都是一问价格就没了想法,脾气好点的,二话不说就离开,脾气差点的,骂骂咧咧都有的。
李槐觉得今天与裴钱的这桩包袱斋买卖,悬乎了。一时间愈发愧疚,若不是自己在渡船虚恨坊那边乱买一通,裴钱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裴钱说道:“再等半个时辰,不行就赶路。师父说过,天底下就没有好做的包袱斋,卖不出去,很正常。”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李槐只好在心中默默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三清神仙菩萨圣人快显灵……
一位高冠白衣的老修士瞥了眼包袱斋,走出去几步后,停下脚步,来到棉布那边蹲下身,就要伸手去抓起一张黄纸符箓,裴钱赶紧弯腰伸手挡在符箓上,摇头道:“碰不得。只能看。老前辈你们这些山上神仙,术法古怪得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前辈你恕罪个。”
老人笑着点头,随手以双手捻起一旁的青瓷笔洗,裴钱这次没有阻拦,将关于李槐的那套说辞又抖搂了一番,老人听着裴钱的言语,心不在焉,晃了晃手中笔洗,然后轻轻丢到棉布上,指了指那两张黄纸符箓,笑问道:“两张多少钱?”
老人身边跟着一对年轻男女,都背剑,最出奇之处,在于金黄剑穗还坠着一粒雪白珠子。
裴钱说道:“一颗小暑钱,少了一颗雪花钱都不行。这是我朋友性命攸关的神仙钱,真不能少。买下符箓,笔洗白送,就当是个交个朋友。”
李槐在一旁绷着脸。
只见那裴钱这番言语的时候,她额头竟然渗出了细密汗珠子。她这是假装自己不是江湖人,故作江湖语?
老修士问道:“五十颗雪花钱卖不卖?”
裴钱反问道:“前辈,没你老人家这么做买卖的,若是我将笔洗劈成两半,卖你一半,买不买?”
老修士哑然失笑。
老人说道:“一颗小暑钱?好吧,我买下了。”
裴钱突然说道:“我不卖了。”
老修士抬起头,笑问道:“这又是为何?是想要抬价,还是真心不卖?”
裴钱说道:“真心不卖。”
老修士笑了笑,“是我太豪爽,反而让你觉得卖亏了符箓?”
裴钱点头。
老修士站起身,走了。
李槐挪到裴钱身边,“裴钱,裴大舵主,这是闹哪样?”
裴钱抬起下巴,点了点那只青瓷笔洗,“他其实是奔着笔洗来的。而且他是外乡人,北俱芦洲雅言说得再好,可终究几个发音不对,真正的北俱芦洲修士,绝不会如此。这种跨洲远游的外乡人,兜里神仙钱不会少的。当然我们例外。对方不至于跟我们逗乐,是真想买下笔洗。”
李槐好奇道:“甭管奔着什么来的,只要卖出一颗小暑钱,咱们不就把虚恨坊被坑的神仙钱全赚回来了?”
裴钱收起包袱斋,将那笔洗还给李槐,胸有成竹说道:“急什么,收起铺盖立即走人,咱们慢些走到壁画城那边,他们肯定会来找我们的。我在路上想个更合适的价格。卖不出去,更不怕,我可以笃定那青瓷笔洗能值个一颗小暑钱了,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李槐将笔洗包裹起来,放入自己竹箱,忧伤道:“裴钱,你这么聪明,不会哪天缺钱花,就把我都给卖了吧。”
裴钱淡然说道:“做生意是做生意,交朋友是交朋友,两回事。你除了是我朋友,还是我师父照顾那么久的人,落魄山之外,我裴钱哪怕谁都敢卖了换钱,唯独不会卖你。”
李槐笑了起来。
裴钱瞥了眼李槐,“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裴钱与李槐走向壁画城入口,跟李槐提醒道:“有些偏门钱,其实是靠赌命去挣来的。可是一个人运气再好,能赢过老天爷几次?当然,真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就顾不得什么了。但是咱们当包袱斋,不算偏门,也别挣那绝户钱。李槐凭真本事被虚恨坊坑了一枚木牌,我裴钱就要凭真本事挣回一颗小暑钱。”
李槐直挠头。舵主的小账本重出江湖了。
李槐开始转移话题,“想好价钱了吗?”
“想好了,一颗谷雨钱。”
李槐呆若木鸡。咱俩这么做买卖,会不会心太凶了?
裴钱说道:“已经不是先前的包袱斋了,就可以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那老人性情如何,只需要看他身边两个晚辈男女,就清楚了,先前我与老人砍价来算计去,男女都只是觉得有……意思,眼神都很正,人以群分,所以老人坏不到哪里去。真要是那城府深沉的yīn险之徒,就只能怨我裴钱眼光不好,得怨我们两个不该来这壁画城当包袱斋,不该来这北俱芦洲走江湖。”
李槐笑道:“我可不会怨这些有的没的。”
裴钱点头道:“所以我才带上你一起走江湖。”
李槐双手抱拳,侧身而走,“谢过舵主大人的赏识。”
裴钱道:“滚。”
李槐笑着说了句得令,与裴钱并肩而行。
裴钱说道:“江湖水深,如果哪天真有危险,我让你一个人走的时候,记得别犹豫。”
李槐默不作声。
裴钱说过她是六境武夫,李槐觉得还好,当年游学途中,那会儿于禄年纪,比如今的裴钱年纪还要更小些,好像早早就是六境了,到了书院没多久,为了自己打过那场架,于禄又跻身了七境。之后书院求学多年,偶有跟随夫子先生们出门远游,都没什么机会跟江湖人打交道。所以李槐对六境、七境什么的,没太大概念。加上裴钱说自己这武夫六境,就从没跟人真正厮杀过,与同辈切磋的机会都不多,所以小心起见,打个折扣,到了江湖上,与人对敌,算我裴钱五境好了。
李槐闷闷说道:“不会的,郑大风总说我是个有福气的,走路不踩狗屎都不叫出门,所以这次咱们走江湖,运气一定差不到哪里去的。”
李槐突然笑容灿烂起来,颠了颠背后竹箱,“瞧瞧,我箱子里边那只青瓷笔洗,不就是证明吗?”
裴钱问道:“每次出门踩狗屎,你很开心?”
李槐无言以对。
李槐一咬牙,轻声说道:“裴钱,咱俩商量个事呗,那只青瓷笔洗,能不能不卖啊,我想送给我姐,她在狮子峰给老仙师当不记名的外门弟子呢,其实就是给人当丫鬟,我娘亲和姐都好不意思说罢了,我家穷,我姐当年肯定都没给出像样的拜师礼,我姐其实对我挺好的,娘亲又打小偏心我,我姐也从不生气……”
李槐已经做好了被裴钱打一顿的心理准备。
不曾想裴钱说道:“行了行了,当然可以。那只青瓷笔洗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就算一颗谷雨钱卖出去了,我也不会挣一颗铜钱,你自己乐意,我拦着你做什么。”
李槐有些措手不及,正要说话,裴钱白眼道:“滚。”
李槐笑道:“好嘞。”
李槐沉默片刻,“为啥?”
裴钱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埋河碧游府的一件小事。
有些事情,有些物件,根本就不是钱不钱的事情。
裴钱却没跟李槐说什么。
果不其然,裴钱和李槐在壁画城门口等了片刻,那位老人便来了。
裴钱抱拳作揖,“老前辈,对不住,那笔洗真不卖了。”
老修士看着那个眼神清澈的小姑娘,虽然有些奇怪,老人仍是点头,以心声笑言道:“小姑娘,符箓值不值钱,你我心知肚明,不过那仙人乘槎笔洗,确实能值三两颗小暑钱,妙处不在瓷胎,在那底款上边,那几个字,很值钱。以后你与朋友再当那包袱斋,莫要贱卖了。当然也要小心旁人歹意。最好还是在壁画城、或是龙宫洞天、春露圃这些大山头售卖此物,扣去仙家渡船的开销,总归是有赚的。”
裴钱犹豫了一下,笑问道:“能问老前辈道号、门派吗?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想要登门拜访。”
老修士笑着摆手,打趣道:“江湖偶遇,莫问姓名,有缘再会
。何况小姑娘你不是早就猜出我别洲人氏的身份吗?所以这客气话说得可就不太诚心了啊。”
裴钱看着老人,猛然抱拳,聚音成线,与老人沉声道:“武夫裴钱,与前辈就此别过!”
老人愣了愣,开怀笑道:“好!”
李槐看着此时此地、仿佛有些陌生的那个裴钱,有些羡慕,有些神往。
老修士带着两位弟子,登上披麻宗祖山,在那座半山腰的挂剑亭短暂休歇。
老修士笑道:“想问就问吧。”
女子问道:“师尊,那少女是位纯粹武夫?几境了?”
老修士想了想,抚须而笑,眺望山脚不远处的那条摇曳河,只说了两个字,答非所问,“也怪。都怪。”
韦雨松亲自来到挂剑亭,抱拳笑道:“恭迎上宗纳兰祖师爷。宗主在青庐镇,晏肃在神女图那处仙家遗址当中,指点嫡传庞兰溪剑术,来不了。其余那位,估计只要听说纳兰祖师爷来了,哪怕到了山脚,也会立即掉头远游。”
老人笑道:“都无所谓,只要你别跟我谈钱,没有的。”
韦雨松哦了一声,“那我走了。”
老人招手道:“别介啊,坐下聊会儿,此处赏景,心旷神怡,能让人见之忘钱。”
韦雨松笑着落座,其余那两位年轻男女,纷纷向这位下宗财神爷行礼,韦雨松一一还礼。
老人问道:“我瞧见了个手持行山杖、背竹箱的小姑娘,叫裴钱,也不知道真假,多半是真的吧,你可认得?”
韦雨松笑道:“她啊,确实叫裴钱,是咱们竺宗主刚认的干女儿。”
老人微笑道:“难怪。”
骸骨滩辖境内,有一条南北向的大河,不枝不蔓,没有任何支流溪涧,在浩然天下都十分罕见。
裴钱接下来要去那座摇曳河祠庙,拜见一下那位薛河神,因为师父以前说过,那位河神于他有恩,虽然他当时没有领情,但是这位河神,与那某座城中的火神庙,才算是当之无愧的山水神灵,只要路过了,都应该烧香礼敬,至于是不是山上秘制的山水香,没有关系。裴钱当然不会自报名号,去祠庙里边默默烧香就行。严格意义上,摇曳河祠庙一直是座淫祠,因为不曾被任何一座朝廷正式封正,也未被儒家书院钦点。
相距河神祠约莫六百里,身边有个李槐,有的走。
去河神祠烧香之后,沿着摇曳河一路北上,就是鬼蜮谷的入口处牌楼了,裴钱远远看一眼就成,至于那座奈何关集市,倒是可以带着李槐逛一逛。
李槐开始惦念那些壁画城神女图的廊填本套盒,瞧着真是好,一个个都比他姐,那真是长得漂亮太多了,不愧是画中神女。也就是没钱,不然一定要买一套,分成两份,分别送给药铺的老头子,和那个曾经背着自己乱逛荡的郑大风,让俩光棍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摇曳河水面极宽,给人看河如观湖之感,没有一座渡桥,水运浓郁,裴钱这边道路有两条,小路邻河,十分幽静,大路之上,车水马龙,裴钱和李槐,都手持行山杖,走在小路之上,按照师父的说法,很快就可以遇到一座河边茶肆,三碗yīn沉茶,一颗雪花钱起步,可以买三碗yīn沉茶,那掌柜是个惫懒汉,年轻伙计则脾气不太好,掌柜和伙计,总之人都不坏,但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
裴钱抬头看了眼远方,见那云海七彩,大概就是所谓的祥瑞气象了,云海下方,应该就是摇曳河水神祠庙了。
裴钱随口问道:“李槐,瞧得见那边的云彩吗?”
李槐顺着裴钱手指的方向,点头道:“瞧得见啊,一大片的彩sè祥云嘛,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书院读书人,当然知道这是一方神灵的功德显化。”
裴钱看了眼李槐。
李槐问道:“干嘛?”
裴钱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你是练气士了?”
李槐嘿了一声,“我倒是想啊,学那林木头和不客气,能够风里来雨里去的,多神仙。”
是说那林守一,谢谢。
裴钱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去“仔细看一看”李槐。
师父叮嘱过的事情,师父越是不在身边,自己这个开山大弟子,越要守规矩嘛,就跟抄书一样。
李槐说道:“裴钱,你当年在书院耍的那套疯魔剑法,到底啥时候能够教我啊?”
裴钱黑着脸,“我不会什么疯魔剑法。”
李槐嘀咕道:“不愿意教就不愿意教呗,恁小气。我和刘观、马濂都眼馋这套剑术很多年了,寒了众将士的心。”
裴钱置若罔闻。
不知道陈灵均走江如何了。
其实先前陈灵均到了骸骨滩之后,下了渡船,就根本没敢逛荡,除了山脚的壁画城,什么摇曳河祠庙、鬼蜮谷,全部敬而远之。老子在北俱芦洲,没靠山啊。于是直奔披麻宗木衣山去了。当然陈灵均下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靠山有点大,是宗主竺泉。那位竺姨,模样一般,可是热情啊。至于如今的陈灵均,已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绕过了崇玄署云霄宫,继续往西而去,等到了大渎最西边,陈灵均才开始真正开始走江,最终沿着大渎重返春露圃附近的大渎入海口。
竟然有两处入海口,济渎之怪,远胜裴钱身边这条不枝不蔓的摇曳河。
师父果然从不骗人,有那河边茶摊卖那yīn沉茶,客人挺多。
裴钱犹豫了一下,在纠结要不要阔绰一回,她出门前,老厨子要给她一颗小暑钱和几百颗雪花钱,说是压钱袋子的神仙钱,落魄山每位弟子出门,都会有这么一笔钱,可以招财运的,但是裴钱没敢多要,只拿了五颗雪花钱,不同于以往落入她口袋的神仙钱,每一颗都有名字,都算是在她那小小“祖师堂”上边记录谱牒了,而这五颗雪花钱既然没在她这边安家,没名没姓的,那就不算离家出走,开销起来不会让她太伤心,所以裴钱与李槐说道:“我请你喝一碗yīn沉茶。”
李槐说道:“算了吧,太贵了。”
裴钱说道:“那你就看着我连喝三碗。”
李槐只得陪着裴钱去落座,裴钱给了一颗雪花钱,年轻伙计端来三碗摇曳河最著名的yīn沉茶,毕竟是披麻宗经常拿来“待客”的茶水,半点不贵。
李槐拿过其中一碗茶水,感觉自己每一口都是在喝金子银子,一边心疼一边享福,所以喝得慢。
裴钱三两口就喝完一碗yīn沉茶,第二碗才慢慢喝。
裴钱转头望向那条摇曳河,怔怔出神。
这才刚到北俱芦洲,就很想念落魄山了。
喝过了yīn沉茶,继续赶路。
一口气走出数十里路之后,裴钱问道:“李槐,你没觉得走路累?”
李槐手持行山杖拂过芦苇荡,哈哈笑道:“开什么玩笑,当年去大隋求学的一行人当中,就我年纪最小,最能吃苦,最不喊累!”
裴钱想了想,随他去。
两人都是打小就走惯了山水的,所以在摇曳河畔风餐露宿,早已自然而然。
终于到了那座香火鼎盛的河神祠,裴钱和李槐花钱买了三炷寻常香,在大殿外烧过香,见到了那位双手各持剑锏、脚踩红蛇的金甲神像。
河神老爷的金身神像极高,竟是比家乡铁符江水神娘娘的神像还要高出三尺,还要再加一寸半。
裴钱记性一直很好。
所有人事、景物,被她过目之后,不想就等于全然忘记,想起就清晰记起。
河神祠人头攒动,香客如织,裴钱跟李槐在人流当中,很不显眼。裴钱和李槐跨出大殿门槛后,继续往后走,河神祠占地广袤,殿阁众多,可以逛的地方不少,裴钱在路上皱了皱眉头,让李槐快步跟上,然后裴钱以行山杖开道,站在了一位精悍少年和老叟之间,后者牵着个小女孩,老人正在为孩子讲述这河神祠的种种奇闻异事,那少年被一根青竹行山杖撞开了手臂,并不吃疼,但是坏了好事,见那消瘦少女始终站在老翁和自己之间,他笑了笑,竟是走到了老人前边,裴钱上前一步,轻轻一撞少年肩头。
那少年身形不稳,横移数步后,呲牙咧嘴,见那微黑少女停下脚步,与他对视。
少年咧嘴一笑,“同道中人?”
他往前缓缓而走,那个手持绿竹、背书箱的少女就与他就好像并肩而行。
裴钱轻声说道:“先前你已经从一位富家翁身上得手了那袋银子,可这老人,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有那双靴子的磨损,就知道身上那点钱财,极有可能是爷孙两人烧香许愿后,返乡的仅剩车马钱,你这也下得了手?”
少年笑道:“你管得着吗?兜得住吗?既然是同行,那你就该知道,老子既然能够在这边开灶,肯定是有靠山的。你信不信出了河神祠,走不出十里地?晓不晓得这条摇曳河里边的鱼儿为何个头大?吃人吃饱的!”
裴钱继续说道:“看你摸东西的手法,既然都能够在人身前偷东西了,根本不会缺银子,在这河神祠里边,你就算不积德行善,偷那富人金银首饰也就罢了,可你总不能太缺德,偷些极有可能害人性命的钱财吧?”
少年说道:“你是铁了心要坏我好事?”
“坏你好事?偷鸡摸狗,自己心里没数,好坏不分吗?”
然后裴钱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小心薛水神真的‘水神发火’。”
少年嗤之以鼻,“走着瞧。我在门外等你,我倒要看看你能躲这里多久。”
裴钱点头道:“试试看。”
李槐一头雾水跟在裴钱身后。
见那精悍少年冷笑着转身离开,裴钱还提醒道:“进了道观寺庙烧香,尽量少走回头路。”
少年呸了一声,快步离去。
李槐问道:“蟊贼?”
裴钱点头道:“年纪不大,是个老手。”
李槐担忧道:“看样子那家伙是要堵咱们的门?咋办?这座河神祠有没有小门侧门可走?”
裴钱摇头道:“没事,对方不敢在祠庙门口闹事,只会挑选摇曳河僻静处动手。到时候我们不走邻河小路,走那大路。”
后殿那边一幅黑底金字楹联,对联的文字内容,被师父刻在了竹简之上,以前晒竹简,裴钱看到过。
心诚莫来磕头,自有yīn德庇佑;为恶任你烧香,徒惹水神发火。
裴钱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李槐站在一旁,只是觉得楹联内容有趣。难怪先前裴钱劝诫那少年小偷,小心水神发火。
不看,先评论。。。
没人 第一
我要吃裴钱!
水水水
要是你不会品味这些细枝末节,剑来你也就不用追了!!
说的没错兄弟
依旧这么的短
破镜还是没破镜?
啊哈哈哈
老子也来占个位
顶好的,就事论事,和和气气
早不早?
哈哈 再来一层
黑丫头想师父了,让人看了心疼。
熬夜看完了。没有观后感
我来了,快更新呀
我是一朵云
我是一朵大白云
不对,我是一朵大乌云
吃臭豆腐呦,快回家
都是炒冷饭都是炒冷饭都是炒冷饭都是炒冷饭都是炒冷饭都是炒冷饭都是炒冷饭
主人公呢????
应该是压住了,又一个能争个境境最强的武夫
主人家乡那边的人,都好可怕。
要是你不会品味这些细枝末节,剑来你也就不用追了
赔钱记仇,李槐李宝瓶不记仇
左右要去换陈平安吧,要不然小陈怎么能到处乱跑
裴钱最后醒悟到什么了?没觉得李槐说的有什么毛病啊
所以赔钱啥时候破境!
不重要的
能一天一更,善,大善。
这集好看
裴钱突然问道:“先前你说什么香不香?”
赔钱想师傅咯
好香 好香
哭了。
揪心
臭狗
李槐放屁啊
有意思
有內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