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求之不得大风流 (2)

“修道要怕道心不纯粹,道心不要怕不纯粹。这个道理,对其他人不管用,你丁道士却要时刻牢记。”

道士侧过身,诚心诚意打了个稽首,“晚辈丁道士,虚心受教,铭记在心!”

陈平安坦然受之,笑问道:“丁道士肯定不是你的本名,原先名字不好听?说来听听?”

丁道士看了眼“前程”景象,反问道:“陈先生,若非得到你的指点,我注定前路坎坷?”

陈平安笑了笑,“吓唬你的,你还真信啊。求真一关,拦不住你。”

丁道士先是愕然,随后洒然一笑,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他问道:“陈先生,为何故意那般言语作为开场白,让小道,文霞,让我们都对你轻视几分?”

陈平安反问道:“不先知道你们的‘轻视’所在,如果知晓你们的‘重视’何在?”

“我既要知道你们这拨谱牒修士的共同性在哪里,也要知道你们的特殊性和各自差异。”

“丁道友,你修道一事,颇不俗气,至于传道一事,还差得远。如今有无收徒?”

丁道士笑道:“暂时还没有收徒。还有,陈先生就不要喊我道友了,晚辈如今还当不起。”

屋内一众道士,陆陆续续,一一返回真实境地,皆有恍如隔世之感。

丁道士已经变得正襟危坐,也有那神sè恍惚或是大汗淋漓的道士,更有道士必须掐诀坐定,才能稳住心湖动静。

他早已对那陈先生心悦诚服,何止是此行不虚,根本就是大有裨益。

田宫改变主意了,准备先去其余一山三宗求学问道,再去一趟南婆娑洲灵宝派,寻人问道。偷学?陈山主说了,那叫切磋!

我辈学道之人与他人学道,能叫偷?

梁朝冠算是有惊无险过关,可依然心有余悸,想着以后陈平安哪天做客桃符山,路过一候峰,自己得借口闭关,离他远一点。

朱紫绶其实算是最不糟心的一个道士了,不知那些她心目中高不可攀的修道天才,都是那副撞见鬼、又好像同时见了神的模样。

少年香童是最后一个睁开眼睛的道士,咬牙切齿道:“姓陈的,任你手段无数,计谋百出,我偏不服你!”

桃符山“三候”峰的三位道士,在不同山头,遇见了不同的人,他们各有各的收获。如今才知符箓一道,不止是往高处去的才叫大符。

白凤幽幽叹息一声,符箓这玩意儿,在那座虚幻境界中,她都快吃撑吃吐了,她就想着以后回到道观内,就好好学学如何画符。

那个翘起腿抽旱烟的陈平安,微笑道:“些许障眼法,贻笑大方了。”

丁道士心知不妙,要糟!

这话听着像是一句收场之语,惊堂木一拍且听下回分解似的,其实不然。

坐在陈平安对面的天君薛直岁,始终闭目养神,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入山才知云峰好,撑伞徐徐带雨行。

李睦州是唯一一个不用苦熬的道士。

山中下了一场雨,李睦州便拿出一把油纸伞,走到山脚那边,作为看门人的道士仙尉,已经回宅子躲雨去了,大门没关。

李睦州就在门口,叩响铺首衔环,那年轻道士闻声出屋,站在廊道中,笑着招手道:“李道长,来里边坐。”

已经听陈灵均详细介绍过中土神洲桃符山的了不起,当然青衣小童也炫耀了自己与那符箓于玄的相邻而坐,把臂言欢。

李睦州还是第一次进入道士仙尉的书房,第一眼就是那文房匾,“玄虚”,意思很大啊。

书桌上搁放了一对朴拙的铜镇纸,铭文是那极为常见的劝学内容,相对稀罕的,是七字相同。

皆言万般皆下品,好读书,不好读书。

都说寸金寸光yīn,好读书,不好读书。

李睦州是学问淹博之士,稍微咀嚼,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节。

确实,山下俗子,往往年少时最容易读书,却不太愿意勤勉求学。等到白头时想要好好看书了,却是眼力不济,精神不佳,没有那么容易读书了。

仙尉道长确实雅致。自取道号“玄虚”仙尉,却没有想要故弄玄虚,笑道:“这对铜镇纸,是老厨子,就是我们落魄山的大管家亲手打造,送给我的文房清供。这位朱先生,是真正的博学多才,妙语连珠。他说有书不读,便是低了天分。他还说过一句,我们这辈子的慧根,是上辈子读书而来,下辈子的智慧,是这辈子读书而去。朱先生又说

了,读书分书本内外,却也不必非要盯着书上的文字,看人看事,多想多问,也是读书。”

李睦州深以为然,“确实是此理,朱先生几句话,大有禅机,深具道意。”难怪先前路过那栋好像从不关门的宅子,就见那位老先生在堂屋作画,绘一幅水墨荷花,将极长却极窄的一张宣纸铺在桌上,再让那道号景清的青衣小童拖拽宣

纸,一枝墨荷,梗长丈余,一笔到底!

神完气足,酣畅淋漓。

李睦州本就是精通丹青的此道高手,见此场景,也要佩服不已。

仙尉是走惯了江湖的,假道士,真江湖,便笑道:“李道长能这么评价,也差不多哪里去。”

李睦州问道:“这里的书籍?”

仙尉搬来一条椅子,说道:“随便看随便翻,李道长就把这里当成自己书房。”

反正一些个翻阅较多的正经书,都已经藏在抽屉里了。

李睦州道了一声谢,落座后拿起一本山下版刻较多的道书,又看了几本,发现一个细节,道士仙尉看书,似乎只看序言和跋文?

显而易见,正文内容,那些长篇累牍的文字,主人根本不必多看,随手翻页扫过就知大概,偶尔有书页折角,就是这本书的最紧要处?

高人无疑了。

难怪陈山主会让自己与仙尉道长多聊聊。

仙尉心虚不已,只是难得有个正儿八经的道士高人,坐在自己书房,就想着是不是请教请教,那些书页折角处,处处都是疑惑。

学问太低,修道太难。

读书人,京城居不易。修道之人,山居也难啊。

仙尉犹豫不决,还是鼓起勇气伸手指向折纸一页,读了几句书上内容,试探性问道:“李道长,此语何解?”

李睦州耳中听着那句话,眼中盯着书上内容,心中想着的,却是,仙尉道长这是意有所指?

考校学问?

本来觉得那句话通俗易懂的李睦州,一下子就觉得吃不准了,莫非此语,意外有意,玄外有玄?

仙尉见这位经纬观的宗字头道门高真,遇到这句话,竟然都要认真思量一番。

道士仙尉一时间悲从中来,是了是了!看书修道,果然很难!李睦州思来想去,总不能闭口不言,正要开口说话,仙尉坐在一旁椅子上,手肘抵住桌子,再单手托腮,头别木簪的年轻道士,好像在看那本摊开的书,也好像是在神游万里,既像是与陆道长言语,也像是自言自语,“朱先生说他也是听一个学人说的法门,就在于五个字,‘观世音菩萨’。大致意思就是说我们要‘观’,多

看书,‘世’,多走路,行世道,‘音’,要多听听别人说什么、想说什么,不要一味自说自话,最后再有菩萨的慈悲心肠,那我们就算是在真正修行了。”

仿佛学道人闻道,万一禅关砉然破。

道士李睦州瞬间跻身物我两忘的心斋境地。天外,于玄非要给老秀才揉揉肩膀,老秀才非不肯,俩倔老头就在那边推搡,一来二去,不知是谁率先没掌握好力道,另外一个就跟着没轻没重了,你来我往的

,看架势,就快要真的打起来了。

老秀才突然停下手,揪须皱眉不已,“于玄,你觉得发生什么事,会让你跟落魄山反目成仇?”于玄微笑道:“是担心发生类似那头鬼物的偷袭手段?会有一二道士暴毙于落魄山?只管放心好了,我岂会让陈道友为难。一来这些道士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二来我悄悄设置了一张大符在他们身上,既是护身符,又是伏线符,谁要是觉得有机可乘,用点鬼蜮伎俩,那就别怪贫道循着那条线索,去登门拜访了。何况陈道友

是一贯小心谨慎的,否则白景道友也不会坐在屋顶。”

“于老哥,你家山头茫茫多,管不过来,实属正常,话说回来,难怪仙槎道友先前要说道你几句了,不算冤枉?”

“五个宗字头,差点就要一只手都数不过喽。经纬观最穷,门风反而是最好的,你说奇不奇怪,玄不玄妙?”

“你在此合道星河,当然是众望所归,旁人谁瞧了都服气。白也就说他欠你一份人情,以后肯定会还上,当然还不上是最好。”“所以你跻身了十四境,中土文庙那边,总得给份贺礼,意思意思。于老哥,你猜怎么着,大伙儿一合计,琢磨来思量去,就是没个定论。给多了,估计你会嫌鸡肋,说不定还要觉得欠文庙一份人情。给少了,保不齐什么山什么宫什么派的,会觉得我们这帮在文庙吃冷猪头肉的读书人,是一帮臭穷酸,说实话,我们也愁

啊。”

于玄揪住胡子,一张老脸皱成一堆,“老秀才,给句准话,你要是这么整的话,贫道很虚。”

“你们是道士,道士肯定住在道观里,不然就是身在道场中,是也不是?”

“老秀才,荀卿!你别逼我学那泼妇骂街啊,我于玄也是有脾气的人。”

“咋个还急眼了,骂架?于老儿,我再给你一次重新好好说话的机会!”

“唉,老秀才,我这不是担心集灵峰那边出了纰漏,心急如焚就容易说话不过脑子嘛,见谅个。”

“放肆,你既然不把我当朋友,于真人今儿伤了我的心,我就也不把你当兄弟,喊什么老秀才,喊文圣!”

“半借半送给落魄山的一千颗金精铜钱,借给陈道友的五百颗,这笔账算在老秀才你头上,如何?”“于老哥,你要是这么聊天,那我可就上杆子往上爬,把你当亲哥了啊?善,从来只有谈钱就伤感情、借了钱就等于少个朋友的关系,哪里有像我们这样一谈钱、

感情就愈发深厚的关系?于老哥,有没有带酒,我得闷几个,老弟才学有限,实在是说不出更多的诚挚言语了。”

“荀老弟,喝酒就算了。”“实不相瞒,我跟亚圣反复商量,总算合计出个贺礼,打算送两块匾额给你,礼圣觉得可以,这件事就算通过文庙议事了。一块匾额呢,榜书‘道场’俩大字,搁不

搁在填金峰,都随你,另外一块写‘道观’,你依旧想放在哪里就放哪里,文庙只管送,可不管你搁在啥地方。”

于玄惊讶道:“文庙舍得给出如此重礼?!”

老秀才嗤笑道:“你觉得是谁先起的头?”

于玄喟然长叹一声,赞叹道:“陈道友确实厚道,实诚,缺了点心眼。”

他那六个嫡传弟子。

桃符山的鹤背峰杨玄宝,曾是于玄首徒,兵解再转世,重返山中继续修道,等于是一人占俩。

经纬观的垢道人,羽化山的鬼仙山主元素。飞仙宫的薛直岁。还有斗然派,当代掌门梅真的师尊,已经闭关百年的童蒙。

当然如今于玄还有一个藏藏掖掖的小弟子,不过暂时让经纬观那边帮忙传授道法,毕竟不宜带往星河一起修行。

先定心性再传道与术,一向是于玄收徒宗旨。

这次故意让薛直岁“护道”,确实如陈平安所说,最需要打磨道心的,在于玄看来,恰好就是这位嫡传弟子的道门天君。

偌大一座飞仙宫,过于暮气沉沉了。

于玄每次莅临飞仙宫,敢抬头看他的道士,都没有几个啊。

他既不是去巡查的,也不是游山玩水,是极其希望走在路上,就有个道士,主动开口,问上一问道法,不问道,闲聊几句也好。

曾经有过这样的道士,虽然会神sè局促,语无伦次,也会问一些并不高明的问题,但是于玄乐在其中,耐心为他们仔细解惑。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见着祖师爷于玄,敢开口言语的道士就开始越来越少,上次去飞仙宫,就连一个道士都没有了。

于玄当然可以主动停步,喊来一个远远稽首便无言的道士,但是于玄更希望飞仙宫的任何一条山路上,都有道士主动言语。

于玄说道:“老秀才,现在可以让我跟陈道友聊几句了吧?”

虽然看不见那落魄山景象,只是符箓在,他们道心大致如何,于玄还是有所感知的。

也就是某位道士的心境真到了糜烂境地,于玄也有机会出手挽救一二。

等到老秀才撤掉了那份大道屏障。

天外于玄以心声言语一句。

“陈道友待客真诚。”

山中陈平安便回复一句。

“于道友用心良苦。”

于玄如释重负,抚须而笑。一千颗金精铜钱,肯定不算打了个水漂。长远来看,其实有赚,大有赚头!不料那位陈道友笑问道:“他们只是有了个否定之否定,得了个很初步的肯定而已。于前辈毕竟是送了五百颗金精铜钱,我与人做买卖一向不愿别人亏钱的,需不

需晚辈再来个顺水推舟,趁热打铁。一般而言,楔子过后,翻过开篇正文内容,就该步入中段,最后再来收官……”

于玄忙不迭说道:“不必不必,陈道友如今忙着闭关,不宜耗神分心更多,有个楔子与开篇便足矣……”陈平安笑道:“前辈放心,接下来只在事上磨砺,无碍道心太多,我先带他们见识见识山上斗法之外的战争场面,再帮他们量身打造一场场刺杀,例如设身处地,

换成是陈平安,如何面对甲申帐那拨剑修的围剿……”

于玄试探性说道:“陈道友何必如此劳神费力……”

咦?

心声如石牛入海。

于玄又开始揪着胡须一并揪心了。

其实跟竹楼崔诚当初帮陈平安和裴钱教拳,是一个路数。

先让人退无可退,逼到墙角,全无一丝余地可以周旋。

比如丁道士无比自负于自身的修道天赋、学问才智。那就悉数摧毁之再重建。

同样手段,换成一个飞升境修士来做,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这拨道士们犹有一份大余地可退,栽在别人手里,是我差了道龄。

陈平安一个外人,不管是旁观者清,还是眼界使然,可能要比他们更了解五座宗门。

只说从于玄,到垢道人,再到赵文敏,到李睦州。

就像陈平安自己,对那刚刚进入跳鱼山十六人,就少了耐心,而且是少了很多的耐心。这当然也跟当下陈平安的处境大有关系,但是退一万步说,就算陈平安没有跟马苦玄打那一架,没有被一位十四境候补鬼物偷袭,陈平安也还是不可能亲自传道和教拳,甚至不可能经常去跳鱼山,至多就是站在开辟为私人道场的扶摇麓,凭栏远眺,多看看那十六人的修行进展,通过一些细节,确定他们的心性品行,再

与郑大风和岑鸳机定期碰头一次,查漏补缺。一座跳鱼山,暂时多出十六人,等到大骊王朝送来第二拨剑修胚子呢?或是没有在桐叶洲创立青萍剑宗?又或者等到二十年封山再解禁,落魄山所有藩属山头,

都陆陆续续开峰,有元婴修士或是远游境武夫坐镇山头,而这些峰主,都有了越来越多的亲传弟子和再传弟子……

顾不过来的。

陈平安只是学郑居中,终究不是郑居中。

所以于玄的这份良苦用心,陈平安心有戚戚然。于玄今日之境况烦忧,不就是落魄山和青萍剑宗来日之必然?

小门派担心青黄不接,祖师堂香火不旺。弟子,钱财,天材地宝,灵器外物,道书秘笈,只求多多益善。

大宗门,也会忧心弟子们良莠不齐,道场繁芜,顾此失彼,人心涣散,担心那些好苗子,一着不慎误入歧途,求道不真。

于玄是要他这个陈道友,做那恶人,来当砥砺那些儿孙辈道心的磨石。

陈平安很默契就接下了这份苦差事,于老真人花钱买道心,陈平安何尝不是一种未雨绸缪的预演和练手?

何况还不用花钱。

在陈平安眼中,这些身份清贵、当得起仙苗美誉的道士,其实大多数都是……年轻人。

斗然派的道士田宫,愿意为了经纬观的垢道人,第一个公开撕破脸皮。好不好?陈平安当时差点就要给他竖大拇指。

那文霞觉得他陈平安那般作派,惹人厌烦,令人作呕……好不好?陈平安觉得简直就是太有道理了,她如此想,好得很!

犹有一拨年轻道士,坐在那边,好像就是在等着久闻大名的陈山主,到底是否有真本事,配得上那些传闻和事迹。

陈平安内心深处,非但没有任何芥蒂,反而觉得他们的态度就该如此。

当然,如香童这样的,另说。

至于又属于例外的丁道士,尤其是天君“值夜”薛直岁,飞仙宫这一脉,规矩太重。

规矩当然必须得有,无规矩不成方圆,但是过重,就会过犹不及。道士天性,束缚一多,舒展就少。

身心不得舒展,如何天人合一?

大体而言,这场坐而论道,陈平安不外乎有错纠错,雕琢璞玉。与那好上加好。

说是传道,其实不至于,陈平安脸皮还没有厚到这个份上,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江湖险恶”,倒是名副其实,当仁不让。

于玄,教得出一树开五花,教得出绝大多数道士都是持身端正,却未必犹有更多精力,教得了所有的“一个再传弟子的香童”,“太羹福地的丁道士”。

陈平安一个外人,兴许反而教得了近在眼前的外人香童,丁道士,也一样未必教得出一座“经纬观”,一位“垢道人”。

于玄给了一份问卷,正确答案是公开的。陈平安给出一个详细具体的解题过程就行。

于道友,陈道友。

相互间以道友相称,可不是什么客气话。

一个是信得过对方,一个是自信担得起。

再一次“醒来”,随陈平安一同作壁上观的薛天君率先起身,打了个稽首。

这一次就算是那香童,也跟着起身,老老实实行了个稽首礼,才撂狠话,只是略显sè厉内荏,“依旧不服。”最不服气的那个桃符山鹤背峰香童,还有如今一想到符箓就头疼的斗然派白凤,以及想要与陈山主多请教请教的飞仙宫鲁壁鱼,这三位道士,他们都愿意留在落

魄山。

跳鱼山那边的传道之人,不就多了嘛。

岑鸳机给人教拳就是学拳。

同理,你们帮着传道就是自己修道。

打不过一个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东道主,教几个最高境界才是观海境的孩子,还不是信手拈来?

这天陈平安亲自将其余打道回府的道士们,送到了牛角渡,近距离瞧见了那艘“龙蛇踪”,陈平安啧啧称奇,说半点不眼馋,那是自欺欺人。

陈平安竟是与他们打了个道门稽首,微笑道:“道在琼楼,道在瓦甓。道在符箓,道在道外。我辈学道者当珍重宝之。”

二候峰女冠文霞,她壮起胆子,试探性问道:“陈先生,晚辈能不能开启一场镜花水月?”

一众道士只见那位陈山主霎时间如临大敌。

陈平安面带微笑道:“不必如此,以后路过贵派道场,想必自有面谈的机会。”

恩将仇报,坏我道心?!

文霞小有遗憾。

黑衣小姑娘安安静静站着,什么都没有说。

小米粒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叶澹不知是用上了什么符箓手段,还是自行跨洲来此,在牛角渡凭空现身,望向那位青衫男子,确定身份后,她神sè淡然道:“师祖前不久降下一道法旨,将这艘

龙蛇踪跨洲渡船,免费租借给落魄山一百年。”

陈平安故作镇静,点点头,“落魄山在此谢过桃符山。”

叶澹笑道:“我也要谢过陈剑仙才对。”

陈平安心中了然,照实说道:“无意间帮你报仇,只是顺带的,道友不必言谢。”

那文霞依旧一脸茫然。

叶澹脸上笑容更浓,“果然人的名树的影,陈隐官确实官威不小。”

陈平安面带微笑,并不言语。

叶澹的到来,本就足够出人意料,现身之后,与那陈平安打哑谜一般,更是处处透着古怪。

斗然派“叶处士”,岂会与谁笑脸笑言?

便有几位道士心中叫苦,莫非还是一场幻境,狗日的陈山主,有完没完,还在考验我们道心?!

就有一个觉得遭不住的混不吝年轻道士,直接往地上一躺,看你陈平安能奈我何,我现在的一颗道心,简直就是古井不波!

叶澹皱眉道:“是一候峰,名叫梁朝冠?你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

梁朝冠笑呵呵,翘起二郎腿,“陈山主,下次我去斗然派,见着了真的叶师叔……”

陈平安笑着提醒道:“你已经见着真人了,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当面说清楚。”

薛直岁无奈道:“赶紧起来,陈山主没有弄虚作假。”

梁朝冠看了眼薛天君,再看了眼气态端庄不怒自威的叶师叔,最后看了眼陈平安,一骨碌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与那叶师叔默然稽首,大步流星往渡船走去。

陈平安好心好意提醒道:“忘了?龙蛇踪已经租借给落魄山了。”

梁朝冠朗声道:“没忘,贫道打算留在落魄山好好历练一番。”

没有一艘跨洲渡船,难不住薛直岁,祭出一艘符舟,足可跨洲远游。

所幸那叶澹也跟随道士们一同返回中土神洲。

她腰间悬挂一支极为罕见的彩sè短鞭,篆刻“壶公炼制于古西岳”一语,以及“赶海”二字。

姜尚真以心声问道:“米裕,你去过避暑行宫,清不清楚,山主为何对这个叶澹,如此……戒备?”米裕犹豫了一下,以心声答道:“我以前在避暑行宫闲来无事,喜欢翻阅档案,还真知晓这里边的内幕。叶澹除了道士身份,她也是一位剑修,曾经去过剑气长城,结果第一次赶赴战场,就受伤不轻,是被那红叶剑宗的妖族剑修蕙庭,以‘脂粉’打成重伤的,叶澹好像还连累了一位师门长辈的护道人,所以她曾经立过一个誓言,谁能手刃仇家,如果是男子,她愿意与他结为道侣,若是女子,她就担任婢女百年。真不怪咱们隐官大人一见到叶澹,就怕得要死,她如果非要完成誓言

,赖在落魄山不走,隐官大人如何是好?”

姜尚真恍然大悟道:“缘来空有缩地鞭,缩不了相思地。”

米裕说道:“换成咱俩?不算个事?”

姜尚真微笑道:“这就是我们远远不如山主的地方了。一个男人的最大风流,是洁身自好,用情专一,让天下女子既求之不得,又求之不得。”

米裕佩服不已,周首席这句话,当真说到自己心坎上了。

陈平安说道:“等小陌回来,你们几个剑仙,加上裴钱,陪我走一趟大骊京城。”

裴钱。姜尚真,米裕。一位止境武夫,两位仙人境剑修。

小陌,谢狗,老聋儿。这可就又是三位飞升境剑修了。大骊王朝新任国师陈平安,要首次出现在朝堂大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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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comments

  1. 匿名

    第一,沙发,这章真给力

    沙发
  2. 匿名

    期待再更!

    板凳
  3. 哈啊

    第一

    地板
  4. 雁过留毛

    时而一月一更,近期成长了,可喜可赞。

    4楼
  5. 匿名

    来了

    5楼
  6. 匿名

    快更,继续

    6楼
  7. 你爹张富

    更的这是啥啊

    7楼
  8. 匿名

    1

    8楼
  9. 剑闲

    是沙发?

    9楼
  10. 匿名

    这章🐮🍺

    10楼
  11. 匿名

    期待又一次大骊之行!

    11楼
  12. 🗡

    一群看盗版小说的牛马

    12楼
    • 12楼又当又立

      大冤种,你好。。。。

  13. 陈十一

    你他吗不也在这看吗

    13楼
  14. 一拳就倒

    牛马说牛马 真牛马

    14楼
  15. 借你一境

    更,不然我给你喂拳👊

    15楼
  16. 一拳就倒

    没有啥大反派了,邹子、陆家老祖、道老二、周密,都不如整个蛮荒天下,下面还咋编了

    16楼
  17. 匿名

    快更,快更,累不死就赶紧更新

    17楼
  18. 做爱枫林晚

    你们谁记得阿良孩子多大了

    1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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