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章 家有良邻 (2)

黄烈先是愕然,随即笑道:“既然顾宗主与陈隐官还是朋友,与外界传闻偏差颇大,想必做事还是有底线的。”

顾璨绷着脸sè,小声嘀咕,用家乡方言骂了一句娘。

原本有几分提心吊胆的黄烈,在看到这一幕后,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放下心来,老人在冥冥之中,感觉自己这次赌对了!

黄烈再一次用上“顾宗主”的称呼,好奇问道:“多嘴问一句,怎么没有去到落魄山,反而去了白帝城?”

顾璨反问道:“有两样吗?”

黄烈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顾璨微笑道:“书上说有良邻,则每日见君子。”

道号春宵、化名顾灵验的蛮荒女修,她依旧在钦天监那边装神弄鬼,乐此不疲。

不过她也晓得自己的斤两,她就是仗着境界高,才能糊弄得三位监正团团转,未必就是他们不够聪明。

她自从跟随顾璨当贴身婢女,照理说难得出来放风一趟,有片刻的自由,该是轻松惬意几分的,但是她反而时不时想着皇宫那边,有没有打起来,有无热闹可看,这让顾灵验在心中自嘲不已,哈,猫跟饭碗,狗跟主人。

崇山峻岭,人烟不至,相传有上古仙人敕令五丁开道,在那山脉逶迤、群峰如剑的险要之地,开辟出一条直道。后有帝王在道旁种植古柏,树荫浓郁,路如翠云长廊。悠悠两千载,有栈道上倚险峰,下临激流,前人在此壁凿孔架木,修建出一条狭窄栈道,有位古貌少年,行走其中,手持一根七孔骨笛,以老鹤尺骨磨制而成,腰悬一块除罪金简。在那古名筹笔的荒废古驿,历史上曾经让五尊神灵开道的得道少年驻足停步,山外的改朝换代,世间的红尘滚滚,都让他看得乏了,选择远离尘世,从记事起,他就是一位神通广大的得道之人了,他当然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但是两千年来,只能是独自摸索人间的蛛丝马迹,苦苦寻觅某个真相,始终无法勘破。少年叹息一声,步入破败不堪的古老驿站,擅长堪舆术的他事先就已知晓此地颇有玄机,似是一处同道中人设置的又一座符阵渡口,孤身游历已久,他早就发现此间天地,好像处处都残留着这种无主建筑,如果说山下有行亭,是供百姓歇脚休息,那么“山中”有此渡口,好像就是专程用来帮助炼气士跨越山河。果不其然,下一刻,涟漪阵阵,身边景象瞬间变幻,等到少年脚步落地时,这位至今还不知自己姓甚名甚的上古仙人,就来到了另外一处相隔不知几个千万里的山中,一座道观,有五位老者,神态各异,正在观看一幅摊开的巨制长卷,画中空白极多,只绘yīn阳鱼。五位老者见着了不速之客的少年真人,便要与他斗诗,少年哑然失笑,瞥了眼画卷上的yīn阳鱼,也懒得与那几个附庸风雅的山中精怪废话半句,他身形凝为一阵烟雾,跃入画卷中,随后就来到了一处繁华市井,少年好像置身于一处水乡府城,两岸拥簇着多是一颗印形制的宅院,按照当地习俗,嫁女儿的时候,必须乘坐张灯结彩的彩船,至少走齐三座桥,福禄桥,万安桥和长寿桥。少年路过一个行销万里的老字号酱园,占地极大的露天晒场,纵横排列着一只只巨大酱缸,粗略估算,至少有两千之多。浓重酱香扑鼻而来,少年随意环顾四周,视线穿墙过屋,见一双门当户对的夫妇,婚后琴瑟和鸣,这天新嫁妇人铺纸磨墨,男人正在绘制一幅三尺小画,题跋文字却有五六百字之多。邻居高门杂花满宅,院内有紫薇一株,乡民土人不知其贵,在少年仙人看来,它好像就快要成精了。而这栋老宅内,书房桌上叠放着一大摞借条字据,有个观其气数即将寿终正寝的老人,正在将那些借条丢入火盆。门外的不肖子孙们,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一个个咬着牙,瞪大眼睛,眼眶布满红丝,充满了不舍和怨气,又不敢表露出来。少年仙人见此喟叹一声,走入一条小巷中,有个摆摊骗钱的青壮男子,蹲在路边,双手插袖,打着哈欠。

少年本来并不上心,昔年一次次游历人间涉足红尘,早就见惯了这种蹩脚路数,都是依据象棋残谱而来,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是今天少年却神sè凝重起来,只因为这个摊子,摆的是围棋谱,少年与那打起精神笑脸相迎的男人相对而坐,最终双方在棋局上,下出了一个比围棋和棋更罕见的三劫循环,男人笑道可惜棋差一着,未能下出四劫循环,那就有劳道友稍稍多走一步了。男人抬起一只手,指向小巷一

端口子,少年走到巷口处停步转头,询问我叫什么名字?男人好似打哑谜,伸手指了指自己,见少年一脸茫然,男人只好笑道,只知道你姓余。姓余的少年,走出巷口,瞬间来到一个科举鼎盛的小县城,有个专门收废旧纸张的迟暮老人,在这文风浓郁之地,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个用来装纸的竹编小篓,不管是怡情的临帖练字,或是奔着科考去的研习馆阁体,只要是写过字的纸张,都不会随便丢弃,归拢归拢,装入这种竹蔑胎的小篓,外边糊着一圈白纸,竖贴着一条巴掌宽的红纸,写四个浓墨楷字,“敬惜文字”。

大户人家会将这只竹篓搁放在祠堂香案旁边,小户人家也不敢怠慢,多是放在堂屋的洁净角落。纸篓一满, 就由那个专门收纸的老人收去。老人时常背着一只大竹筐,挨家挨户登门,收了那些字纸,装在筐内,会将这它们背到一座地处偏远的小庙,最终由他负责把这些纸张烧掉。庙内没有供奉泥塑神像,除了烧纸时燃起的袅袅香烟,一年到头也无其余香火,只是在北边墙上,挂了一幅只有文字的立轴,上书“文昌帝君之神位”。

少年一路跟随背箩筐的老人来到小庙,那位蹲在庙口燃烧纸张的老人笑着开门见山道:“目前这个身份,余道友可还习惯?”

余时务喜欢说自己下山次数不多,这次总该管饱管够了?

余时务直截了当问道:“你是怎么做到能够抹掉我记忆的?”

老人洒然笑道:“既然我们能够在纸上写字绘画,自然就可以在纸上擦掉文字和抹去画面。”

余时务沉声问道:“如此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所求何事?”

陈平安笑道:“旧书重读多余味,吾道力行方有功。”

祠堂门外,见陈平安不愿以剑修身份对敌,马苦玄似有遗憾,说道:“世俗意义上的的拳法,我是学了点的,只是相较你跟曹慈而言,不成气候,我就搁置了。”

遥想当年,家乡神仙坟一役,两个少年就是以拳脚对拳脚。

“很多时候,确实会羡慕你这种剑修,所以我在这些年里,花了不少精力,寻找成为‘正途’剑修的路径,没办法,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哪怕退而求其次,偷摸翻检了许多被列为禁忌的古籍秘本,试图找一条类似官场荫封的修道捷径,结果还是不成。要说让我与北俱芦洲恨剑山买几把仿剑,假冒剑修,做不来,没脸做这种勾当。”

毕竟天底下只有玉璞境的剑修,敢说自己对上一位仙人境修士,大可一战,毫不怯场。

其实剑修之​​所以被视为山上四大难缠鬼之首,还是因为在下五境期间,剑修的战力成型最快,最不讲理,只说一把飞剑宛如天授的本命神通,更是让练气士头疼不已,下五境练气士毕竟体魄孱弱,傍身的诸多术法尚未精熟,剑修与之对敌,一旦结下死仇,不管三七二十一,祭出本命飞剑,嗖一下,高下立判,生死已分,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作为同乡和同龄人,自打双方认识起,马苦玄好像就有这么个怪癖,一打架就话痨。就像一个酒鬼的酒后吐真言?

先前两次交手,马苦玄是自认为稳操胜券,所以老神在在,可这次算是怎么回事?临终遗言,交代后事,不吐不快?

马苦玄神sè复杂,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讽,道:“一肚子真话,难与俗人言。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你,我就忍不住想多扯几白话闲天。”

见马苦玄还是没有停下絮叨的意思,陈平安反正不急,就干脆撤了拳架,缓缓踱步,舒展筋骨。

“陈平安,不管你信不信,在家乡那会儿,我还在杏花巷,你还在泥瓶巷,我就已经把你当作同道中人,嗯,同道中人,这是一种比较书面语的说法了,简单说来,我们是一路人,很像,能熬能吃苦,眼睛里有活,心里藏得住事,看待这个世界,喜欢追本溯源,都不愿被他人摆布,哪怕这个‘他人’是所谓的老天爷,也一样不行。你别否认,很大程度上,我要比落魄山很多人都要更了解你,站在树荫里乘凉的人,是永远看不清大树全貌的,你我各自的追随者,不管数量多寡,他们终究都生活在我们的影子里,如何认清你我的真实面目?”

“所以我甚至很早就做过一种设想,等我发迹了,就把你带在身边,我会诚心诚意给予你最多的好处,用一个泥瓶巷少年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实实在在的好处,一点一点磨掉你的复仇心思,成为那种真正的朋友,然后有朝一日,我创建了一个山上门派,你就帮我打下手,我可以万事不管,交由你来负责管理门派的一切事务,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比谁都好。所以我前面才会说,小镇年轻一辈,有我们两个就足够了。一个门派,届时可以拥有两位十四境坐镇山头,还不够?不然你以为我当初去小溪捡蛇胆石做什么?原本都是给你留的,准备作为你未来上山修道的起步之资,只可惜我没有料到,你竟然会遇到来自剑气长城的宁姚,并且可以与她发生那么多的牵扯,还可以在阮铁匠的授意之下,会跑到西边大山中,利用那三袋子金精铜钱买下一众山头,当起了土财主,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类似今天相见的结局,在所难免,差别只在时日早晚、谁来杀谁而已。”

说到这里,马苦玄略作停顿,试探性问道:“这次是你挑的时间,那就由我挑个地儿?”

陈平安点头道:“可以。”

马苦玄说道:“既然你这么擅长布置画面、营造地理,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不如就将战场选在选剑气长城?还不曾去过那边,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

一瞬间,马苦玄果真得偿所愿,双方脚下位置就变成了一处城头,马苦玄抬头望去,天上是三轮明月共悬的奇景,只是换了时节,好像是一场大雪过后,地上分不清是月sè还是雪sè。

马苦玄挪了几步,靴子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咯吱作响,他在城垛那边随手抓起一把积雪,放入嘴中细细嚼着,点点头,“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般来说,障眼法,要想骗过上五境的眼界,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连触觉和味觉都能一并瞒过?怎么做到的?要支撑这种幻境的真实性,要消耗不少灵气吧?对付那些不成材的马氏子弟,你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会不会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陈平安站在城头另外那边,始终默不作声。

一袭醒目的鲜红法袍,与雪白一sè的天地,略显格格不入。

马苦玄叹了口气,“是了,你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小心,谨慎,老成,稳重,连同自己在内,都被你视为潜在的敌人。这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常骂不惊,常打不怕。这是不是书上所谓的每逢大事有静气?”

马苦玄转头看了眼城内景象,很快找出那座避暑行宫所在位置,“纸外论兵,齿颊满冰霜。”

陈平安笑道:“谬赞。”

“记得小时候,总听奶奶反复念叨一句话,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命好与不好,都是天定的,一个人的上辈子就决定了这辈子的定数。投什么样的胎,做什么样的人,说什么的话,早有安排,八九不离十。外界都说你是运气好,太好了,要不然就根本无法解释,一个陋巷孤儿,为何能够有如此际遇。”

“毕竟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贫家子,鲤鱼跳龙门,考中了状元。一个家徒四壁的穷苦之人突然发迹,变成了富甲一方的有钱人。哪怕是林守一也好,董水井也罢,外人都是勉强可以理解的,只有你这边,常理解释不通,好像除了洪福齐天,就没有第二个解释了。陈平安,你对此怎么看?”

陈平安微笑道:“吾从众。”

看网友对 第一千零九十章 家有良邻 的精彩评论

62 comments

  1. 陈政华!不会写就别写

    陈政华!不会写就别写

    沙发
  2. 死全家的东西

    太监吧 死妈东西

    板凳
  3. 匿名

    这次是我了吧

    地板
  4. ......
  5. 匿名

    打死他妈的

    51楼
  6. 姜贼

    沙发

    52楼
  7. 匿名

    这个更新也太慢了

    53楼
  8. 匿名

    写不出来就别写了,憋shi呢?

    54楼
  9. 匿名

    草泥马两周更一次更他妈的有两千字吗 你他妈不想写就说不想写 别他妈搁这吊着粉丝行吗

    55楼
  10. 意难平

    意难平啊 意难平 太慢了

    56楼
  11. 匿名

    总管看来是卡壳在陈平安和马苦玄的对战怎么写呢,应该是一直有合理的构思,就像当年的十八宗师在拒北城门前站了一个月。

    57楼
  12. 好!

    总管加油!!

    58楼
  13. 腻害腻害

    等到追到更新了,才发觉看的逐渐慢了起来

    59楼
  14. 阿拉贝巴

    左右和阿良还在等总管想好怎么写好都卡了多久了。。。

    60楼
  15. 匿名

    哈哈,太多废话了

    61楼
  16. 匿名

    希望能早点更

    6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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