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多余即是温柔 (2)

沛湘让两位弟子别想着跑路,丢她这个师父的脸!

她单独一步缩地脉,来到大门外,沛湘施了个万福,一番该有礼数的寒暄客套,她再领着陈山主为首的那拨落魄山谱牒修士,进入宅邸,沛湘担心那两位嫡传弟子失态,叫陈山主他们看笑话,就帮着她们解释了几句,弟子为何会如此惊疑不定。陈平安揉了揉眉心,没说什么。

路边桃花深浅红,总是慵懒依春风。

临近那座悬挂灯笼的院落,一处假山间的过道,两边假山最高处对峙如少女双鬟,皆似螺蛳旋缠,道路两侧和山顶,皆是种植荷花、牡丹和芍药,花与叶攀援山坡,游客远观此景如女簪花,天地和灵气水运浓郁,涟漪阵阵,人走过道其间,仰视头顶,莲花亭亭,反在天上。

一起过了那道悬额“鹊桥”的拱月形花门,进了那间雅静院子,因为常去落魄山做客,知道陈山主的偏好。

沛湘早就准备好了几张竹椅,放在檐下,竹椅之间各搁放一条花几,放置早就备好的茶水点心,果脯蜜饯之类的吃食即可。

要说款待落魄山贵客,狐国尽到地主之谊,其实还是很省心省力的,沛湘不必大费周章,折腾什么排场。

终于瞧见了那位容貌不算太年轻、却也不显老的青衫剑仙,沛湘的两位弟子,早已站在庭院阶下,施了个万福。

那两双秋水长眸,极有默契,视线各自飘向一侧,都不敢正眼看那个传说中杀妖如麻当饭吃的年轻隐官,落魄山的陈山主。

陈平安只是笑着拱手还礼,既然说多错多,就干脆不说了。

类似的亏,陈山主早年在岑鸳机那边就结结实实吃过一次。

各自落座,沛湘拿起自己那条花几上边的画杆,她望向陈山主,陈平安点点头。

黄昏天sè里的阶下庭院,出现了一幅堪称巨制的福地山水形势图,山峦起伏,河流蜿蜒,各国州郡,山水道场,仙家门派,神灵祠庙,都被详细标注出来,红墨文字如朝霞悬空。若是境界不够,眼力不济,又想要彻底看清楚某地山水景象,沛湘就可以用手中画杆“指点江山”,将某地风貌扩大百倍千倍。

陈平安先剥了一颗柑橘递给身边的郭竹酒,先后报了几个地名和人名。

沛湘便以手中画杆指向分别对应的门派、道场,其中就有南苑国魏氏的一处龙兴之地。

如陈平安所料,当时高君结金丹,第一个察觉到天地异象的练气士,正是在龙气浓郁之地开辟道场的魏良。

魏良当时气得暴跳如雷,道心不稳,差点就要走火入魔。

落魄山曾经赠予魏良一只内藏道书三卷的石函,但是按照约定,落魄山这边只能保证帮助魏良跻身中五境。

因为魏良还有个太上皇的身份,所以这些年,南苑国朝廷一直在暗中扶植和笼络五岳山君和各路江河正神,希望以此来制衡湖山派为首的练气士。

陈平安说道:“人心不同,道脉各异,都习惯走老路。”

长命点头道:“当过皇帝的魏良,在登山修道之后,虽然成了练气士,可他始终撇不下世俗身份,做任何事,就喜欢下意识往庙算和兵略那边靠,不是说如此不行,只是过犹不及了,如果再不划清界线,魏良想要结丹当地仙,还是很难。反观高君,虽然也有一个湖山派掌门的身份,可她的道心和气魄,确实要比魏良高出一筹。”

昔年福地的天下十人,其中种秋当年循着鼓响声,登上城头,得到了一幅五岳真形图,也就是如今的天下五岳的真正来历。此外福地四国,又有各自君主住持封禅的五岳,于是就有了大小五岳之分。

藕花福地从一座下等福地,变成莲藕福地后,晋升为上等福地,最大的变化,就是天地间的灵气,由近乎于无的贫瘠程度,转为无比充沛的。只说天下祠庙,各国朝廷封正的山河正神,供奉文武英灵的祠庙,再加上那些民间自行祭祀、山精神异占据一地显灵的淫祠,已经孕育出一尊香火神灵的祠庙,多达百余座。

除了灵气变化,福地武运同样暴涨。

但是由于藕花福地被老观主一分为四,山河褪sè如一幅幅白描图,如程元山、唐铁意这拨老一辈江湖宗师,变得魂魄不全,所以不管是修行一道,当年武学境界低微的湖山派高君,反而是因祸得福,船小好调头,还是习武一途,反而被北晋国年轻武夫钟倩,捷足先登,率先成为金身境武夫。再者,程元山和唐铁意,相较于武学登顶和人间荣华富贵,其实都敌不过“证道长生,陆地神仙常驻人间,可与日月同辉天地同寿”的诱惑,已经偷偷摸摸转去修行了。

此次有资格受邀参加议事的福地成员,有大五岳山君,至于四国境内的小五岳,因为高君已经邀请了四国皇帝君主,这二十尊山君,就都没有收到湖山派的请帖。反而是那些与各国朝廷关系相对没那么紧密的江水正神、湖君和某些始终不曾投靠某个姓氏的山神,得以列席议事。

本来沛湘预想的座位安排,是陈山主坐在在中间,自己作为狐国之主,属于“作陪”,落魄山掌律长命坐在陈山主手边位置,然后是陈山主的嫡传弟子郭竹酒,再是那个比较晚上山的貂帽少女,至于沛湘自己的两位亲传弟子,当然是坐在沛湘这边,如此一来,陈平安就刚好落座在居中位置。

哈,除了陈山主,两边都是女子呢。

只是不曾想掌律长命竟然直接让座位让给了郭竹酒。

然后那个沛湘始终搞不清楚底细的貂帽少女,更是跳脱的性格,双手按住椅把手,摇晃肩膀,带着椅子先后退,再转向,在靠内侧门窗的廊道那边晃悠悠“走着”,就这么一路晃荡到沛湘弟子的座位旁边“坐定”,自顾自感慨,或者说从书山“搬山”照抄一句,“修道辛苦啊,真是累人,云雨埋山,风波潮头,别是人间行路难呐。”

那位狐族女修懵懵点头。

毕竟是一位高不可攀的上宗仙师,“少女”还能够跟在陈隐官身边,

貂帽少女以拳击掌,哦豁一声,“不料咱们还是同道中人,敢问这位姐姐,啥境界,多大岁数了?”

那狐魅老老实实回答道:“岁数十九了,才是观海境,瓶颈。”

说话本来就嗓音不大,最后边的“瓶颈”二字,少女说得更是细若蚊蝇。

说完这两个字,羞愧难当的少女便低头望向地面。

貂帽少女满脸惊讶,“哦豁哦豁,姐姐不到二十就是中五境神仙啦,难怪可以成为沛湘祖师的亲传弟子,幸会幸会,我叫谢狗,道号梅花,刚刚成为落魄山的谱牒修士,就是前几天的事儿,这还是因为我的道侣,与陈山主关系好,算是走了亲戚,才有的身份,我本人的境界嘛,不高,实在是太多太多年停滞不前了,所以我才会感叹一句行路难嘛,牢骚话不说也罢。”

少女狐魅一听说这个道号“梅花”、姓谢却不知叫什么的姑娘,反正总不能是那个“狗”吧,也才是刚刚成为落魄山谱牒修士的新人,又自称境界不高,少女便一下子放下心来,以心声偷偷说道:“谢仙师,我叫丘卿,山丘的丘,将相公卿的卿,道号还没想好,因为听说天底下所有谱牒修士的道号,都需要与外边的儒家书

院那边报备和通过嘛,想要挑选出个好听的、称心如意的、还能被师父说成是什么‘契道’的道号, 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一来二去,就一直拖着了,对了,我的小名叫小腋,谢仙师你喊我小名就可以了。”

其实沛湘给这个打小就爱笑的弟子取了个绰号,胳肢窝。

“谢仙师,隔壁坐着的,是我师姐,她叫罗敷媚,道号‘羽调’,师姐的修道资质可好了,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龙门境了呢。师父说罗师姐以后肯定可以结金丹,在我这边,师父就从不说类似的话,都懒得骗骗我。师姐还有个小名,不过她最不喜欢别人这么喊她。哈,叫丑奴儿,其实师姐明明长得那么好看,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偏要这么喊她,我平时就不敢。”

谢狗有点措手不及,小姑娘家家的,你是真能聊啊,如今世道,当年由那个骚婆姨传下一脉的狐狸崽儿,就都这么没戒心吗?

在那规矩不重、练气士想到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远古岁月里,人间大地上,早期好几个世俗意义上的人族王朝、妖族国度,就都被那头骚狐狸给祸祸掉了,当真差点就被她凭此合道十四境了,只差一步,然后就被看不下去的小夫子带着白老爷,一起去找她“谈心”,她好像提前得到消息,根本不敢见那个小夫子,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这个婆娘最厉害的,就是极能蛊惑人心,男女通杀。

在昔年道士和书生眼中,好些本可以大道走得到更高处的远古地仙们,陆陆续续都遭了她的毒手,至于身在温柔乡乐在其中的那拨地仙们,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反正最终都死在了那件绘满牡丹、石榴花的艳红裙摆里边喽。

记得她在老巢之外,第二道场,好像是在一个叫米脂的地方?蛮荒曳落河支流之一的那条无定河附近吧。

可惜都是翻篇的老黄历了。

谢狗本以为这次醒来的道友中,就会有这头曾经的天下狐族共主,可惜当时齐聚曳落河畔,谢狗始终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至于谢狗为何这么想念对方,当然是想着……砍死她,好从对方手上抢来两个让白景垂涎已久的道号,“窃钩者”,“祸水”!

此外这个臭不要脸的骚婆姨,当年自己刚刚跻身地仙,她就拦路,搔首弄姿,摆开一条条狐狸尾巴遮天蔽日,竟然想睡自己!

千万别以为白景的那么多道号,都是她自己取的。

陈平安问道:“沛湘,关于大五岳山君的大道根脚?你都查清楚了?”

这件事,落魄山那边没有亲力亲为,只是让沛湘和狐国帮忙查探底细和搜集情报。

其实做这些,说是多此一举,也不算有错。

别说是如今的莲藕福地,哪怕是落魄山将福地关门一千年,任由一座上等福地蓬勃发展,再打开门,再假设高君领衔的“整座天下”,涌现出一大拨地仙的福地,来与今日的落魄山来一场“捉对厮杀”,胜负肯定仍是毫无悬念的。恐怕唯一的悬念,就只是落魄山这边出动几位剑修、武夫而已。

沛湘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除了天下大小五岳的山君,各路朝廷封正的山水神灵,还有那些在民间香火鼎盛的淫祠,脱颖而出的山泽野修,比较有希望跻身中五境的灵鬼精怪,都已经被我一一记录在册了,我们狐国其实秘密派遣出九位中五境谱牒修士,专门负责盯梢。”

陈平安接过那本不薄的册子,笑道:“这里边就没有敬仰楼的功劳?”

沛湘赧颜道:“就知道瞒不过山主。”

陈平安翻开第一页,竟然还有一篇序文,其中就有写到狐国与那座敬仰楼的合作。

陈平安抬头看了眼沛湘,翻到第二页,是《大小五岳篇》,不着急浏览内容,又随便翻了几页,第二篇是《帝王将相篇》,看篇头的概括内容,最前边四个,分别是南苑国皇帝魏衍,北晋国唐铁意,此外还有松籁国的那位年少君主,北边的草原之主金帐拓跋氏,之后竟然被陈平安随手翻到了……《人间美艳篇》,竟然还配有一幅幅花鸟彩笺底、工笔绘女子画像的插图。

只是惊鸿一瞥,陈平安就看到一位身穿单sè绸缎长裙的貌美女子,坐绣墩,侧脸示人,她在花下捧书,画像空白处好像还写有一首咏美诗,让陈平安印象最深的,还是捻书页状女子的那根翘起小拇指,戴着长长的护甲,流光溢彩,不似俗物。

估计后边还有类似神灵古怪篇、仙人炼气篇和江湖武夫篇之类的章节题目,陈平安重新翻回到第二页,看似自言自语道:“朱敛就不知道教点好的学问么。”

沛湘再次赧颜。

让狐国与敬仰楼合作,在序文内写清楚“故事”主线,后边正文篇章的分门别类等等,确实都是朱敛的出谋划策。

丘卿一边与那位“相见投缘”的谢姑娘窃窃私语,一边竖起耳朵,听那位年轻隐官的言语内容,以及那个青衫男人说话的嗓音。

嘿,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那种杀气腾腾,嗓音温醇,说话还蛮好听哩。

至于罗敷媚,她更是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陈剑仙那边,一来害怕对方嫌弃茶水、果脯滋味寡淡,冷不丁冒出一句“加餐”,想要吃些细皮嫩肉的荤味……自己可比师妹离着他更近!再者她更好奇这样远在天边的大人物,会是……怎么跟人聊天的?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陈平安抬头望向天幕一处,开始伸手揉着太阳穴。

长命以心声说道:“好像临时改变主意,他们暂时不打算往狐国这边来了。”

陈平安点头道:“随他们去。”

原来是朱敛临时打开落魄山霁sè峰大门,让两个落魄山的外人,进入了莲藕福地。

作为大管家的朱敛竟然都没跟山主打招呼,事先事后都是如此,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举动。

朱敛亲自带路,那俩外人就大摇大摆乘坐符舟去往南苑国地界了。

谢狗瞥了眼那边,收回视线,她以心声好奇问道:“山主,谁啊,这么牛气哄哄的,招呼都不跟咱们打一声?”

只说自己,如今好歹是落魄山的次席供奉,下次参加霁sè峰祖师堂议事,就是前排落座的大官!

陈平安笑道:“朋友。”

长命笑着解释道:“是龙泉剑宗的现任宗主,刘羡阳。还有白帝城郑先生的嫡传弟子,顾璨。他们都是公子的同乡好友,一起玩到大的。”

谢狗点点头,难怪……不对啊,再要好的朋友,毕竟是落魄山的客人,朱老先生为何都不与咱们山主说一句?

长命只得继续解释道:“”

陈平安有几分心虚,“长命,刘羡阳要是在这边,接下来做了什么过火的事,事后都算在我头上,反正按自家既定的规矩走。”

谢狗啧啧出声,之前山主你一口一个长命道友,这会儿咋个不加后缀了,也不喊掌律啦?

长命眯眼而笑,柔声道:“山主,我只知道朱敛到了福地,不知还有外人擅闯此地啊。”

谢狗继续啧啧啧,哎呦喂,酸的呦。

不喊公子喊山主,不是假公济私是什么。

朱敛驾驭一艘符舟去往南苑国京城,顾璨以心声冷笑道:“你倒是不见外。”

“跟陈平安这么见外做什么。”

顾璨没说话。

我也曾跟他毫不见外。

刘羡阳故意在他伤口上撒盐,笑道:“这能一样吗?你是陈平安的跟屁虫,他是我的跟屁虫。”

顾璨扯了扯嘴角,“跟屁虫,这个说法好,你就是个屁。”

刘羡阳伸出一只手掌,“鼻涕虫,赶紧闻闻看,我这个屁有没有带着屎味。”

顾璨一把打掉刘羡阳凑过来的胳膊。

朱敛笑了笑。

如果单单是顾璨,说想要进入藕花福地,当然没问题,但是朱敛肯定会与公子知会一声。

可既然顾璨身边还有个刘羡阳,就免了。

如果说天底下还有谁能够让自家公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恐怕除了山主夫人,就只有这个刘羡阳了。

朱敛很少觉得自家公子如何幸运。

唯独早早认识了刘羡阳,朱敛由衷觉得自家公子是幸运的。甚至朱敛会觉得,缺了谁,公子都还是如今的公子,唯独少年时人生路上缺了刘羡阳,公子就很难有今天的成就了。

来落魄山之前,顾璨没有去龙泉剑宗的犹夷峰,而是在那旧白岳地界落脚,在两个女子去仙家渡口逛街的时候,他们找了一座酒楼喝了顿酒,结果就各自撇开了未过门的媳妇和身边的婢女,刘羡阳说临时有事,顾璨则让婢女灵验陪着余姑娘。

酒桌上,刘羡阳眼神幽怨,自怨自艾,说顾璨啊,哥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花酒都没喝过一次啊,也不是有什么花花肠子,哥就不是那种人,可见识到底短浅了,等到过几天摆了酒席成了亲有了媳妇,以我的人品,当然更得收心……

顾璨一言不发,只是喝酒。

刘羡阳继续倒苦水,都说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是哥心里苦啊,跟你和陈平安都不一样,你是在莺莺燕燕的书简湖青峡岛,小小年纪就见过大世面了,他陈平安是闯荡江湖,不说什么在脂粉队里偎红倚翠,仙子,女侠,见得少了?最不济总会碰过些狐魅艳鬼吧,再看看咱,人比人气死人啊,一出门就是跨洲游学,到了那处被誉为牌坊集大成者的醇儒陈氏那边,每天接触的,不是圣贤书籍,就是满身正气的君子贤人,都不晓得世间所谓的花丛是个啥呢。

顾璨被烦得不行,说我请你去趟青楼,还是请你喝顿花酒,又或者直接在青楼喝花酒,你挑一个。

说走就走。

他们俩直奔落魄山。

喝花酒,不得找个土财主和冤大头啊。

坑外人,那叫不讲江湖道义,可要说坑自己朋友,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都算我们刘宗主没把对方当朋友。

陈平安缓缓道:“明天的秋气湖议事,我们落魄山这边,主要有两件事,要跟高君他们开诚布公。首先,为‘山上’立下几条规矩,同时为这座天下拟定山水、凡俗和幽明界线。至于具体的内容,明天等他们都一一说完了,我会详细谈到。”

“第二,帮助各国朝廷建造钦天监,传授望气术。”

说到这里,陈平安拿起花几上边的茶盏,是价格不菲的仙家器皿,抿了一口茶水,手托茶盏,“天下无不漏风的墙,得到望气术的朝廷,一定会外泄,快慢而已,相信各路山水神灵很快就会掌握这门神通,他们知道了,整座天下就知道了,只是这门术法门槛较高,倒是不用担心会天下泛滥。”

掌律长命见山主不再言语,便帮着阐述道:“练气士和纯粹武夫,只要境界越高,就越容易被钦天监练气士和神灵发现踪迹。当然,练气士肯定会研究出相对应隐蔽气机的各类术法,但是只要在某地大打出手,练气士祭出的术法手段越凌厉,武夫展露出来的拳意越高,两者就越难遮掩痕迹。 ”

例如湖山派拥有十六位练气士。其中就有两人隐藏极深,如果不是当时陈平安造访湖山派,一语道破天机,恐怕身为掌门的高君,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那两位藏藏掖掖的练气士,算是俞真意留给湖山派的两颗暗棋,其中就有昔年天下十人之一的程元山。故而不管是练气士的数量,还是平均境界,湖山派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首。

而程元山这类一心想要获得大自由的练气士,想必都不愿意人间出现望气士。

“山主此举,不是防止山上的各类私仇,而是为了防止练气士和武学宗师介入沙场太多,杀人太过肆无忌惮,毕竟本土仙师暂时不知红尘因果对道心功德的深远影响,随手搬山倒海,术法如雨,肆意砸在甲士扎堆的战场上,死伤无数,或是在战场以外,以秘法神通制造各类看似‘天灾’实则人祸的手段,比如瘟疫,大旱,洪涝等。还有以后越来越多跻身炼神三境的武学宗师,动辄就是沙场万人敌,其实这还好说,毕竟天下国运往往取决于武运,就怕这些宗师,在战场外流窜作案,潜行别国京城大州和雄关重镇,将敌国君主、武将肆意斩首,得手过后,一走了之,悄无声息。”

“所以各国朝廷有了一座精通望气的钦天监,就可以对这些隐患进行针对性的预防和布局,哪怕当时无法阻止,也能事后追究和报仇。即便是在两军对垒的沙场上,也能进行一种类似‘兑子’的互换,各凭国力底蕴和后手,互为先后手。当然,即便如此,仍然没办法完全杜绝那种杀力悬殊的一边倒战役,但至少可以让视披甲之士如蝼蚁的练气士,和那拨自诩无敌的武学宗师,不得不心怀警惕,提醒自己可别yīn沟里翻船了,不小心就沦为某个躲在幕后同行的战功,就此身死道消,头颅滚地。”

沛湘小心酝酿措辞,打好腹稿,这才轻声问道:“山主,掌律,浩然天下那边对一国之君的修道限制,福地这边要不要照搬?”

陈平安合上手中那本册子,说道:“还没有想好。”

转头望向弟子,陈平安扬起手上的册子,笑问道:“要不要当本小说看?”

旁边的郭竹酒抬起双脚,布鞋轻磕着,听到师父的问话,连忙摆手。

陈平安将册子收入袖中,沉默许久,才突然问道:“沛湘,你说他们是怎么看待我们的?”

谢狗早已盘腿坐在椅子上,双臂环胸,哈哈笑道:“伸长脖子抬头看天呗。”

终究只是一座福地而已,上等品秩又如何,怎么都得是那座五彩天下,最好是拥有一座白玉京的青冥天下,谢狗才觉得有资格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剑修。

郭竹酒犹豫了一下,问道:“师父,你是在紧张么?”

陈平安点点头,“是有些紧张。”

郭竹酒问道:“比起当年倒悬山春幡斋的第一场议事呢?”

陈平安笑道:“差不多紧张吧,紧张归紧张,其实都还好了。”

郭竹酒一手轻轻拍了拍师父的胳膊,一手扬起拳头,使劲挥动,“师父,不用紧张,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陈平安眯眼而笑,轻轻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沛湘完全不理解,她都不理解,她的两位弟子,自然就更听不懂了,甚至开始害怕,难道这个陈平安,是准备大开杀戒?

察觉和猜到两位弟子的心境,沛湘气不打一处来,以心声训斥道:“别胡思乱想!”

长命眯眼而笑。

身边男人,是担心这座天下的有灵众生过不好啊。

看网友对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多余即是温柔 的精彩评论

15 comments

  1. 陈大人

    nb。 不愧是陈公子
    顶楼

    沙发
  2. 陈从一

    牛的牛的

    板凳
  3. 青萍亦

    竟然没人,二楼

    地板
  4. 繁华落尽人独立

    温柔从来不多余

    4楼
  5. 剑不来

    希望下章打架

    5楼
  6. 逍遥子

    哎哟,六楼

    6楼
  7. 阿良

    总管不凑在光棍节赶个1111章吗?问题不大吧

    7楼
  8. 大吉

    排座座

    8楼
  9. 朱凤年

    哎呦,陈公子怎么又更了啊

    9楼
  10. 匿名

    总管这段时间心情好

    10楼
  11. 笔趣阁牛

    笔趣阁牛

    11楼
  12. 总管他爹

    陈政华,其实适合写都市文,修仙文写了一塌糊涂

    12楼
  13. 匿名

    身边男人!恶心死了,

    13楼
  14. Sam

    白泽和白棠 是同一个人么?是我看糊涂了,还是作者写糊涂了?

    14楼
    • 无想

      当然不是一个人了,一个是北具芦洲的巅峰大剑仙,一个是妖族大能,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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