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章 目击而道存 (2)

貌若少年的程-真人,却是一位年轻地仙,而且已经触及金丹瓶颈,摸着了元婴境的门槛,据说已经着手准备闭关事宜,开辟出了一座崭新道场洞府,金阙派财库为此开销极大,就连护关人选都有了,却不是张筇,而是一位神诰宗的玉璞境祖师。

只等此次合欢山一役尘埃落定,青杏国太子殿下的及冠礼结束,程虔就会闭关,地址就在神诰宗的那座清潭福地。

山上修道之士,元婴,飞升,这两境修士,被调侃为千年王八万年龟,往往是给人死气沉沉的观感,一年暮气多过一年。

此外三境,洞府、金丹和玉璞境,只要不是类似张筇这种破境无望的,跻身境界之初,就会显得最为锋芒毕露,锐气十足。

因为这三境修士都会想着一鼓作气,更上一层楼。

故而同样是金丹修士,张筇与程虔、赵浮阳,就会是截然不同的修道心态。

张筇突然笑道:“小心起见,事到临头,再算一卦。就当是临时抱佛脚好了。”

老人从袖中摸出几枚龟甲,是宝瓶洲相师梦寐以求的沅江九肋。

就在此时,程虔说道:“戚颂他们来了。”

张筇只得收起龟甲,占卜一事,禁忌讲究太多。

很快就有五人登山至此,只有一张陌生面孔,是个黝黑少女,她斜背一把油纸伞,斜挎棉布包裹。

程虔与张筇对视一眼,显然两位金丹地仙,都察觉到了吕默身上的细微变化。

反倒是作为师父的戚颂,因为是纯粹武夫,尚未发现这位弟子尚未“发迹”的脱胎换骨。

戚颂帮着少女介绍起双方的身份,金阙派程掌门,天曹郡张氏家主,剑仙张彩芹。合欢山丰乐镇,练气士倪清。

倪清对那结伴同行的戚颂,即便是金身境武夫的武学大宗师了,也没有那种高山仰止的想法,终究是隔行如隔山。

但是当她只有咫尺之遥,面对一位青杏国的护国真人,天曹郡张氏的老家主,倪清难免紧张,双手紧攥棉布挎包的绳子。

少女颤声道:“两位老神仙,我叫倪清,道号青泥。”

在鱼龙混杂的合欢山地界,尤其是山脚的丰乐镇那边,程虔与张筇的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少年剑仙,张雨脚面无表情。

金缕绷着脸,忍住不笑出声。

有师承有谱牒的正经修士,一般只有跻身了洞府境,才有资格拥有道号。你一个刚刚上山修行的练气士,如今才一境,画蛇添足一句道号青泥,岂不是承认自己是山泽野修么。

程虔默不作声,只是用了望气和观相的山上手段,打量了少女一眼,资质尚可,就是年纪大了点,失去了修行上乘道法的最佳时机。

张筇却是点头笑道:“青泥小道友,在小镇那边可有亲眷朋友?”

如果有,就让张彩芹和张雨脚再回一趟丰乐镇,免得有人被明早各方势力围攻合欢山一事殃及池鱼。

倪清老老实实答道:“有,不过他们都能照顾好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

张筇笑道:“实不相瞒,丰乐镇那边很快就会有一场风波,动静不小,山上神仙打架,未必能够人人自保。”

倪清说道:“柳姐姐和刘伯伯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周楸和刘铁是什么脾气,少女再清楚不过了。

老人便点点头,“青泥小道友,你这句话说得好,我们都是如此。”

程虔看了眼神sè坚定的少女,貌若少年的道门真人轻轻摇头,到底是对牛弹琴,春风不入驴耳。

他屏气凝神,在胸前捏子午诀,存负yīn抱阳之义。

远古地仙,上古真人,皆由食气得长生。

练气士修道一途,虽然不如武夫练拳那般逆水行舟,却也讲究一个滴水穿石。

少女心性单纯,此刻她只是心想,比起先前那俩骗子,眼前这两位山上前辈,真是神仙,是真神仙。

张筇以心声问道:“程虔,你又不是那种气量狭窄的人,为何独独对赵浮阳如此不顺眼,甚至好像你对他还有些……憎恶?”

要说是因为赵浮阳的精怪出身,也不对,因为金阙派的清静峰和垂青峰,都有差不多根脚的练气士,程虔对此是不排斥的。

如果只是因为赵浮阳与金仙庵的那桩仙家缘法,程虔担心他跻身元婴,然后跑回金阙派,要与自己争夺一个门派掌门的位置,恐怕就更是小觑程虔的大道野望了。

当年赵浮阳被逐出金阙派,谱牒除名,沦为野修,后来赵浮阳在那条大河畔,与那头狐魅秘密结为道侣,程虔都看在眼里,却一直不与赵浮阳这个悖逆之徒计较什么,这只是雷霆不与蛙蚓斗其声。但是让程虔起了杀心的事情,不是赵浮阳有希望打破金丹境瓶颈,跻身元婴,而是这条山蟒的证道之法,太过污秽不堪,尤其是牵扯到了金阙派数条道脉,这对于上山修道之初,就以金阙派授箓道士自居的程虔来说,就是违反正统,就是大逆不道。

程虔沉默片刻,以心声作答,“在上山祠堂内,赵浮阳悬挂三幅祖师挂像,听闻他还试图挂上白玉京陆掌教的画像。”

归根结底,不管是垂青峰还是金仙庵,按照严格意义上的道统来算,都属于白玉京南华城一脉的“下山”旁支,只是皆属于“不入流”之列罢了,毕竟当年金阙派的开山祖师,她是被灵飞观曹天君驱逐出道观的弃徒。

张筇疑惑道:“就只是这

种事情?”

程虔冷笑道:“‘就只是’?”

张筇想了想,点头道:“也对,你们道门法统传承,与我们山下家族不太一样。”

是了是了,有个无据可查的隐蔽说法,程虔此生修道,最大愿景,就是跻身仙人,最终得见白玉京陆掌教降真。

“师伯不遵山门规矩,曾经私传一件法衣给赵浮阳,法衣依循灵飞观授箓道士礼制,此外赵浮阳胆大包天,竟敢私自打造一顶僭越至极的道冠,妄想有朝一日,穿此法衣,头戴莲花冠,招摇过市。”

程虔刹那间眼神凌厉,杀气腾腾,沉声言语一句,“无此道而为此服者,其罪死!”

————

粉丸府一处花厅。

先前合欢山的大小姐,和那最小的四小姐赵胭,陪同她们的娘亲,府尊虞醇脂,一起安慰那些老巢被打砸殆尽的百花湖主人。

虞醇脂看似跟着愁眉不展,实则心中幸灾乐祸,看着那如丧考妣的暑月府一家三口,好话说尽,也未能让对方好受几分,确实,一座水府说没就没了,搁谁都会道心失守。

只是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离开粉丸府,赶回百花湖,虞醇脂便说道:“张湖君,你我其实已经是亲家了,只差个过场而已。如今暑月府出了这么桩泼天祸事,于情于理,我们合欢山都不能不管,只是水府距离此地,山水迢迢,现在你们赶回去也改变不了局面,不如今夜我们先将这门亲事订立下来,之后我跟浮阳再帮你们去那百花湖,与那古怪石鼋,还有密云国朝廷,都讨要个公道,否则合欢山怎么帮你们,名不正言不顺的,师出无名不是?”

头戴朝天冠、身穿黑sè龙袍的张响道,只是捻须不语,委实是心焦如焚,有苦难言。

一旁魏婵思量片刻,点点头,劝说夫君事已至此,不能自乱阵脚,虞府尊所言甚是。

只有他们的那个幼子,心最宽,这会儿犹有闲情逸致,打量几眼尤物的虞府尊,再扫一眼她的两个女儿,想着若是能够与她们大被同眠,才算真正的艳福不浅。

虞醇脂其实也瞧不上这双暑月府道侣,就像赵浮阳先前所说的那句刻薄言语,张响道跟那半路搭伙的姘头魏婵,一个侥幸结丹的老鳖,道心稀烂,一个龙门境老蚌精,注定此生无望结丹。恰恰因为这个,赵浮阳才会选中这个“亲家”,一来百花湖暑月府窃据那座历史悠久的龙王庙,得位不正,始终未能获得密云国朝廷的封正,身为一处水府淫祠,兴风作浪,作恶多端,在那密云国朝野,不得民心,若非张响道是金丹,开辟出来的水府又有地利,修士拘拿不得,否则密云国早就想要拿他们水府开刀了。

再者夫君赵浮阳炼山,如仙家炼丹,需要调剂yīn阳,兼具龙虎水火。而张响道与那道侣老蚌精,还有道号“龙腮”的张寒泉,都是修行水法的水族精怪出身,再加上被安置在别处的一众水府虾兵蟹将,正好补上这个环节。最关键的是,暑月府与这其余的府上客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是死了白死的腌臜货sè,杀他们,赵浮阳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便是儒家书院那边,就算有哪位君子想要小题大做,恐怕都难吧,怎的,合欢山替你们杀妖除魔卫道,还有错了?

说不定还是一桩被山上谱牒修士交口称赞的养望之举,至于将来野修如何看待赵浮阳和虞醇脂,还敢不敢接近他们,重要吗?

虞醇脂故意看不出那张寒泉的猥琐视线,抿了一口酒水,媚笑道:“我平日里与浮阳谈及寒泉,每常说如此佳婿,修道资质好,才情相貌又好,就是那天曹郡少年剑仙的张雨脚,金仙庵和垂青峰的几位道门俊彦,也没有寒泉这样一个体面的品貌。”

张响道挤出一个笑脸,端起酒杯,“那就多谢虞府尊了。”

只看相貌,就可以确定是张响道与魏婵亲生儿子的矮小精壮青年,也跟着举起酒杯,咧嘴笑道:“女婿谢过丈母娘!”

相比娘亲,赵胭还是脸皮薄了点,只得使劲绷着脸不笑出声。

隔壁宴客厅内的坠鸢祠山神娘娘,早已改名为宫花,她瞧着已经喝得醉醺醺了,不胜酒力,坐在桌旁,扶额休歇。

其实她已经默默运转神通,打散了酒劲,只是故意将满身酒气凝聚不散,长久萦绕衣衫。

几个坐在一旁的汉子,望向她的侧面,看着鼓鼓囊囊的壮观风景,都恨不得变成那张桌子,当然也有想变成椅子的。

青杏国兵马已经开始朝合欢山有序推进。

由于是御驾亲征,所以作为中军大帐所在,戒备森严,五岳山君和几尊水神都现出金身,将那几辆车辇护卫起来。

他们辖下各路神灵都在负责为先锋骑军开道,合欢山地界,官道失修多年,杂草丛生,早已坑洼难行。

一辆马车内,车厢极为宽敞,可以摆放案几,身穿一件明黄龙袍的青杏国老皇帝,正在翻阅堆积成小山的奏折,案几上的一只青瓷螭龙香炉,紫烟袅袅,所烧香料出自金阙派秘制,可以安神。

青杏国皇帝他自从坐上龙椅,就是一个以勤勉著称的天子。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正是即将举办及冠礼的太子殿下,因为他不是嫡长子,所以去年末和今年春,朝野上下,非议不断,皇帝陛下没有刻意隐瞒此事,将许多来自地方上的密折直接交给他看了。如果不是看到那些折子,这位储君还真就以为自己是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了,最少早年潜邸内那几个都有学士头衔的老夫子,以及如今东宫左春坊一众辅官,都是这般明示或暗示的。

为此他当时与父皇问了一个问题,他们为何如此欺瞒自己。

因为太子自认不是一个听不见骨鲠之言的人,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个粗浅道理,他还是懂的。

皇帝陛下说了个让太子百思不得其解的古怪答案,他们怕你默默记仇,登基之后再来翻旧账。

还说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就勉强可以继承大统了。

老皇帝将一份出自左庶子的奏疏丢给年轻太子,说道:“你看看。”

太子接过折子,快速浏览内容,微微皱眉,是希望朝廷禁止“流外人”担任“五局郎”在内的各类清贵美官,必须任用卿相子弟和文学端士……这与太子的一贯想法是完全背离的,如今朝廷百废待兴,就该大举提拔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官吏和出身不高的草泽闲士。

老皇帝见太子欲言又止,说道:“提笔拟招,我说你写。”

太子赶紧提笔蘸墨,老皇帝缓缓道:“宜依,准其奏,自今起吏部不得更注拟流外人。”

老皇帝说道:“若是还不困乏,就随便看看这些折子。”

年轻太子便挑选了几份贴黄尤其多的奏疏。

宝瓶洲中部诸国,一直有个约定成俗的官场规矩,朝中大臣的奏议、札子这类上行公文,皆用白纸书写,如果内容较多,文字繁密,担心皇帝陛下看不过来,官员就按旧体例,用黄纸条摘摄要点,附在正文之后,至多不得超过百字,宜在三十字内,方便皇帝陛下快速浏览和批阅,节省时间。

其中一道折子,出自一位工部郎中之手,是要求朝廷将如今事务繁重的工部提升为“前行”,位于礼、吏两部之后,在兵、刑和户部之前。而工部与户部,按照朝廷旧制,一直属于雷打不动的“后行”衙门,简而言之,后行部的郎中,若是平调转任去往前行部,其实就是一种实打实的升迁。

兵部那边有极大的异议,对于此次出兵,却主动放弃合欢山地界,都不认同。

其中兵部侍郎在折子上边写了一句,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

“俗语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这个道理,其中的难与易,你必须早些明白。”

皇帝咳嗽几声,抬起手背抵住嘴巴,沉默许久,等到呼吸平稳,才拿起案几一道折子,抬头说道:“希望将来某天,在你手上,天地清淑气,人才随所得。”

泼墨峰。

周楸和刘铁他们悄然离开丰乐镇,来到这边等待消息。

她看着地上的那几颗石子,越看越觉得不同寻常,山上的得道高人,有那撮土成山的神通,也有这种丢石布阵的术法。

有人缩地山河,凭空现身山巅。

周楸一行人松了口气,是那撤掉障眼法的陈先生。

从极远处赶来这边的陈平安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笑道:“又见面了。”

陈平安在陆沉那边没有隐瞒,他确实有两个分身,担任北斗七星阵的两颗辅弼隐星,负责在暗中从旁策应,即便遇到那种狭路相逢且高下立判的生死劫,救援不及,某个分身出了意外,这两张符箓也可以顺势补缺。

这两个分身,陈平安都用了本来面貌,只不过装束不同,此刻置身于山顶的这个陈平安,当得起仙风道骨一说,头戴金冠,身穿一件青纱法袍,手捧一支灵芝,脚踩一双蹑云履。

倒不是“陈平安”故意显摆家底,而是如此一来,只要有心躲藏,更能隐蔽身形和气机,能让元婴修士都难觅踪迹。

再就是遇到强敌,打不过,跑得也快。

先前瞧见那个少年姿容的“年轻隐官”,到底别扭,虽说山上驻颜有术的练气士多了去,远的,那位风雪庙老祖师,便是一位返老还童的得道高人,近的,也有那位青杏国的护国真人。还是眼前这位陈先生,跟让周楸、刘铁他们觉得更为习惯。

陈平安问道:“周姑娘,刘标长,你们觉得赵浮阳的为人处世,如何?”

刘铁虽然奇怪为何年轻隐官有此问,也未多想,只是发乎本心答道:“这合欢山,藏污纳垢,是腌臜之地。若无坠鸢、乌藤两山并为合欢,这方圆千里之地,也无法聚拢出这么多的魑魅魍魉和淫祠神灵,赵浮阳肯定是罪魁祸首。只是……不否认他是个厉害角sè,只说那颗顾奉的脑袋,如今就已经落地,先前赵浮阳让虞游移丢在了小镇院内,他还承诺乌藤山祠李梃,活不长久。”

陈平安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视线偏移,望向一直沉默的周楸,等待她的答案。

周楸小心斟酌一番,缓缓说道:“算不得什么善类,却也不能说赵浮阳就是那种穷凶极恶之辈。”

陈平安笑问道:“周姑娘的意思,是说赵浮阳,还够不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

周楸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陈平安便继续说道:“如果我说今夜合欢山,设宴款待各路洞府仙鬼精怪,赵浮阳是打算先于青杏国柳氏和天曹郡张氏的围剿,要将所有宾客一网打尽?”

周楸和刘铁,还有一众斥候英灵,俱是面面相觑。

恶人自有恶人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山泽野修,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陈平安再问道:“如果再换个说法,这件事,假设是同样的结果,将赵浮阳换成程虔来做,你们怎么看?”

周楸摇摇头,刘铁也是直挠头。

陈平安微笑道:“各司其职,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们不必当真。”

刘铁点点头,深以为然。

这些弯来拐去的,他一个粗鄙武人,反正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不费这脑子了。

陈平安是名动天下的隐官大人,你考虑这些事情,想来是正好的。

各司其职,这个说法就很准确嘛,到底是读书人,说话不含糊。

周楸有些气闷,傻子么。

结果刘铁就挨了她一肘击。

陈平安掏出一摞符箓,“我这边有些符箓,算是山上神行符的旁支,可以帮助诸位在白昼行走,还能够保持灵智不散,安然返回大骊家乡。你们走到大骊京畿之地,需要三张,以防万一,我就多画了些符箓,每人五张,就当求个万无一失。”

周楸心细,粗略算了一下路程,“陈先生,我们只需走到大渎那边,就十分稳当了,所以不用人手五张,至多两张即可。”

只要到了大骊边境,自有各路山水神祇和文武、城隍诸庙冥官胥吏接引他们归乡。

既然在这边心愿已了,山神李梃和妖族修士顾奉都已授首,其实只要有符箓能够维持他们一点真灵,不至于沦为失去意识的厉鬼凶煞,或是被天地间的罡风吹散残余魂魄,那么他们就大可以在沿途亮出身份,在这宝瓶洲中部以南的诸国疆域,难道还有谁胆敢拦阻他们过境北上?

陈平安摇头笑道:“听我的,别客气了。要给万事留有余地,不能算得太环环相扣。符箓有闲余了,你们在归乡途中,就可以不用着急赶路,走得慢些,多看看沿途的太平风景。”

此符名为日夜游神真身符,品秩很高,记载于《丹书真迹》的倒数几页,在浩然天下早已失传,既是大符,也算一张“老”符。

陈平安最早见到此符实物,得自李宝箴之手,金sè符纸材质,正反两面都绘有丹书,符箓中央画圆,正反如两轮日月,各有一尊黑甲、白甲神将。

此符精髓神妙,在于“真身”二字,按照李-希圣的批注,能够与日、夜游神的本尊相勾连。

效果类似官场上所谓的“直达天听”,地方官员的密折奏章,能够直接被放在皇帝国主的书案上边,

寻常道家符箓派的请神、敕神之法,任你符箓品秩再高,都是绝对没有这种奇效的。

周楸和刘铁接过那一摞符箓,分发下去。

周楸好像暂时放下了随军修士的身份,姗姗然与那位年轻隐官施了个万福。

有那在村野学塾或是官府书院读过几天书的,也不抱拳告别,反而与那 作揖, 只是起身后,就自顾自大笑起来,还是别扭。

同在异乡,一山之巅,人鬼相揖别。

在那位年轻隐官身形悄然远去之后,刘铁笑着调侃道:“周楸,那位陈先生,如何,是不是百闻不如一见?你就没有?嗯?”

“这辈子还没喜欢过谁。”

女鬼摇摇头,最后灿烂一笑,“那就下辈子再补上。”

云海之上,一条形制古怪的渡船,快若奔雷,就像一截凿空的木桩子。

主人正是道号“洞庭”的上五境女冠,灵飞宫当代宫主,湘君祖师。

她当然是谨遵师尊的师尊的法旨,带上了温仔细一同离开金仙庵。

金阙派这边,只有清静峰峰主,老妪姿容的金丹修士,刑紫。

一玉璞,两位金丹, 乘坐这艘风驰电掣的仙槎,赶赴合欢山。

湘君并没有告知他们此行所为何事,所见何人。

她闭目养神,将渡船掌舵一事交由师侄。

刑紫不敢打搅湘君祖师的虚心炼气,以心声询问温仔细,“温上仙,这艘仙槎的御风速度,恐怕不会逊sè于流霞舟吧?”

确实让老妪大开眼界了,御风速度,比任何一艘渡船都要快捷,果然是闻道乘仙槎,飞流实快哉。

听到这个分量过重的敬称,饶是温仔细这种脸皮奇厚的人,也要哑然失笑。

在那青冥天下白玉京的五城十二楼,上仙是道门天君的专属称呼。

千万里山河,往还如一步耳,乘白云至帝乡,一日三朝玉皇城。

“比起传说中的那种流霞舟,差得远了。”

他摇头道:“不过我家曹祖师,有一条陆掌教赐下的贯月槎,流霞舟都追不上。”

老妪顿时咋舌不已。

温仔细说道:“刑峰主,喊我的道号就行了,‘土埂’。”

老妪怔怔无言,误以为自己听错了。

温仔细笑道:“没听错,就是那个刑道友以为的那个土埂。”

这个道号,是温仔细自己取的,当年师父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原本老真人想要授予这个爱徒的道号,是那“云貌”。

老妪再次默然,真是个怪人。

不愧是出自上宗灵飞宫的修道天才。

刑紫毕竟是个金丹修士,虽非纯粹武夫,却也能够看出温仔细的一身宗师气象,真气出入肺腑,拳意游走周身。

大概这就是武夫的淬炼体魄之法了。

温仔细问道:“刑道友可曾亲眼见过那个郑钱?”

老妪赧颜道:“不曾去过大骊陪都。”

温仔细点点头,不以为意,自己不也没去过洛京藩邸和大渎战场。

刑紫小心翼翼问道:“温上仙在证道飞升之外,亦是有心登顶武道?”

温仔细咧嘴笑道:“拳谱有云,神动肉飞,全身是拳。而‘肉飞’二字,恰好又有修仙飞升的一层寓意。由此可见,学拳,修道,不分家的。”

这个一洲公认的道门天才,只差一点,当初就可以跻身宝瓶洲年轻候补十人之列,温仔细随便朝仙槎侧面的云海递出一拳,微笑道:“学拳练武有何难,一横一竖打天下。”

湘君睁开眼,开口训斥道:“大言不惭!”

温仔细毫不畏惧,看来在灵飞宫内,早就是个惫懒无赖惯了的道士,挨了一句宫主的训斥,青年非但没有畏缩神sè,反而嘿嘿笑道:“反正暂时打不过那几个大宗师,还不许我说得一口好拳吗?”

湘君正sè道:“自古而今,学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是吾家真言,亦是武学谶语。如你这般,成何体统,长久以往,只会空耗资质。哪天碰到了如鱼虹、周海镜这样的武学宗师,你会大吃苦头的。”

青年哀叹一声,当然不敢与宫主当面顶嘴,只是腹诽不已。

湘君祖师与自家师尊是差不多的态度,老调常谈的说法了,你们不认可,若是自己哪天得以觐见那位掌教祖师爷,恐怕你们就会知道,原来你们才是错的。

只是不知为何,温仔细有一种直觉,也可能是错觉,好像湘君祖师下山后,就道心不稳,十分紧张?

在宝瓶洲,见什么人,遇到什么事,能够让她如此紧张?

要知道这位自身就是上五境修士的宫主,还是那位南华城陆掌教的徒孙辈道士!

————

泼墨峰之巅,在周楸他们北行之后,陈平安重新现身,只是身边还多出一个陆沉。

陆沉蹲在地上,看着那几颗石子,抬头问道:“作何感想。”

陈平安微笑道:“天地山河人物,目击而道存,不容我辈言说。”

看网友对 第一千二十章 目击而道存 的精彩评论

56 comments

  1. 油桃

    好几天一章,不容易呀

    沙发
  2. 油桃

    就想知道到底写了个啥

    板凳
  3. 繁华落尽人独立

    写了个寂寞

    地板
  4. ......
  5. 陈十二

    烂尾了,各自散了吧

    51楼
  6. 匿名

    写不下去了 在这凑字数呢

    52楼
  7. 匿名

    七扯八扯扯一大堆,情节半点没推动。

    53楼
  8. 匿名

    开始周更了?

    54楼
  9. 一周一章

    滔滔洪水

    55楼

Leave a Reply

昵称
新书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