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章 倚天万里须长剑

娄山祖师堂那边得了纸鸢传信,立即便有飞剑传信此地凉亭。

剑光一闪,高枕微微皱眉,双指并拢,接住那枚传信飞剑,看了密信内容后,一惊,一愣,再一喜,之后便是满脸抑制不住的笑容。

黄聪也没有过问什么。

这次轮到高枕犹豫一番,微笑道:“陛下稍等片刻,等不着某个消息,反正陛下什么都没有损失,等着了,就当是我们黄粱派的一份回礼。”

高枕走出凉亭,竟是直接御剑离去。

最后高枕只喊了两位黄粱派老修士,一起落在山门口附近落下身形,快步走下台阶数十步,迅速走过山门牌坊,三人联袂站定,高枕率先拱手低头,沉声开口道:“黄粱派高枕,拜见陈山主。”

陈平安抱拳还礼道:“落魄山陈平安,见过高掌门。”

一番客套寒暄过后,主客两拨人一同登上娄山。

高枕当然不会冷落了陈山主带来的另外三位贵客。

能够与这位年轻隐官同行访山的修道之人,高枕便是用膝盖想,都晓得他们的身份不俗,道法之高。

之后高枕与陈平安并肩而行,其余两位黄粱派老修士,便负责与那三位一起走在后边,对于大门派里边的谱牒修士来说,这类应酬,都是熟能生巧的小事了,绝对不会冷场的。

不过好像都是那个来自秋毫观的年轻道士,一直在四处张望,问东问西,嘴上就没闲着,会冷场才是怪事。

只是那些问题,倒是挺冷门生僻的。

比如那个头戴鱼尾冠的神诰宗道士,会问那山上仙子与男子练气士的比例如何啊,可莫要太过阳盛yīn衰啊。

陈平安解释道:“高掌门,这次登山拜访,并不在先前出门远游的既定路线之内,总之是一件比较偶然的事情了。而且我只能在山中逗留片刻,很快就需要下山,继续赶路。”

高枕笑道:“陈山主只要能来坐上片刻,就是万幸了。”

陈平安笑问道:“刘老仙师如今在不在山上?”

高枕摇头道:“刘师伯和宋师叔都要晚几天再来。”

衣带峰那边,刘弘文当年与黄粱派“分家”,除了带走一拨嫡传弟子,只有一个姓宋的师弟,愿意与刘弘文同行,就连这位刘师伯的子女,也就是刘润云的父母,都没有搬迁去往衣带峰,选择留在了娄山修行,早年刘弘文在黄粱派的人缘,可想而知。倒不是说刘师伯人品不济,就只是那个臭脾气,实在让人遭不住,每逢祖师堂议事,刘师伯必会翻老黄历,老调常谈,说那些车轱辘话,瞧瞧人家云霞山,再看看咱们娄山,那十几座昔年办过开峰典礼的山头,真不知道挂像上边祖师爷们的在天之灵,会作何感想啊。

陈平安轻声笑道:“刘老仙师素有古气,可能在某些事情上,某些心直口快的言语,难免会让你们上山这边难以接受,越是谈不上对错,就越是掰扯不清,当然,我只是一个外人,在这儿说几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个人观感。不过相信以后的黄粱派修士,尤其是年轻一辈,回头再看当年的那些争执和重话,就会当做一场弥足珍贵的过往经历了。”

高枕点点头,亦是有感而发,“若有心思回头看,老人不忌讳,年轻人不排斥,容得下诸多‘不一样’的人,说不一样的话,就证明我们黄粱派真的与以前不一样了。”

陈平安说道:“就是这么个道理。”

高枕说道:“来之不易,自当珍惜。”

陈平安笑着点头。

青同总觉得有几分别扭,你们俩怎么还聊上道理了。

陆沉双手抱住后脑勺,以心声笑道:“青同道友,不懂了吧,这就叫对真人,休说假话。与豪杰,无需客气。”

同样是一位金丹客,是不是剑修身份,对那剑气长城的观感,又有不同。

高枕略带几分愧疚神sè,以心声言语,而且换了一个称呼,“说出来不怕隐官大人笑话,哪怕撇开掌门身份,要我去剑气长城递剑杀妖,至多是心里边想一想,万万不敢下山远游,过倒悬山,途径那些剑仙私宅,再登上城头,真的就只是躲在山上,只能想一想了。”

“所以这次黄粱派和我高枕,先前厚着脸皮,斗胆邀请隐官大人参加观礼,实属冒犯之举。我高枕作为剑修,更是愧疚难当。”

陈平安摇头道:“学者立身希圣希贤,释者发心成佛成祖。取法乎上,仅得乎中,总是先有一等心思才能有二等人三等事,你我概莫例外,高掌门无需太过愧疚。”

陈平安转头笑道:“人生哪里不是剑气长城,有粹然剑修为不平事递剑处,我觉得就是剑气长城。高枕,你觉得呢?”

高枕点头道:“深以为然!”

虽然被直呼其名,高枕却没有半点不适。

因为听说在那剑修如云之地,自古风俗,历来如此,称呼他人,极少用那姓氏缀以剑仙的方式,多是直呼其名而已。

“隐官大人,山上客人中,还有我们梦粱国的皇帝陛下,陛下对陈山主仰慕已久,要是陈山主觉得不宜见他一面,我就干脆不通知他了。”

陈平安说道:“要见黄聪一面,就算今天不这么赶巧,以后我也会去拜访这位皇帝陛下。”

高枕大为意外。

因为年轻隐官直接就报出了的名字,显而易见,早就听说过这位梦粱国的年轻皇帝了。

青同心中有一个古怪的感觉,跟着陈平安见了这么多的山水神灵,再加上这座黄粱派。

仔细翻检陈平安与人交往的所有言语、脸sè、眼神以及举动,若是有个归拢起来的汇总,就像……一条直线。

偶有起伏,比如与摇曳河河伯提起弟子裴钱,与穗山周游聊起他的先生,与高枕聊起剑气长城,纯粹剑修。

山门口那边,那男子偷偷撕下了某页纸,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青梅竹马长大的女修,也假装没看见。

只是黄粱派的真正门房老修士,急匆匆从一处峰头御风而至,翻开簿子翻了翻,伸出手,笑呵呵道:“拿来,赶紧的。”

那男子修士可怜兮兮道:“窦师叔!就是写了几个字的一页纸而已,与我计较什么。”

老修士将那本簿子拿在手里,瞪眼道:“这几页纸,可是要请入密库档案房,好好珍藏起来的重要物品,你小子也敢私藏?信不信事后范掌律追查起来,发现少掉这页纸,在祖师堂那边直接记你一个大过?!多大人了,没个轻重,恁不懂事!”

年轻男子只得从怀中重新掏出那张纸,老修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袖中,再与两位晚辈提醒一句,陈山主大驾光临娄山一事,暂时不要泄露出去,叮嘱几句后,老修士便急匆匆御风去找范掌律商量一事,几张纸而已,范掌律你只要愿意睁只眼闭只眼,以后一甲子的酒水,我来负责!

高枕领着陈平安来到娄山一处宅院门口,再与年轻隐官说了黄聪的住处,便带着另外两位黄粱派祖师告辞离去。

高枕不打算预先通知那位年轻皇帝,就当是一个惊喜好了。何况自己也没出力,这种好似白给的人情,就不白拿了。

院内那边,李槐正在与那郭竹酒,反复解释自己之前几次“请来”陈平安,都是误打误撞的,自己哪有什么本命神通,是裴钱夸大其词了,结果门口那边就出现了一行人,郭竹酒满脸惊喜,朝李槐竖起大拇指,“如今都不用在地上画符了,功力见长!”

郭竹酒飞奔向那一袭青衫,笑容灿烂道:“师父!”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偶然路过,就来看看你们,很快就要返回桐叶洲。”

郭竹酒追问道:“多快?!”

陈平安想了想,道:“至多在娄山待上两刻钟,不是师父不想久留,只是桐叶洲那边,还有要事等着处理。”

郭竹酒以拳击掌,“么的问题!”

陈平安再为郭竹酒他们解释了一下身边三人,来自桐叶洲云窟福地的倪夫子,至于青同先前在山门那边编撰的“仙都山客卿”身份,我身为上宗之主,可没答应。

李槐有点不敢确定,试探性问道:“陆道长?”

如果没看错,就是在自己家乡摆摊算卦的那个嘛,挺灵验的。

陈灵均咽了口唾沫,一点一点挪步,心中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躲到在了郭竹酒身后。

陆沉看着这个儒衫青年,那也是相当无语啊。

当年穿着开裆裤乱逛,多虎头虎脑一娃儿。

那只陆沉用来测量文运多寡的黄雀,差一点,当真是只差一点,就要被这个小兔崽子随便一个蹦跳,就给一把捞在手里了。

问题是这个李槐,的的确确,从来就只是个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

李槐笑道:“陆道长,这么多年过去了,瞧着还是很年轻啊,我就猜嘛,陆道长肯定是个修道之人。”

陆沉笑容僵硬道:“好说好说。”

至今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反正这小子好像什么也不用知道。

没法子,那个杨老头,真是把这家伙当亲孙子看待了,而且是那种尤其隔代亲的。

嫩道人倒是看出了几分深浅,这个被陈平安说成是神诰宗秋毫观道士的家伙,不简单,金丹修士的气象,肯定是障眼法。

陆沉来到陈灵均身边,笑眯眯道:“一般水裔都是走江化蛟,你可是沿着一条大渎走水,辛苦不辛苦?”

陈灵均撒腿就跑,结果被陆沉一把按住肩头,陈灵均扯开嗓子喊道:“老爷救我!”

陈平安轻声笑道:“没事,有我在。”

陈灵均这才站定,抽了抽鼻子,臊眉耷眼的,闷不吭声。

嫩道人瞥了眼对方头顶鱼尾冠,以心声笑问道:“陆道长来自神诰宗?”

陆沉笑道:“当然可以这么算。”

嫩道人微笑道:“那我以后哪天想要作客神诰宗,陆道长是不是帮忙在祁天君那边引荐一番,美言几句?”

神诰宗?小山头了。

身为宗主的天君祁真,不过是跻身仙人没几年的山上晚辈,那么眼前这个秋毫观道士,撑死了就是个玉璞。

唯一可以拿出来说道说道的,就是那祁真的道统法脉,再往上攀亲戚,是白玉京的那位道老二。

倒是那个道号青同的桐叶洲女修,境界不低,要么是一位精通遮掩气机的仙人,要么就是飞升境了。

陆沉哈哈大笑道:“小事一桩,贫道的秋毫观,虽说香火一般,但是每次授箓典礼,小道都是能够见着祁天君的。”

嫩道人眯眼笑道:“这敢情好。”

啧啧,小道士在这儿跟我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呢?

以为自己戴了一顶鱼尾冠就是道老二啦?

呵呵,真无敌?有机会倒是可以领教一番,当然得等自己跻身了十四境。

陈灵均肩头一歪,想要脚底抹油,陆沉那只手掌便跟着下坠几分,反正就是别想跑。

陆沉转头笑道:“景清道友,几天没见,怎么跟贫道如此见外了呢,笑脸都没有一个的。”

身体紧绷的陈灵均抬起头,朝那位白玉京陆掌教,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

大丈夫能屈能伸,两刻钟而已,再说了,自家老爷可就在旁边,陆掌教你还真别跟我横。

手上动作给我轻一点,再重几分试试看?陈大爷我就躺在地上打滚,嚎给你听。

陆沉笑眯眯道:“景清道友,难道忘记咱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你那心声,落在贫道耳中,打雷一般的。”

陈灵均颤巍巍抬起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竭力扯开嗓门,sè厉内荏道:“陆掌教,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啊,你总这么有事没事的吓唬我,我也是个有脾气的……”

自以为嗓音如雷响,其实就是蚊蝇嗡嗡一般,陆沉一脸惊恐道,“你脾气有多大,发出来给贫道瞧瞧?”

陆沉缓缓抬起那只手,这位白玉京三掌教的掌心处,确实有那山河震动的气象,刚才弯来绕去推演一番,算了一卦,有点佩服眼前这个青衣小童了。

不谈陈灵均在三教祖师那边的一连串豪言壮语、神仙事迹,只说在老观主那边,没有被那位以“能饶人处不饶人”著称万年的碧霄洞主,随手一巴掌拍成肉泥,真是……个天大的奇迹。

一幅景象模糊的光yīn长河画卷中,青衣小童踮起脚,拍了拍一根牛角,说那山上青草管够。

这要是青同之流的飞升境修士,估计这会儿已经转世投胎去了。

之后见那青牛扭头一眼,青衣小童满脸欣慰,结果又来了句,一听到吃,悟性就来了,是好事,说不定以后真能修习仙术。

估计换成嫩道人这种飞升境,也可以跟着青同一起去了,黄泉路上好作伴。

在十四境大修士当中,白也的杀力,僧人神清,也就是那个鸡汤和尚的防御,都是公认第一。

但是十万大山的老瞎子,与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攻防两事,也只是相较于白也和神清,才显得不那么突出。

在玄都观孙怀中眼中,三教祖师,连同小夫子,道老二,白泽,再加上这四位,就可以凑成万年以来的第二拨“天下十豪”了。

郭竹酒笑着不说话。

陈平安问道:“怎么了?”

郭竹酒嘿嘿笑道:“师父,不晓得咋个回事,想得越多话越少,也怪。”

陈平安板着脸点头道:“很好,随师父。”

青同没有见过如此眼神温柔的年轻隐官。

李槐突然说道:“陈平安,跟你商量个事儿。”

陈平安笑着点头,跟着李槐走入屋内。

杵在门口当门神的嫩道人,比李槐还紧张,站了一会儿,嫩道人觉得还是坐下更舒坦点。

就像一位风骨凛然的骨鲠之臣,奈何碰到了个油盐不进的昏君,难以施展抱负,所幸被那昏君钦点为顾命大臣,去那潜邸,悉心辅佐太子殿下,然后有一天,那个老皇帝,摆出一种托孤的架势了,说要将国库家当全部交给太子殿下打理,就像打

开天窗说亮话,以后就是你负责“监国”了。而这个太子殿下,在这种关键时刻,偏偏怂了。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些许出入,可以忽略不计。

这让坐在门槛那边的嫩道人如何能够不紧张。

天下道理,大不过一句落袋为安。那些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公子,李槐大爷,李槐小祖宗,求你先落袋为安呐。

那么多无所谓生死的金甲力士,再加上某些沦为鬼仙、然后被囚禁在金甲力士“腹中牢笼”的可怜虫,一旦都认李槐为主……

如果是在那个大伤元气的桐叶洲,只要没有一位十四境拦路,足可横扫一洲!

李槐在陈平安这边,从来都是没什么忌讳的。

反正自己是啥人,陈平安最清楚不过了。

之前老瞎子身在蛮荒天下,将李槐和嫩道人强行拽入梦中,重返十万大山。

结果在那山巅,出现了一尊之前从未见过的巨大神灵,对方哪怕是单膝跪地的姿态,那颗头颅也能够与山巅齐平。

差点没把李槐吓得直接离开梦境,当时还是老瞎子帮着稳住道心,李槐才没有退出梦境。

嫩道人当然很认可李槐,胆子小,却宅心仁厚,不是个读书种子,但是总能灵光乍现,从嘴里蹦出几个极好的道理。

至于老瞎子看待李槐,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反正就是万般顺眼。

需知李槐在老瞎子那边,既是“开山大弟子”,又是“关门弟子”。

陈平安耐心听过了李槐的言语,轻声道:“你是有两个顾虑吧?”

李槐嘿嘿笑着,挠挠头,“还是你最懂我。”

嫩道人颇为好奇,原本以为李槐就是怕担责任,才在老瞎子那边用了一个拖字诀。

陈平安思量片刻,缓缓说道:“我觉得你暂时不收下那份馈赠,没有任何问题。”

李槐的担心分两种,一种是担心自己“德不配位”,细胳膊细腿的,一个儒家贤人的头衔,就已经让李槐战战兢兢。

再一个,才是真正让李槐不敢去面对的事情。是怕那大半个师父的老瞎子,与家乡某个老人一样,什么都留下了,然后在某天说走就走了,都不打声招呼。

李槐轻声道:“可我好歹是个儒家子弟,还是齐先生的学生,明明可以做点什么,就因为自己胆子小,一直躲着,像话吗?”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

李槐问道:“陈平安,你说的这个‘暂时’,是多久啊?”

陈平安开口道:“等你哪天自己都觉得不怕了,下定决心了,就可以。”

李槐问道:“那如果连蛮荒天下的那场仗都打完了,我还是心不定呢?”

陈平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笑问道:“那我也有两种说法,一种好听的,一种难听的,你想不想听?”

李槐眼睛一亮,“先听难听的。”

陈平安说道:“从你小时候第一天进入学塾念书起,齐先生就只是希望你好好念书,书上内容可以背了又忘忘了又背,但是‘努力’二字不丢掉,长大以后,知书达理,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识得字看得书,能写春联能记账,让你爹娘觉得脸上有光,就足够了。齐先生就没想过你李槐要做那种一般意义上的大人物,而我自从第一天认识你,就知道你是怎么个人了,说实话,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觉得在读书这方面,能跟小宝瓶,林守一他们做比较。”

陈平安还有句话没说出口,杨家药铺后院的那个老人,同样只希望你李槐的日子,就只是安安稳稳的。

而药铺杨老头的这份嘱托,是不需要说的,所以齐先生清楚,陈平安也明白。

此外,那场发生于两座天下之间的大战,何等云波诡谲,山巅算计层出不穷,李槐一旦投身战场,置身其中,以斐然、甲申帐木屐之流的心性和手段,自然就会拿出与“李槐”对等的棋子去……兑子。李槐又心性简单,性格温厚,一个不小心,心境就会倾覆倒塌,即便人没事,老瞎子怎么都不会让李槐夭折在战场上,心呢?而人心补救之难,陈平安深有体会。

只需一个小例子,在某处战场上,浩浩荡荡离开十万大山的金甲力士汇集成军,蛮荒天下即便在那处战场溃不成军,但是蛮荒军帐只要稍用手段,让那金甲力士“误伤”数十位浩然修士,或是数百上千的浩然兵甲锐士,恐怕如此一来,李槐这辈子都会愧疚难安,甚至一辈子都会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一场仗结束,熬不过去,李槐麾下的那些金甲力士,就像今天屋内书架上的那些书籍,成了摆设。可是整座浩然天下,偏偏都对李槐寄予厚望,你是山崖书院的贤人,是齐静春的弟子,是文圣一脉的再传弟子,你拥有那么关键的一股恐怖战力,为何不愿投身战场?

即便李槐熬得过这一道艰难心关,开始强迫自己去接纳战场上的某些道理,不得不去做那些与圣贤书籍相背离的事情,不断告诉自己战场上刀枪无眼,妇人心肠不掌兵权,最终继续率领金甲大军,一路南下,那么李槐的未来人生,就像岔入了另外一条道路,可能会因此成熟,会更好,甚至可能会成为名副其实的书院君子,但是,更可能会长长久久,难以释怀,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当中,似乎道理都知道,就是……自己不放过自己。

但是这些话,这个道理,陈平安同样“暂时”不想与李槐掰碎了敞开了说。

人生路上,有时接纳一个极有分量的道理,哪怕这个道理再好,就是一个登山之人的背篓里增添了一块大石头。

会让人步履蹒跚,不堪重负,苦不堪言。

李槐疑惑道:“这就已经是难听的啦?”

陈平安微笑道:“好听的,就是你李槐是我们文圣一脉的弟子,那就很简单了,从你的师祖文圣,到你的授业恩师齐先生,再到大师伯崔瀺,二师伯左右,三师伯刘十六,到小师叔陈平安,我们在先前那场席卷两座天下的大战中,都没少出力,论战功对吧,我们每个人稍微匀给你一点,也不算少了。”

李槐一脸错愕,随即闷闷道:“还不如难听的呢。”

门口那边的嫩道人立马就不乐意了,你这个姓陈的,咋就这么焉儿坏呢。

当我嫩道人不存在是吧,敢这么明目张胆欺负我家公子?

咱俩划出道来,有本事就撇开各自的靠山,再去掉一些个虚头巴脑的身份,以及事后谁都不许记仇,练练手,切磋切磋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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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comments

  1. 繁华落尽人独立

    好个长剑

    沙发
  2. 静心🉐️意

    板凳有🪵🈶️

    板凳
  3. 歌唱

    板凳,看完了还有

    地板
  4. 低调低调陈小友

    低调低调陈小友

    4楼
  5. 第一

    5楼
  6. 国庆

    7连更来一个

    6楼
  7. 路人

    李大爷当个李大爷挺好的,打打杀杀什么,多不像话。

    7楼
  8. 沐春风

    一口气看了十三章……这个大年三十还没过呢

    8楼
  9. 似水娇娘

    长风破浪会有时,江海寄余生

    9楼
  10. 右左

    大家国庆快乐

    10楼
  11. 李槐

    言出法随,狗屎运

    11楼
  12. 停车坐爱枫林晚

    各位书友国庆快乐

    1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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