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二章 无事即平安 (2)

当时观战队伍中,真龙王朱身边,还站着个畏畏缩缩的少年,习惯性低头弯腰,好像怕极了王朱,少年即便是与王朱言语之时,也是视线游移不定,从来不敢正视王朱。

黄卷笑道:“澹澹夫人倒是会做人。”

这位渌水坑旧主人,道号青钟,如今她已经贵为陆地水运之主。

当年把守歇龙石的那位捕鱼仙,好像如今已经身在北俱芦洲的济渎。

而那些南海独骑郎,竟然被澹澹夫人私底下一并送给了稚圭。

听说渌水坑宝库里边的虬珠,也被直接掏空送人了,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四处结缘。

其实在自家主人这边,澹澹夫人一样有所表示,礼不轻。

李邺侯笑了笑,“你以后多学学。”

杀青问道:“这次咱们是上杆子找陈平安谈买卖,会不会被杀猪?”

黄卷恼火道:“什么杀猪?!”

杀青说道:“就是那么个意思。”

李邺侯叹了口气,“陈平安会很好商量,怕就怕是那个人负责待客。”

绣虎。

或者说半个绣虎崔瀺。

杀青问道:“我能不能跟陈平安切磋一下,先前那个,太不够看。”

李邺侯摇头道:“这次不合适,以后再说吧。”

之前那场中土文庙议事,闲暇之余,有一大拨人,不约而同在鸳鸯渚那边抛竿钓鱼。

最奇怪之处,在于这些家伙,多是止境武夫,最低也是山巅境。

要是个远游境武夫,好像就根本没资格在那边落座垂钓。

而那拨武学大宗师当中,有个绰号“龙伯”的张条霞。

张条霞身边有个中年相貌的男子,坐在一条常年随身携带的竹凳上,腰系一只小鱼篓,在外人眼中,一辈子都在古战场遗址游荡,既不与人问拳,也不与人接拳。此人腰间那只鱼篓,却不是龙王篓,而是一件在山巅被誉为“游仙窟、无底洞”的至宝,传闻能够同时饲养数以万计的yīn灵、鬼物。

因为这位纯粹武夫,太过与世隔绝,不知姓名,

只有一人,在酒桌上与旁人说漏嘴了,将其称之为“老芝”,是青山神夫人的“天字号”爱慕者,那种都不敢远远看她一眼、只看远远想她一辈子的痴情种。

还有皑皑洲雷公庙一脉的师徒,沛阿香和柳岁余。北俱芦洲的王赴愬。桐叶洲武圣吴殳。皎月湖首席客卿,杀青。

此外还有不少顶尖宗门、十大王朝的供奉,人数总计得有个小二十号。

只是裴杯,宋长镜,李二,当时都没有到场。

年轻一辈,曹慈,郑钱,郁狷夫,也未出现。

当然有聊李二的拳脚,老莽夫王赴愬有过一个“老成持重”的结论。

毕竟当时只有他,真正与李二问过拳。

“李二拳不重脚不快,一般般。”

皑皑洲刘氏的那个“不输局”,半数山巅武夫都有押注,当然全是押曹慈在将来五百年之内不输拳。

其实纯粹武夫,寿命远远逊sè于练气士,即便是一位已经登顶的止境武夫,至多也不过是三百岁。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张条霞,或是桐叶洲黄衣芸之流。

这也是张条霞作为裴杯崛起之前,作为天下武夫的头把交椅,而且一坐就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千年之久,可老人却不愿与人问拳多年的理由,张条霞就只是闲云野鹤一般,只是痴迷钓鱼,道理很简单,在老人自己看来,身为纯粹武夫,竟然舍不得死,便是一种最大的不纯粹了。

只有玄密王朝的太上皇郁泮水,和一个自称“周靠山”的冤大头,不把钱当钱,分别砸下五百颗和一千颗谷雨钱,竟然押注曹慈会输。

可等到那个年轻隐官,就在鸳鸯渚那边,众目睽睽之下,与仙人云杪大打出手,再在功德林那边,一场惊世骇俗的青白之争,出手之刁钻,令人叹为观止。

于是有人就开始犯嘀咕,不料皑皑洲刘氏那边给了句,已经封盘了。

相传这个赌局,坐庄的皑皑洲刘氏,零零散散,先后聚拢了差不多四万颗谷雨钱,一赔二。

故而不少山上老修士,还有一大拨大王朝的帝王将相、豪阀家主,对待押注一事,都当是为师门、或是为嫡传弟子、为国库,存笔钱吃利息了,虽说收账晚,得耐心等个五百年,但是旱涝保收嘛,注定稳赚不赔啊。

皑皑洲刘氏这块金字招牌的信誉,还是很结实很牢靠的。

有好事者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难道这个不输局,刘聚宝这个

财神爷,就是早早奔着曹慈会输去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谁胜过了曹慈,皑皑洲刘氏也是大赚的,果然天底下就没有刘聚宝会赔钱的买卖。

在那大渎龙宫遗址内,在李邺侯三人离开后,美妇人脱了靴子,坐在岸边,将双脚浸入荷塘水中,轻轻荡漾起涟漪,宫艳想起之前的那场对峙,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何都想不明白当时那个黄帽青鞋的青年,是如何同时找出他们所有人的隐匿踪迹,尤其是身为仙人境、且极为精通遁法的玉道人,诸多手段,刚好都被一缕缕剑气精准找出痕迹,一一针对。

魁梧汉子说道:“是凭借心声?”

宫艳摇摇头,不太像,何况他们几个,又不是刚刚下山历练的雏儿,分身之时,皆会极其小心,屏气凝神。

何况聆听修士心声一事,又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就像山下的凡俗夫子,自然听不见他人的心跳声。在山上,修士对修士,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可能唯有符箓于玄,龙虎山赵天籁,火龙真人,这些个飞升境趋于圆满的大修士,兴许才能聆听仙人、甚至是同境修士的心声。

道号焠掌的李拔,突然说道:“是比心声更细微的心弦。”

玉道人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难不成是一位飞升境剑修?只是咱们浩然天下,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宫艳赶紧拍了拍胸脯,妩媚而笑,“吓死老娘了。”

李拔说道:“像那嫩道人,还有宝瓶洲的仙人曹溶,不就好像都是突然冒出来的,习惯就好。”

水榭中,稚圭斜靠栏杆,单手托腮发呆。

外边台阶底部,站着个少年,额头微微隆起。

泥瓶巷曾经有条四脚蛇,被嫌碍眼的宋集薪,数次丢到隔壁院子,结果次次都爬回。

经常被婢女稚圭踩在鞋底子,反复碾动,不然就是清晨时分,去铁锁井那边挑水,听了些风凉话,稚圭回到自家宅子,见着它,往往就是一脚飞踹。

这个炼形成功没多久的少年,被稚圭赐姓王,名琼琚,字玉沙,再赏了个道号,寒酥。

少年斜背着一只包浆油亮的紫皮葫芦。

稚圭转过头,抬了抬下巴。

可怜少年立即心领神会,赶紧挪步,躲到主人瞧不见的地方站着,免得主人眼烦变成心烦。

稚圭这才笑道:“听说远古天庭有座行刑台,有几件神兵,专门是用来对付犯了天条的地仙和蛟龙,除了甲剑和破山戟,还有两把刀,好像叫枭首、斩勘,那把斩勘,就在陈平安手上,早知道就不让你在海上远远望风了,你们俩一见面,肯定各自看不顺眼对方,然后就是咔嚓一下,啧啧。”

少年被吓得缩脖子。

————

小陌在青衣河畔的落宝滩,开始结茅修行,说是修行,其实也就是翻书了。

对于如今的小陌而言,唯一的修行,其实就是为自己挑选出一条“道路之上,前无古人”的大道,才能有望跻身十四境。

何况即便飞升境巅峰的大修士,找到了一条登天道路,难度之大,依旧如凡俗夫子凌空蹈虚,不可谓不艰辛万分。

不然万年以来,数座天下的十四境修士,也不至于如此数量稀少。

再者小陌,还给自己设置了一道门槛,必须是以纯粹剑修的身份,一举跻身十四境,不走旁门不走捷径。

就像那位浩然三绝之一的剑术裴旻,估计也有这份心思。

反正这个裴旻,小陌是肯定要找机会去问剑一场的。

小陌在茅屋外边好似晒谷场的空地上,随便搁放了一些蒲团、板凳。

崔嵬,隋右边,两位元婴境剑修,经常去落宝滩那边与小陌先生询问练剑事宜。

程朝露和于斜回一样常去,裴钱在渡口那边忙碌之余,偶尔也会过去旁听。

只要有人登门拜访,小陌就会坐在檐下竹椅上,竹杖横膝,仿佛是……一场传道授业落宝滩。

崔东山这天离开密雪峰,来到青萍峰一处青sè崖壁,弯曲手指,轻轻“敲门”。

绛阙仙府那处顶楼,陈平安收敛心神,睁开眼睛,点点头。

陈平安盘腿而坐,青衫,光脚。

一切从简,屋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件,相较之前,陈平安身前那张案几之上,不过是多出了一把跨洲远游的横放长剑。

崔东山只是站在这座小洞天的门外,没有任何废话,与先生有事说事,“龙宫遗址那边飞剑传信一封,说是新任南海水君李邺侯,今天要来咱们这边做客,我估计他是来找先生商议曳落河水运的买卖一事,先生只管继续清净修行便是了,学生可以去跟李邺侯谈价格,先生只管放心,先生就算不露面,李邺侯绝对不会觉得仙都山待客不周。”

有我待客,足矣。

李邺侯与稚圭都是四海水君之一,所以想要离开自家水域,进入东海地界,肯定要先与稚圭通气。

而且还需要与中土文庙那边报备,得到允许后,李邺侯才能离开。

陈平安突然起身,穿上一双布鞋,“稍等,我刚好有点事情要外出,要拉上小陌走一趟小龙湫,我们一起下山好了。”

走出这座作为临时修道之地的长-春小洞天,陈平安来到崔东山身边,笑道:“你去更好,只管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跟李水君谈起买卖来,还真开不了口。”

要说当个包袱斋,陈平安还真有点底气,绝不妄自菲薄,唯独狠不下心“杀熟”。

因为先前在文庙功德林,当时还是皎月湖水君的李邺侯,带着一个法袍品秩极高的侍女,还有一位貌不惊人的止境武夫,一起拜访先生,李邺侯当时送出的贺礼,是一幅价值连城的《烂醉如泥贴》,除了字帖当中的“酒虫”极其稀罕,关键是字帖本身,就可以视为一座水运浓郁的六百里大湖,是蛟龙之属梦寐以求的一处极佳修道之地。

一同下山后,崔东山去找李邺侯。

陈平安在落宝滩那边找到了小陌,一起去往小龙湫。

一条跨洲渡船上边。

小米粒,小脑袋一歪一歪,小肩膀一晃一晃,肩挑金扁担,手持绿竹杖,大晚上在渡船上边绕圈圈“守夜巡山”呢。

白玄大爷坐在船头栏杆上,双手按住船栏,抬头望明月,大声感慨道:“被隐官大人如此看重,任重道远啊。”

指名道姓,要自己参加下宗庆典,那个小隐官陈李,有此待遇?

五彩天下,飞升城。

铺子打烊了,有个身形佝偻的汉子,站在柜台后边,喝着酒,看着墙壁。

在二掌柜离开之后,这边就不挂新的无事牌了。

还有人闹过,都被汉子好不容易打发过去了。

飞升城的一些个酒楼,就想要依葫芦画瓢,照搬此举,结果就根本没谁捧场,尴尬得一塌糊涂。

是啊。

天上天下,独一份的。

你们怎么学?

不可能做到的。

“想好了,明儿起要跟二掌柜好好学写字,我要给那个没过门媳妇的纳兰彩焕,亲笔写封聘书。”

“周姑娘身边,少了个我,她才没有笑脸,一定是这样的。既然是阿良亲口说的,我得去问问周姑娘,明天就去,后天也行。”

“求求你们你们别骂阿良了,不像我,就从来不骂他半句,你们以后谁敢当我的面,再骂他半句,那就是与我赵某人问剑了,我跟阿良是赌桌上的至交好友,更是酒桌上的棋逢对手,你们其实根本不懂他的我家良子的苦用心,只有我懂,所以狗日的你给我磕个头吧。”

“我名为邈然,至于姓氏,就在城头上刻着。”

“恨不得一辈子就住在酒缸里。”

“剑术不高,但是没怂过。”

“听阿良说过,天下有种楼叫青楼,世上有一种酒叫花酒,二掌柜却说没有,该信谁?”

“孙巨源其实剑术稀烂,也就骗骗外乡女子了。”

“听说浩然修士,都讲究个笔砚精良人生一乐,他们难道不用练剑吗?”

“金丹元婴两境的陆地剑仙,哈哈,笑死老子了,原来那儿的剑仙,比叠嶂姑娘的酒水还便宜。”

“米大剑仙都能进避暑行宫,凭啥我不能去?”

“岳青米祜你们这些剑仙,听我一句劝,左右剑术其实一般般,就是三板斧的路数,不信就去问剑一场。”

“春梦好寻,金丹难觅。”

“宗垣未曾来此饮酒,实在是错过太多。”

“一觉醒来,比昨天跟喜欢她了。”

“太徽剑宗的韩槐子救过我两次了,一直没有当面道谢,不应该。”

“谢松花看了我两眼,有戏。”

“醇酒美人是仙乡,诸位,我们不醉不归。”

“算我帮那个狗日的求你们了,哪位大剑仙行行好,赶紧去城头那个猛字前边刻个字,就当是帮他取个姓氏好了,白捡个儿子,何乐不为。”

“我喜欢的人,出拳有法度,喝酒最风神,他不是剑修没关系,本姑娘是啊。”

“十个酒鬼九个托,我能怎么办?”

“思君如弦月,一夜一夜圆。”

“下一个城头刻字的大剑仙,一定会是我元亮。”

一旁悬挂了一块无事牌。

“相信在元亮之后,会有更多刻字剑仙,比如我杜陵。”

其实小酒铺的墙壁上,有很多这样相邻悬挂的一双无事牌。

可能是同桌喝酒的好友,满身酒气,借着酒意,一个写完一个接上。

也可能是两位先前根本不认识的剑修,或是只是熟脸,却从无言语交集,就像临时串门,打了声招呼。

“二掌柜当了官,去了避暑行宫,好像喝酒就没个滋味了。”

“避暑行宫里边的罗真意,真是漂亮,二掌柜近水楼台先得月,艳福不浅。”

“什么二掌柜,什么新任隐官,见外了,老子每次跟他一起蹲路边喝酒,哪次不是直呼其名,喊他陈平安。”

“可拉倒吧,你黄绶与二掌柜次次喝酒,恨不得把脑袋低到裤裆里去,一大把年纪了,笑得跟个儿子差不多。”

“哪天真的不用打仗了,就去北俱芦洲看看。”

“记得喊我一起。”

“如陆芝所说,也许二掌柜就是个女人,藏得真好,难怪与郁狷夫问拳那么凶狠,原来是女人为难女人。”

“那么宁姑娘怎么办呢?愁。”

“读书修福,安分养神。”

“一看就是从二掌柜那边借来的,不过话是好话。”

“戒酒比练剑更难。”

“戒酒有何难,我每天都戒。”

“今日无事。”

“平平安安。”

看网友对 第九百零二章 无事即平安 的精彩评论

19 comments

  1. 游涛

    无事即平安。。说的真好

    沙发
  2. 繁华落尽人独立

    楼上的下来。。

    板凳
  3. 繁华落尽人独立

    总管这是攒了多久的库存,一下子放出来了~

    地板
  4. 根新就好

    无意,等

    4楼
  5. 静心得意

    连更了,阔以啊

    5楼
  6. 似水娇阳

    你在灯火阑珊处吗?

    6楼
  7. 路人

    陈隐官的人品那是没的说,二掌柜则不然。

    7楼
  8. 匿名

    8楼
  9. 大量

    要持久

    9楼
  10. 平常心

    左右跟阿良去哪里了?

    10楼
  11. 烽火

    回光返照了?

    11楼
  12. 匿名

    高产啊

    12楼
  13. 陈十一

    天上天下,独一份的。

    你们怎么学?

    13楼
  14. 陈公公

    垃圾,堆字数

    14楼
  15. 匿名

    可以的

    15楼
  16. 二弟莫抬头

    云淡风轻无事扰

    16楼
  17. 陈太监

    总管居然更新了 今天过年吗?

    17楼
    • 亲水

      一更拆成三

  18. 大水怪

    水漫金山了。

    1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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