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二章 天下圣贤豪杰

一艘跨洲渡船远游中土神洲,渡船属于南婆娑洲新建立没几年的龙象剑宗。

宗主齐廷济,一位曾经在剑气长城刻字的老剑仙。

首席首席供奉陆芝,据说还暂时兼任着掌律。她也是剑气长城曾经的十大巅峰剑仙之一。

此外还有倒悬山春幡斋的剑仙邵云岩,梅花园子的酡颜夫人,一起担任客卿。

此外齐廷济在不到十年内,收徒十八人,俱是中土神洲和南婆娑洲的剑仙胚子。被誉为十八剑子。

龙象剑宗传闻与皑皑洲刘氏,中土郁氏,都有生意往来,与南婆娑洲醇儒陈氏,更是关系非同寻常。

因为正是齐廷济,先为陈淳安护道出海,又是齐廷济,为陈淳安问剑一次。

浩然九洲,齐廷济先后出现在三洲战场,战功彪炳,举世瞩目。

还在那位扶摇洲本土飞升境大修士,名为刘蜕,若非齐廷济出剑阻拦一头王座大妖,估计名字就要与桐叶洲荀渊一样,被甲子帐刻在城头上了。刘蜕跌境为仙人之后,在流霞洲下宗的白瓷小洞天闭关养伤数年,据说此次也会出关参与议事,刘蜕对齐廷济,既感激,更佩服,山上有些小道消息,说刘蜕此次出关,除了文庙议事,还要主动要求担任龙象剑宗的客卿。

扶摇洲是小洲,山河版图仅仅比宝瓶洲略大,当初刘蜕成为飞升境,被誉为一桩“天荒解”,如果刘蜕当真以一个上宗宗主身份,担任别宗客卿,也会是浩然天下一件破天荒的事情。

这条渡船已经极为临近文庙一处名为问津渡的仙家渡口。

站在船头赏景的齐廷济,突然传令下去,让渡船放缓速度,作为礼敬文庙。

齐廷济虽然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老剑仙”,却是极为俊美的年轻容貌。

也就是文庙尚未解禁山水邸报,不然光靠齐廷济这份气度,就要凭空多出一大拨女修仰慕者。

齐廷济,吴承霈,孙巨源,米裕,曾经被誉为剑气长城四大美男子。后来多出了个第五人,不过是那人自封的。

此刻有人与齐廷济并肩而立。

一位女子,身材高挑,一张脸庞,略显消瘦。

搁在一般人眼中,她站在齐廷济身边,就是三个字,不般配。

而她就是剑气长城的“倾城”绝sè,女子大剑仙,陆芝。

齐廷济笑道:“落魄山观礼一趟,就让我宗多出了两位上五境客卿,我得感谢咱们那位隐官大人。不知道此次议事,这家伙到了没有。”

除了儒家圣贤,此次参与一旬后文庙议事的各路修士,被安置在文庙周边的四个地方,

问津渡之外,文庙临时开辟出三座暂设的仙家渡口,迎接浩然九洲的八方来客。

南婆娑洲,扶摇洲,桐叶洲,三洲修士,渡船就会在那南边的问津渡停岸,然后在一座名为泮水县的县城小镇落脚休歇,只是一处很寻常的县城,唯一的不寻常,大概就只是靠近中土文庙了。

不出意外的话,陈平安只要赶来议事,多半是在东边的临时渡口现身。

此次代表宝瓶洲参与议事的人物,有顶替大骊皇帝宋和露面的宋长镜,还有神诰宗天君祁真,以及云林姜氏家主。除了宋长镜是孑然一身,神诰宗和云林姜氏,都像龙象剑宗,各自带了一批弟子,虽然无法议事,只能在文庙周边游历,但如今文庙方圆千里之内,戒备森严,能够跟随渡船入驻某地,对于一般修士而言,已经是莫大荣幸。

陆芝直截了当道:“我知道你们双方之间,一直有算计,但是我希望宗主别忘记一件事,陈平安所有谋划,都是为了剑气长城好,没有私心。不是他刻意针对你,更不会刻意针对齐狩。不然他也不会建议邵云岩担任龙象剑宗的客卿。至于更多的,比如什么希望剑宗与落魄山同气连枝,缔结盟约之类的,我不奢望,而且我也不懂这里边的忌讳,擅长这些事情的,是你们。”

陆芝在剑气长城,也是这样的脾气。

她一向有话直说,要么有本事让她说好听的话,要么有本事让她别说难听话。

齐廷济微笑道:“陆先生请放心,我还不至于如此小家子气,更不会让自家的首席供奉难做人。”

陆芝难得有些笑意,凭栏远眺,缓缓道:“你们确实都很擅长入乡随俗,我就不成。”

陈平安在剑气长城,齐廷济在浩然天下。

齐廷济有些无奈,伸手轻拍栏杆,心声道:“弟子当中,我最看好的两位嫡传之一,竟然独独钦佩陈平安,还求我这个师父,只要她跻身了金丹,就帮她去隐官大人那边求一部皕剑仙谱,你说烦不烦人。”

这要怨那客卿邵云岩,吃饱了撑着,将那个年轻隐官,说成了世间少有的人物,关键是年轻英俊,偏又痴情专一。

小姑娘听了怎能不动心。

男子痴情,其实才是最大的风流。

毕竟在那剑气长城,关于二掌柜,有太多精彩故事可讲。

而邵云岩又居心不良,专挑好的说。

陆芝说道:“不用担心,那丫头长得太好看,真要遇见了陈平安,她会紧张得说不出话,陈平安更不会多说什么,到时候客套一句,就会两两无言,尴尬得后悔见面了。”

齐廷济大笑不已。

转头望向陆芝,齐廷济突然打趣道:“陆先生,我很好奇,怎样的豪杰,才能入你的眼?”

陆芝摇摇头,转移话题,“刘蜕真要担任剑宗客卿?”

齐廷济点头道:“都不知道如何婉拒,也烦。”

陆芝笑道:“这样的烦恼,罕见。”

齐廷济趴在栏杆上,轻声感慨道:“就这样在异乡安家了啊。”

陆芝默不作声,思绪飘远,回到了家乡,想起了很多旧人旧事。

一座酒铺的墙壁上,曾经悬着一块不曾署名的无事牌,写了那么句:陆芝其实不好看,但是腿长,中意很多年了,怎么也看不够。

虽然无事牌没有署名,但是字迹明显,大概那位剑修,其实也没想着刻意隐瞒身份。

有些远远的喜欢,总是忍不住要让人知道,才能甘心。

只是不等陆芝与那老sè胚计较什么,那位每次喝酒都喜欢端碗蹲在路边的剑修,就在城外战死了。

除了那块无事牌,剑修其实一辈子也没跟陆芝说过几句话。所以世上再没谁知道,是太喜欢她,还是没那么喜欢。

剑气长城的最后几年,人人脚步匆匆,说走就走了。

曾经有个年轻掌柜,蹭着酒,偶尔喝多了酒,反而眼神愈发明亮,眉眼飞扬,说以后等他回了家乡,还要开一家酒铺,卖酒,卖阳春面,也卖火锅和臭豆腐,咱们剑气长城的人去那边,可以破例,可以打折,可以赊账。

有人问,赊账没啥意思,可不可以不还钱。年轻人笑着说,等你们去喝酒了再说。

有人再问,沽酒小娘,能不能多雇几个,水灵得能掐出水来。年轻二掌柜笑骂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酒铺,还得掌柜豁了性命不要,才能挣那么点辛苦钱。

哄然大笑。

在那尚未成为家乡的异乡,飞升城的那座酒铺还在,只是年轻掌柜不在了,曾经的剑修们也大多不在了。

邵云岩,酡颜夫人,带着几位齐廷济的嫡传弟子凑近过来。

面对那位既是宗主又是师父的男人,这些少年少女,十分敬畏,反而是对陆芝,反而显得亲近些。

一行人与齐廷济行礼过后,有个少年问道:“陆先生,能见着阿良,左右,宁姚,还有那个隐官吗?”

宁姚仗剑飞升浩然天下,龙象剑宗这边的年轻剑修,都是知道的。

陆芝摇头道:“不清楚。”

那少年问道:“隐官有次喝高了,真敢说宁姚之所以喜欢他,是馋他的相貌,仰慕他的才华?”

邵云岩笑道:“那肯定不敢,是有人坑他。”

酡颜夫人嫣然一笑,“那可说不准,酒壮怂人胆。隐官大人什么话不敢说,什么事不敢做。两军对峙,一人仗剑阵前,剑指所有王座。”

邵云岩笑道:“你这是夸还是损呢,不然我帮忙复述给隐官大人一遍?”

她嗤笑一声,“随意啊。”

在落魄山观礼一趟后,酡颜夫人涨了不少胆识。

如今还按照隐官大人的“法旨”,与邵云岩都成了龙象剑宗的供奉,酡颜夫人每每谈及隐官,就愈发镇定从容了。

有另外少年说道:“隐官只是官职高,我还是更佩服左先生,当世剑术第一!”

有人持异议,“左先生当然很厉害,不过我觉得还是阿良更猛,毕竟是一位确凿无误的十四境剑修!”

齐廷济笑着离去。不太愿意听这些稚气议论。

浩然天下的齐廷济,陆芝。

第五座天下飞升城的陈熙。宁姚。

远游青冥天下的纳兰烧苇,重返蛮荒天下的老聋儿。

再加上阿良,左右,陈平安。

如果再算上谢松花、郦采、刘景龙、蒲禾、宋聘这些浩然剑仙。

就好像天地间依旧有一座剑气长城,屹立不倒。

如今的浩然天下,其实还不太理解,曾经在剑气长城并肩作战的两位剑修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曾经的剑气长城,就像一处世间最纯粹的修道之地。

本土剑修,是等死,外乡剑修,是送死。

等到双方有人活了下来之后,若还能重逢,便是知己,是生死之交。

————

吴霜降和刑官在容貌城一役,两个渡船外人,一场名副其实的神仙打架,殃及整条夜航船。

吴霜降压境在飞升境,与那位刑官问剑一场。

太白,道藏,万法,天真,四把仙剑仿剑,将整条渡船一斩为二,四,八,十六。

一位中年文士与闭目僧人联袂现身,“吴宫主,是不是可以收剑了?”

一条原本四分五裂的夜航船,瞬间聚拢为一,毫无异样,甚至都没有半点灵气损耗。与那座被蛮荒大祖劈成两截之前的剑气长城,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霜降微笑道:“张夫子是在教我做人?”

四把仿剑悬停四周,剑尖指向四方。

岁除宫守岁人,白落随之现身。

刑官单手持剑,身后高空浮现出一金sè一白银两轮光晕,如日月共悬天幕,好似一双神灵双眸,照破虚空,俯瞰人间。

正是这位刑官的两把本命飞剑。

刑官脸上和胸口处都有一处剑痕,鲜血淋漓,只不过伤势不重,无碍出剑。但是这场问剑,身为剑修的刑官,面对并非剑修并且压境的吴霜降,反而落了下风,是事实。

僧人睁眼,佛唱一声,抬起一手,浮现一串念珠,若是不算用以数取的隔珠,总计一百零八颗珠子,皆趋近雪白无瑕颜sè,僧人轻轻捻动,仿佛每一次捻珠一圈,就能让百八烦恼随之清减丝毫。

吴霜降微微一笑,一拂袖子,从袖中抖搂出一串灿若星河的雪亮光彩,亦是一串珠子,一圈长达三丈有余,环绕吴霜降四周,只是那道家流珠,颗颗大如桐子,每一颗流珠皆蕴藉浩大道意,正圆若满月,三百六十五颗,缓缓转动,斗转星移,行云流水状,大道循环,周天无穷。

中年文士笑道:“吴宫主既帮助道侣还剑,还顺便多学了一门上乘剑术,又打开了渡船禁制,一举三得,应该够了吧?”

吴霜降,青冥天下十人之一。戎马书生,名将无双。大道根脚,是那兵家修士。只不过吴霜降学什么是什么,才使得这位岁除宫宫主的兵修身份,不那么显眼。

岁除宫修士人数寥寥,总计不过百余人,与岁除宫在青冥天下的地位,极度不匹配,除了岁除宫门槛极高、收徒严格之外,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吴霜降曾经有过两桩壮举,在他还是仙人境之时,一人守宗门,再一人灭宗门。

两场战事过后,一座青冥天下的一流宗门,就此覆灭,都不是什么元气大伤,护山大阵,祖师堂,连同数个藩属势力,悉数灰飞烟灭。

这意味岁除宫根本不需要讲究什么人多势众,有吴霜降一人坐镇山头,足矣。

擅长厮杀,不怕围杀,修行路上,越境杀敌,不是一两次。精通隐匿,遁法一绝,算卦推衍更是极其高明。

心思缜密,出手精准,而且还特别记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狮子搏兔,务必一击毙命,斩草除根。

毕竟是一个连大玄都观孙怀中都要点评个“yīn魂不散”的修士。

这样一个难缠至极的存在,如今还跻身了十四境,哪怕是夜航船,也不愿与之结仇。

中年文士笑道:“吴宫主,渡船已经到了南海归墟。”

吴霜降笑了笑,将四把仿剑和一串流珠一并收入袖中,再收起了“笼中雀”神通,带着白落一起离开夜航船,要通过那处归墟,直接去往蛮荒天下。

容貌城内荷塘凉亭,刑官收起长剑和两把本命飞剑,落在凉亭内,僧人一闪而逝,只有中年文士站在刑官身边。

中年文士笑问道:“还好?”

刑官自言自语道:“十四境就已经如此,那么十五境?”

中年文士说道:“无法想象。”

吴霜降和白落并肩悬空,双方脚下,就是一处被蛮荒大祖打开的归墟,大门难开关更难。

吴霜降低头望去,归墟呈现出大壑状,远古时代,陆地上的八方九洲大野之水,传说连那天上星河之水,都会浩浩荡荡,流注四座归墟其中。更有传闻归墟之内,有大鼋,背脊上承载着万里山河的版图,在归墟当中,依旧小如盆景。更有四座龙门分别矗立其中,曾是世间所有蛟龙之属的化龙契机所在。

吴霜降伸手一指,笑道:“咱俩运道不错,好像是两条鳌鱼。”

白落顺着视线望去,归墟大壑之内的深处,有两条龙头鱼身的鳌鱼,长达万丈,正摇头摆尾,悠哉遨游,一条雄鱼,金鳞葫芦尾,雌鱼则是银鳞芙蓉尾,神异非凡,虽然这两条鳌鱼体型庞大,只是在那归墟深处,依旧就像是江河里的两条纤细小鱼,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白落无奈道:“这也要跟人抢?你都是十四境了,出门在外,好歹讲一讲仙师风度。”

哪里是什么运气好,分明是天上云海中,有人正在垂钓鳌鱼,那寻常山水间的渔翁,要想从大江大湖里垂钓大物,尚且需要耗费银钱打窝诱鱼,当下这两条珍稀鳌鱼,显然是被天上那位干瘦的长眉老者引诱而来,不断摆尾上浮,缓缓靠近一颗虬珠。虬珠在归墟玄冥之水中闪烁不定,每次亮起,熠熠生辉,不过拳头大小的虬珠,光亮却照耀方圆百丈。

吴霜降抬头望去,天上云海缺口处,有个白发老者正在盘腿垂钓,手持一根苍翠欲滴的青山神绿竹鱼竿,以纯粹武夫的一口真气作为鱼线,坠入归墟深处。长眉老人在给吴霜降使眼sè,大概是说别惊吓到那双鳌鱼。

吴霜降想了想,就收敛气象,整个人与天地融合,白落也施展隐匿术法,不打搅那位老渔翁垂钓鳌鱼,以心声与吴霜降说道:“此人名叫张条霞,绰号龙伯,十境武夫,巅峰圆满,习武之外,只痴迷垂钓一事,性情散淡,与世无争。只有没钱打窝了,才会跑去中土神洲挣点钓鱼钱。先前归墟洞开,张条霞但是离得近,近水楼台,所以是浩然天下第一个赶来此地的人,他然后就在这边守株待兔,只捡取那些个头大的漏网之鱼,被他成功拦下了数头试图逃回蛮荒天下的大妖。”

吴霜降点点头,“确实已经神到,可惜就只是神到了。”

两条鳌鱼还是十分谨慎,追逐那颗虬珠许久,却始终没有咬钩,长眉老者骤然提气,被一口纯粹真气牵引的虬珠,倏忽拔高,好似试图逃窜,一条银鳞芙蓉尾的鳌鱼再不犹豫,搅动巨浪,高高跃起,一口咬住那颗虬珠,瘦竹竿似的老者大笑一声,站起身,一个后拽,“鱼线”绷紧,出现一个巨大弧度,只是却没有就此往死里拽起,而是开始遛起那条鳌鱼,没有个把时辰的较劲,休想将这么一条雌鳌鱼拽出水面。

吴霜降眯起眼,看了片刻,一步来到云海“岸边”,就站在老人身旁,笑问道:“老前辈,这条鳌鱼要是钓起来,卖不卖?怎么卖?”

名叫张条霞的老者将鱼竿抵住腹部,在云海边缘跑来跑去,一条万丈鳌鱼的力道真不小,老人一边奔跑一边哈哈笑道:“对不住,我钓鱼从来都会放生。尤其是这双道侣鳌鱼,一旦被人捕获其一,另外一条就要从此孤苦伶仃,岂不可怜?垂钓之乐,从来不在饱腹。”

吴霜降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微笑道:“真渔父。”

白落松了口气。一个不小心,这位龙伯,就要被吴霜降带着一起走趟蛮荒天下了。

吴霜降突然问道:“那个大端王朝的女子武神,是叫裴杯吧,你与她有无问拳?”

张条霞依旧双手持竿,专心与那条鳌鱼斗力,爽朗笑道:“打得过的时候,不愿意欺负个小姑娘,结果好像没过几天,就发现打不过了,找谁说理去?没法子,还是钓我的鱼吧。”

张条霞突然咦了一声,屏气凝神片刻,叹了口气,竟是主动绷断了“鱼线”,任由那颗价值连城的虬珠被鳌鱼吞入腹中,两条鳌鱼,一起往归墟深处疯狂逃窜而去,如此一来,除非张条霞能够将诱饵换成骊珠龙眼之流,否则最少百年之内,是休想它们咬钩了。

吴霜降问道:“龙伯前辈,这是要去中土文庙议事了?”

张条霞点头道:“礼记学宫大祭酒邀请,不得不去啊。”

对于这两位蓦然现身归墟畔的不速之客,要说张条霞不提防不戒备,就是拿性命开玩笑了。虽然他看不出对方两人的深浅,但看那份意思,最少是两位仙人。张条霞思来想去,也没找到符合形象的浩然修士,只不过长眉老者觉得自己常年在海上逛荡,对山上事,可谓孤陋寡闻,不认识也很正常,就像先前遇到的那位金甲洲剑仙徐獬,之前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只不过张条霞在山上素无仇家,也就只当与对方两人是一场萍水相逢。

活久了,见怪不怪。

可如果真要打一场没头没脑的架,张条霞还真不介意舒展筋骨,十境武夫神到境,可不是什么花架子的摆设。

吴霜降抱拳笑道:“就此别过。”

张条霞抱拳还礼:“有缘再会。”

吴霜降望向归墟深处,抬起手,双指掐诀,说了一句“敕令天下水裔”。

已经远去万里的两条鳌鱼竟是一个摇头摆尾,如获敕令,谨遵法旨,调转方向,朝吴霜降迅猛游曳而至,最终掀起滔天巨浪,齐齐跃出水面,龙头鱼身的两条庞然大物,无比温顺乖巧,悬停在云海下方,好像只等吴霜降登上“渡船”远游归墟。

吴霜降带着白落一起飘落在鳌鱼背上,潜入归墟之中,就此远游蛮荒天下。

张条霞想了想,幸好没打架。

出门在外,果然要与人为善。

一位十境巅峰武夫,收起那根青竹鱼竿后,化虹去往中土神洲。

归墟大壑内,与吴霜降各自骑乘一条鳌鱼,白落笑问道:“宫主,听说青冥天下有了个‘大小吴’的说法?”

吴霜降点点头,“那小子只是福缘随我,其他方面,其实算不上如何相似。真正像我的,还是陆沉所说的那个年轻人。亏得不是一座天下的修道之人,不然我都要以为是跻身十四境的某种天道压胜了,比如……青蓝之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枯过后有一荣。”

白落说道:“所以宫主先前在条目城的那份杀心,几分真几分假?”

吴霜降笑道:“陈平安接不下那场问道,十分假也是十分真,接下了,十分真也是十分假。”

白落微微皱眉。

吴霜降说道:“那小子拿得起放得下,对此不会有什么芥蒂。何况我到底怎么个心思,他很了解。”

一个人的学问多寡,很其次,做人其实最怕拎不清。

白落说道:“仙人抚顶,授长生箓。”

是说那客栈内,吴霜降临行之前,看似轻描淡写,随便轻拍了一下小水怪的脑袋。

于修行并无太大裨益,却是一张货真价实的保命符。可能吴霜降还有更多的深意,白落就懒得去刨根问底了。

吴霜降会心一笑,“陆沉有些个算计,光明正大,没有藏掖,那我就遂了他的愿。”

涉及白玉京三掌教,白落就不去闲聊什么了。

吴霜降问道:“知道陈平安这次,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白落摇头。

吴霜降微笑道:“是终于有人能够证明,他所走的那条道路,是对的。非但不是什么羊肠小道断头路,还是一条前边已经有人走过的登顶之路,只是道路稍显弯绕了些。”

吴霜降说了一句仿佛谶语,“所以等着吧,此后百年,陈平安的修行,方方面面,都会突飞猛进。”

“这么看好陈平安?”

“我只是看好每一个吴霜降。”

吴霜降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白落有些疑惑。

“是学宫大祭酒邀请的张条霞,那么你猜是谁邀请的陈平安?”

“一正两副,三位文庙教主之一?难道是与文圣关系最好的那位董夫子?”

吴霜降摇摇头,没有给出答案。

这位十四境大修士,骑乘鳌鱼,远游天地间。

他之所见,就是心中道侣未来所见。

吴霜降双手负后,开始闭目养神,心中笑语一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北俱芦洲,趴地峰。

张山峰终于成功跻身了观海境,即将破境出关。

这个年轻道士,还需要几个时辰稳固境界。

他的师父,就在洞窟仙府外边护道,轻声默念道:“一门蛰龙法,先睡心,再睡眼,后睡神。睡眠是大归根,吐纳是小归根。在呼吸吐纳当中,能够凝心神为一粒芥子,又是上归根,此乃大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一位飞升境巅峰的火龙真人,白云、桃山两脉,指玄峰袁灵殿,这几个师兄,加上太霞一脉新任山主,都在洞窟门外为一位洞府境修士护道……

他们早早摆了一张大桌,酒水,佐酒菜,一大盆仙家蔬果,在这边静候佳音。

桃山一脉的师兄,正sè道:“小师弟破境不俗,相当不俗,气象万千。可喜可贺。”

可事实上,张山峰的破境,真没什么气象可言。就真的只是磕磕碰碰,跻身了观海境。

老真人抚须而笑,“你们小师弟的相貌气度,终究是要胜过陈平安一筹,没什么好否认的。”

白云一脉的师兄,埋怨道:“师父,这种明摆着的事实,说出口就无甚意味了,无需说的。”

袁灵殿本想附和师父几句,给师兄抢先,再一思量,觉得还是师兄这番话道行更高些。

老真人轻轻点头,“倒也是。”

“小师弟在修行路上,能够稳扎稳打,始终道心澄澈,殊为不易。”

老真人闻言微笑点头。

袁灵殿想要说一句是师父教得好。

不曾想有师兄又来了一句,“其实小师弟最大的本事,还是挑师父的眼光,师父,恕弟子说句大不敬的言语,也就是师父运道好,才能收取山峰当弟子。”

袁灵殿顿时没话说了。

老真人感慨不已,“有一说一,确实如此。”

那家伙拿起空酒杯,“冒犯了师父,弟子必须自罚一杯。”

老真人将自己身前一坛青神酒,推了过去,“一杯不够,自罚三杯。”

袁灵殿就像是个来这边凑数的外人,完全插不上嘴。

他娘的早知道在那落魄山,就跟陈平安虚心请教一番了。

落魄山那边,风气丝毫不比趴地峰逊sè,从山主到弟子学生,再到供奉客卿,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火龙真人突然站起身,说道:“得立即走趟文庙,这次就不带山峰了,熟人太多,容易露马脚。你们几个记得护着点。”

几人纷纷起身,稽首恭送师尊远游中土。

火龙真人斜眼那个好似哑巴的袁灵殿,“说你呢!”

袁灵殿无言以对。

老真人一闪而逝,跨洲远游,没办法,山头穷,买不起跨洲渡船,就只能靠这点微末道法了。

中土神洲,一座圣人府。

其中一支圣人后裔,就世代居住在此。

这座亚圣府,占地一百八十多亩,房间四百余间。

附庙而居。府邸旁边,就是香火鼎盛的亚圣庙。

一个汉子御风飘落在府邸所在城门口,选择徒步而行。

一位府上老管事在门外台阶下,等候已久,见着了那汉子,赶紧快步向前。

两人一起走入家中,红边黑sè油漆大门,嵌着狻猊,大门上方高悬挂蓝底金字的“亚圣府”牌匾。

是礼圣亲笔手书。

绕过一堵雪白影壁,第二道门,就是仪门了,两边各有两幅彩绘门神,皆等人高,是功业无瑕的武庙十哲之四。

有些沉默的汉子,和老管事从腋门走入,路过一幅亚圣挂像,两侧悬对联,立天之道曰yīn曰阳。立人之道曰仁曰义。

大院中古树参天,绿意葱郁,还有一座高出院落的方形露台,两侧竖立有夔龙石栏和青砖花墙围护的丹墀,东南角设置有日晷,西南角设有嘉量,居中一座五楹正厅,即亚圣府的“大堂”。堂匾是龙边金字的“七篇贻矩”,当然又有楹联。

二堂之后是三堂,是亚圣处理家族事务的“齐家”之地。

汉子略作停步,望向一副对联,之所以在此停步,不是在府上数十幅对联当中对此情有独钟,而是他从小到大,除了家族祠堂,就数在这边受罚次数最多,下联内容,振家声还是读书。

再往后,就是这座圣人府的内宅了,所以在这道大门右侧,有那露出墙外的石流,因为内宅女眷用水,都需要挑夫在此将水倒入石流,那边就有婢女负责接水。

这个“阿良”比真名更名动数座天下的汉子,拍了拍老管家的胳膊,笑言几句,然后单独步入其中。

一路上,亚圣府后裔弟子们,遇到那个汉子后,都立即停步,恭敬作揖行礼,阿良也会一一作揖还礼,或询问或勉励几句,比如学问做得如何了。

阿良入了内宅,不去住处,而是穿廊过道,径直去了最靠后的花园,有那俗称大麦熟的花丛,其实它有个很美好的名字,蜀葵。

曾经有个孩子,书也读,但是更喜欢练剑,就经常在这里拿树枝与蜀葵问剑。

当年谁都没有想到,这处规矩最重的圣人府,以后会有个名叫阿良的剑客,一直出门远游,不太喜欢回家。

阿良坐在花园台阶上,隔着不算远,就是家塾书院了,年复一年,圣人之言,在那边起起伏伏,有背诵,有问答,有辩论。

外人很难想象,每次回到家中,阿良就是如此正儿八经的样子。

可能真要见着了,才会猛然惊觉一事,这个走哪儿都是狗日的,其实是亚圣嫡子,是个名副其实的读书人。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阿良会与文圣一脉打成一片。

又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剑客自居的剑修,为什么那么喜欢浪迹江湖。为什么会去剑气长城,会去青冥天下。

阿良双手轻轻拍打膝盖,哼着小曲儿。

准备去换一身儒衫,就去中土文庙那边找熟人耍去。

朋友遍天下,就有一点好,喝酒不花钱。

亚圣府大门外,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儒士,身边跟着个腰悬文庙颁发玉牌的黄衣老者。

正是李槐和扈从,如今老人又换了个道号,嫩道人。

李槐远远看了眼气势威严的亚圣府大门,咽了口唾沫,不太敢靠近,让他去敲门,更是没胆子。

有些后悔,早知道就陪着大半个师父的老瞎子去中土文庙那边了,不然只要找到了李宝瓶和茅夫子,万事好说。

那条飞升境的嫩道人比李槐更紧张,小声说道:“公子,我觉得吧,那个阿良肯定不在家中。”

那个狗日的不在家中才好啊。

就不用被秋后算账了嘛。

李槐背竹箱,手持行山杖,试探性说道:“那咱们就直接去文庙那边等着?”

年纪当真不小了的那位嫩道人,搓手点头道:“这敢情好。”

不料大门那边,快步走出一个穿上一身儒衫、竟然有那么点人模狗样的汉子。

那汉子见着了李槐和那条飞升境,大笑道:“呦,这不是李槐大爷嘛,没小时候俊俏啊,那会儿多好,虎头吧唧的。”

李槐招了招手。

阿良走在大街上,李槐大步走去,突然将手中行山杖交给身后步履沉重的嫩道人。

几乎同时,相隔五六步远,李槐与阿良停步,

双方摆开拳架,然后两人开始绕圈圈,阿良一个蹦跳,左拳换右掌向前递出,李槐一个蹦跶,拧转腰杆,神sè凝重,拳高莫出。

看得那位嫩道人差点没挖个地洞钻下去,那俩脑子有坑,老子反正一个都不认识。

两人轻喝一声,同时小碎步向前,开始搭手,你来我往。

动作极其缓慢,但是都有那拳若奔雷、力可劈砖的气势。

嫩道人真心遭不住了,转过身,打量起街上一旁的店铺。

两人蓦然抱在一起。

李槐大笑道:“阿良兄!”

阿良大笑道:“李槐老弟!”

各自后退一步,阿良压低嗓音问道:“如今当你姐夫,还有没有戏?”

李槐白眼道:“没戏了,我姐嫁人了,是个读书人,比你个头高。”

阿良怒道:“你也不拦着你姐?!就眼睁睁看着你姐错过一位良配郎君?!”

李槐嘿嘿笑道:“阿良,你好像又矮了些啊。”

阿良摸了摸脑袋,哀叹一声。

李槐说道:“没关系,你可以回家一趟,往靴子里多垫些棉布。”

阿良眼睛一亮,“李槐老弟,奇才啊!”

阿良觉得此事可行,心情大好,再转头望向那个悻悻然的嫩道人,满脸惊喜,使劲抹了把嘴,“哎呦喂,这不是桃亭兄嘛。”

那条飞升境,觉得自己悬了。

李槐这小子还会讲点良心,但是眼前这个狗日的阿良,是真会吃上一顿狗肉火锅的。

大端王朝,京城一处城头上。

一位男子身穿龙袍,满头霜白。

身边有一位个子极高的女子,腰间悬佩一把竹鞘长剑。

女子武神,裴杯。

还有一位白衣青年,曹慈。

裴杯一共有四位嫡传,所以曹慈除了那个山巅境瓶颈的大师兄,还有两位师姐,年纪都不大,五十来岁,皆已远游境,底子都不错,跻身山巅境,毫无悬念。

而且这个看似评价一般的“不错”,是相对于曹慈这位师弟而言。

大端王朝的武运,确实很吓人。

用中土神洲的山上说法,就是这大端王朝,是开那武运铺子的吧。

而当年曾经与裴杯一起远游倒悬山的皇帝陛下,已经是一位迟暮老人了。

他望向裴杯,自嘲道:“裴姑娘瞧着还是当年的裴姑娘,我其实比你年轻很多啊,却老了,都这么老了。”

裴杯笑了笑。

他说道:“那我就不耽误你和曹慈去文庙议事了。”

裴杯点点头。

他突然说道:“这辈子还没摸过裴姑娘的手呢。”

曹慈默默离去。

裴杯拍了拍老人的胳膊,说道:“很高兴,能够遇到陛下。”

老人反手拍了拍女子的手背,微笑道:“好的。”

这位皇帝陛下,突然有些遗憾,问道:“如果那个年轻隐官也去议事,那咱们曹慈,是不是就不算最年轻的议事之人啦?”

裴杯笑着点头。其实她没觉得这算个事。

老人转头望向那个好似“无瑕”的白衣青年,问道:“曹慈,不如我帮你修改年龄,反正大一岁,小一岁,在大端这边都无所谓的嘛。”

曹慈站在远处,与那个孩子气的老人,遥遥抱拳笑道:“陛下,还是算了吧。”

老人有些失落。

文庙北边的那座临时渡口。

浩然天下最大的一条“雪花”渡船,都无法靠岸,只能持续耗费灵气,不断吃那神仙钱,悬在高空中。

反正渡船主人,也不在意这点损耗。

在渡船和渡口之间,出现了一道长达千丈的青云桥道,又是吃钱的手段。

一行人缓缓走下,一位穿着打扮都很素雅的妇人,正在与身边年轻人念叨,说趁着这次机会,好歹见一见那位仙子姐姐。那个姑娘是山上女子嘛,百来岁的年龄,真不算老。

一家三口。

皑皑洲财神爷刘聚宝夫妇,嫡子刘幽州。

别人是辛苦修行,如今刘幽州要忙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事,被爹娘逼着与人相亲。

相亲过后,次次不成,刘幽州的理由也很多。

那位姑娘,境界太高,年纪轻轻的玉璞境,凭啥看上我这么个修行废物,可不就是奔我那点私房钱来了。

她长得也太好看了,跟画里走出一位神女似的,我配不上,只能远观。

她嫌弃我的画技不入流,不是一类人,聊不到一块去。修道之人,岁月悠悠,每天同枕异梦,会出事。

所以爹着急,娘亲更急。

刘聚宝是想着刘幽州这根独苗,总该帮着家族开枝散叶了。

只不过刘幽州的娘亲,想法有些不同寻常,她总觉得生了个这么俊俏出息的儿子,不拿出来显摆显摆,她跟那些妖艳货sè的女修朋友们聊天,不得劲。

而这位刘氏夫人,在浩然山上,是出了名的一掷千金,任何稀有的法袍衣裙,漂亮的发钗首饰,昂贵的胭脂水粉,梳妆台,信笺,眉笔,仕女图……只要她出手购买了,价格最少能翻一番。所以所有做女子生意的山上势力,每次有了新鲜样式的货物,都会主动寄给皑皑洲刘氏,瞧不顺眼的,就退还,顺眼的,她就高价买下。

白送?瞧不起谁呢。

妇人与她那些朋友,最大的兴趣之一,就是评点山上大修士、或是年轻俊彦的道侣。

那婆娘,妖气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妇道人家。

乡下姑子模样,越丑越爱簪花,花里花俏的,兜里没钱才把钱穿身上。

别看她长得挺水灵,颧骨高杀夫不用刀,狠着呢。

蝎子驮马蜂,这对男女真是绝配。

他俩别看现在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等着吧,其实拴不到一个槽上。

刘聚宝也不管自己媳妇这些私底下的嚼舌头,反正就是十几个老娘们有事没事,找个由头就聚一起唧唧歪歪,言谈内容,也传不到外边去。

妇人拉起儿子的手,柔声道:“儿子啊,有钱人家找媳妇,知道找啥样吗?”

刘幽州有些心不在焉,敷衍道:“我哪里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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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网友对 第七百八十二章 天下圣贤豪杰 的精彩评论

26 comments

  1. 匿名

    居然还没人

    沙发
  2. 总管真帅

    大善也

    板凳
  3. 大磐

    要出大事

    地板
  4. 111

    我是1

    4楼
  5. 平平安安

    人都到齐了吗?好、有请礼圣。

    5楼
  6. 陈平安

    大善

    6楼
  7. 陆地剑仙

    大白鹅:祖师爷孤单啥?

    7楼
  8. 阿飞爸爸

    这章有点长啊 过瘾

    8楼
  9. 地板

    温升老爷

    9楼
  10. 陈浊流

    我是谁来着,给忘了。。。

    10楼
  11. ssc

    10楼????

    11楼
  12. scp-173

    要开始挖雷了吗?期待

    12楼
  13. 陈平安

    先生 学生来看你了

    13楼
  14. 右左

    来了来了我来了

    14楼
  15. 米粒

    陆沉闭嘴,我有护身符了

    15楼
  16. 且停

    这一章看的确实过瘾啊,补上了好多,赞

    16楼
  17. 匿名

    更新慢掉粉了?人这么少??

    17楼
    • 匿名

      害,这里是盗版,有什么粉可掉呢

  18. 匿名

    都这么爽利就好了

    18楼
  19. 无名

    一章这么长,给力

    19楼
  20. 楚斫冰

    哟呵,头一回头一回

    20楼
  21. 某良

    这一章是真的字多

    21楼
  22. 今天明天后天

    完了,今天看来要黄

    22楼
  23. 舒服

    舒服了

    23楼
  24. 平平安安

    看来今晚等不到了啊

    24楼
  25. 匿名

    陈灵均:“放肆!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儿子呢?!”

    25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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