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十一境的拳

姜尚真双手握拳,眯眼低声道:“要小心。”

韩绛树在发现父亲那般低三下气,是她这辈子都从未见过的惨淡光景,甚至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韩绛树顿时魂魄摇动,几乎有那道心失守的迹象,还是那一截柳叶微颤引发的剑气涟漪,才使得她猛然惊醒,强咽下一口鲜血,突然伸手攥住一截柳叶,不惜牵动魂魄和五行本命物,再以宗门秘术锁住这把名动天下的柳叶飞剑,韩绛树竟是拼死也要阻拦姜尚真的出剑。

哪怕只能支撑片刻,韩绛树也在所不惜。

韩玉树竟然在示弱求饶的一瞬间,打了个道门稽首之时,便祭出了真正的杀手锏,是一门压箱底的本事,搬出了三山福地的护山阵法。

是那幅在万瑶宗祖师堂悬挂数千年的五岳真形图,而且按照父亲的说法,这幅画卷,比起万瑶宗的历史,只会更加悠久。

万瑶宗开山祖师当年还只是个少年樵夫的时候,误打误撞打破一层摇摇欲坠的禁制,不经意间闯入在浩然天下历史上籍籍无名的三山福地,在未来被他开宗立派的祖山之中,无意间寻见了此件仙兵品秩的画卷,从此得以踏足修行之路,在足可评为上等福地的三山福地当中,呼风唤雨,登高途中,不断汲取天地灵气,以至于聚拢将近半数福地灵气在一身,但是不知为何,祖师最终依旧闭关失败,作为飞升境大修士,一身浑厚道意、无数灵气就此重归福地。

至于到底是谁有此气魄、笔力和神气,能够绘出画卷上的五嶽和九江八河,落款是一个无据可查的名讳,三山九侯先生。

一幅画卷天地之外,韩绛树面朝太平山的山门,背对着远处战场的对峙双方,但是那边的异象横生,天地翻转,好像一幅万里山河图被随意折叠起来,使得韩玉树和陌生剑仙都凭空失去了身形,就像同时跌入一处洞天福地,天地隔绝,就此消失无踪。

让韩绛树真真切切感知到了一种恐惧,仙人修士和陆地剑仙之间的捉对厮杀,是何等凶险万分,匪夷所思。她父亲在三山福地几乎从不出手,与老友访客切磋道法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从不让外人知晓。而且韩玉树作为万瑶宗历史上,修道资质仅次于开山老祖的练气士,好像从未“飞升”游历浩然天下。

姜尚真感慨道:“这一手袖里乾坤,抖搂得十分精彩,便是我设身处地,也要不小心摔入你爹的那一手壶中洞天,看来韩宗主藏在池塘水底,当了这么多年的千年老王八,学成不少上乘道术,这回舍得露面,果然是毕其功于一役,有备而来啊。这幅五岳真形图的祖宗画卷,本该用来对付其他敌对仙人的。”

姜尚真笑了笑,弯腰拿起脚边的那只酒壶,抿了一口酒,完全没有出剑打破天地禁制的意图,好像根本就没想着要去驰援陈平安,而是神sè淡然,对韩绛树缓缓道:“我不是提醒朋友多加小心,没必要。我只是提醒自己,整个后半辈子的修道生涯,都要始终小心韩玉树这样的修道之人。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未来的韩绛树,我需要与你认个错,先前是我小看你了。等着吧,风波过后,我会拿出当年还你绣鞋的一半耐心,与你们万瑶宗好好耍耍。桐叶洲,哪怕没了好些老人,一样不是那么容易立足的。”

韩绛树只是死死攥住那一截柳叶,被剑气自行流转的飞剑,整只手肉销骨露,惨不忍睹。

“剑真要走,你抓得住?”

姜尚真心念微动,收回一截柳叶,悬停在他眼前,伸出手指轻轻一弹,似乎嫌弃这把本命飞剑沾染了绛树姐姐的鲜血,有些于心不忍。

韩绛树试图以心声秘术与父亲言语,可惜徒劳无功,果真是拽着那位剑仙一起置身于五岳真形图当中。

只是韩绛树难免心有疑虑,父亲为人隐忍,为何要对一个与太平山关系莫逆的陌路剑仙,莫名其妙就要打生打死?

姜尚真突然转头说道:“杨朴,你是读书人,教我一句更吓唬人的狠话。”

杨朴神sè尴尬,还真就用心思量了,然后一板一眼说道:“反正梁子结下了,一有机会就抄家伙打人闷棍。”

姜尚真打趣道:“可以啊,山里长大的?”

杨朴坦诚相见,还真就点头了,“小时候给绑匪拐山上去了,在贼窝待了大半个月,学了几句糙话。”

姜尚真倍感意外,“可以可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杨朴兄,以后先当君子贤人,再当山长圣人什么的,到时候可别眼高于顶,就瞧不起我和陈山主了。”

杨朴无奈道:“姜老宗主说笑了,除了贤人,其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不是今天这场没头没脑的际遇,让杨朴觉得做梦一般,还真不敢相信,原来姜老宗主是这么一个极有意思的人,言语风趣,平易近人。

姜尚真笑了笑,也无奈。自己大概是说多了鬼话混账话的缘故,难得说几句真心话,竟然都没人信了。不如陈山主多矣。

大概这就是陈平安才是山主、自己只是供奉的原因?好歹捞个首席供奉不是?反正桐叶洲就是这么个乌烟瘴气的鸟样了,玉圭宗有韦滢在,出不了纰漏,这小子是笑面虎,本就心狠手辣不输自己,更像是自己和荀老儿的集大成者,说实话,主动让位给韦滢,姜尚真没什么不甘心的,也绝非外界想象中那般,韦滢是什么趁着姜尚真闭关养伤,逼宫篡位才坐上的宗主之位,至于姜尚真“出关”后的黯然神伤,当然是姜尚真随意为之,韦滢是个顶聪明的晚辈,无需提点,就已心知肚明,以后自会更加照拂姜氏的云窟福地。

所以姜尚真打算随便找个由头,好跟着陈平安一起返回宝瓶洲。

杨朴则有些思绪飘远,小时候在山上贼窝里,除了打骂难免之外,其实山上日子过得还不错,结果到最后匪人们嫌他吃太多,甭管鱼肉什么的,只要端上桌,撑死鬼好过饿死鬼,尤其是第一餐,孩子当时都快吃出年味了,所以只管下筷如飞,加上家里是真穷,确实给不起钱,就把他装麻袋丢了回去,有个老贼子,解开绳子后,踹着麻袋与孩子说了句玩笑话,穷得都差点没命了,还瞎扯什么功名,读了几天书就失心疯,以后再多读几本,还不得奔着当那举人老爷去。

结果到最后,从乡野学塾里走出的杨朴,在十八岁,就考中了状元。

哪怕在书院求学,杨朴偶尔还是会想起那段山上岁月,会感激那个说了几句无心之语的老匪人。

姜尚真指了指韩绛树,“杨朴,你以后当了书院的君子贤人,别学他们那么聪明。”

杨朴摇头道:“学不来。”

姜尚真笑道:“那以后就多想想,引以为戒。”

杨朴点点头,“会的。读书本就可以解惑,以古解今,以远解近,以书上事解书外人。”

韩绛树早已破罐子破摔,朝那姜尚真吐了一口唾沫,满脸鄙夷道:“你姜尚真又能好到哪里去?!臭名昭著烂大街,滥情的玉圭宗无情种,云窟福地的屠子,真以为战功大了,就可以改头换面,当那英雄豪杰?当面夸你几句客套话,就当真了?背地里如何说你,需要我为姜老宗主‘解惑’吗?”

姜尚真翻了个白眼,手掌扇风,将那口仙子唾沫,拍到一尊地仙门神的面门上,说了句道友不用谢我,姜尚真再屈指一弹,将韩绛树击飞出去,彻底打晕了她。

其实姜尚真也很奇怪,为何韩玉树会突然翻脸。一个在宝瓶洲都名声不显的落魄山,或者是陈平安这个名字,照理说都不该让韩玉树心生杀意,不死不休。陈平安担任剑气长城最后一任隐官的消息,如今的浩然天下,除了中土文庙,修士知道不多。一来剑气长城早就隔绝消息,倒悬山和跨洲渡船,都只知道剑气长城的新任隐官,是个被陈清都寄予厚望的年轻人。这些年偶尔有些小道消息在山巅悄悄流转,尽是些含糊其辞的漂亮言辞,什么天才剑修,惊才绝艳,资质直追宁姚,横空出世,“知书达理”,很会打算盘,待人和善,在倒悬山春幡斋露过几次面,风采绝伦……

加上从剑气长城返回浩然天下的各洲剑仙,要么不喜欢与家乡朋友谈及旧事,偶有提及,也都无一例外,有意绕过那位隐官大人,好像都早有默契,或是得到过剑气长城避暑行宫那边的某些提醒。

唯一一个比较确切的说法,还是出自剑气长城的本土大剑仙陆芝之口,说那位年轻隐官与老大剑仙确实最聊得来,可以当做半个嫡传,而且隐官不是什么外乡人,就是剑气长城自家人。

不知道陈平安是剑气长城的隐官,韩玉树没道理像个要脸不要命的莽撞老匹夫一般,双方直接分生死。退一万步说,韩玉树即便知道陈平安是那隐官,更没道理如此撕破脸皮,赌上整座万瑶宗的千秋大业去搏命,打赢了,三山福地还不是满盘皆输的下场?只说他姜尚真,以后会与万瑶宗善了?

姜尚真其实一直在心算计时,只要过了那个时刻,陈平安依旧无法逃脱那幅祖宗辈分的五岳真形图,他就出剑救人。

至于是否会消磨道行,折损阳寿,顾不上了,况且也没什么好算计得失的。人生在世,快意而已。不是姜尚真今日才如此,而是历来如此。

就如韩绛树所说,姜尚真自认当然算不得什么英雄豪杰,声名狼藉,流连花丛,到处闯祸,在那云窟福地更是行事暴虐。

只会嬉戏人间,辜负无数真心。

画卷天地内。

陈平安和韩玉树依旧各自悬停在原地,但是三十步距离,却是一位仙人神通加上画卷天地,使得双方如同咫尺天涯。

陈平安环顾四周,除了先前那座符箓禁制,又有更为广袤无垠的一幅白描画卷大天地,围困自己,在这幅画卷山河当中,有五座古老山岳,耸立天地间,此外还有九条水深流逝无声的江水,以及八条水势跌宕的大河,气象万千,道意无穷。

陈平安叹了口气,微微恼火道:“韩道友这是作甚?先前万瑶宗待客,已经足够诚意了。我说要与万瑶宗问剑,不过是句气话,韩道友何必搬山移水,真将半座万瑶宗折腾过来,架还没打起来,就有了百余颗谷雨钱的损耗,找谁赔去?韩道友,步子跨得太大,等到尘埃落定,想要走回头路,再给自己找台阶下,就不是一句‘陈道友剑术通天’可以息事宁人了。”

韩玉树脸sèyīn沉,似乎比陈平安更加恼火万分,“陈平安,你有此修为,其实今天的事,原本可以好好收场的。”

这位仙人无需yīn神出窍远游,身在由他做主的小天地中,先前那位隐藏在云雾中的神女,分明是云师之流的远古神灵,是某种大道显化而生的假象,此时她的身形更加清晰稳固,一双金sè眼眸愈发精纯,云墩大如小山,她好似修道之人的金身法相,持小槌击云璈,彩带飘摇,每一次捶打云墩,天地间便出现一座云海,电闪雷鸣,隐约有蛟龙游曳其中。

一道金sè雷鞭蓦然从云海炸出,期间数次更换轨迹,撞向陈平安。

陈平安甚至没有出手,只是拳意流淌,宛如一尊神灵庇护四周,与那神女,就像两位重逢在万年之后的两尊远古神灵,以神道针对神道。

雷光撞在拳罡之上,轰然粉碎,陈平安身边下起了一场金sè大雨。

一座座雷云围绕陈平安四周,构造出一座天然的行刑台,云璈总计十二锣鼓,便有十二座蕴藉雷电真意的云墩,然后十二座雷云,又各有一条金sè长线,与云璈相互衔接。

陈平安始终御风悬空,站在原地,任由十二道金sè雷电不断轰砸而来,那神灵敲击云璈越来越迅猛急促,使得雷云中掠出的十二条雷鞭越来越笔直一线,术法神通的施展,再无半点间隔,但是陈平安依旧纹丝不动,拳意倾泻成一个完整大圆,如人身在一轮明月中。

陈平安笑道:“韩道友,不如让这位姐姐,吃饱饭再来擂鼓?”

一袭青衫剑仙,方圆十数里,除了十二条浓郁如水的雷电桥梁,此外全部是撞碎后的四散雷电,交织如网。

陈平安以拇指抵住腰间狭刀斩勘,轻轻推刀出鞘几寸,又缓缓按回刀鞘,显得十分无聊,啧啧道:“亏得这位司云神女,没了灵智意识,不然胆敢以下犯上,这等悖逆行径,可是犯了天条,下场会很惨的。”

韩玉树嗤笑道:“以下犯上?你当自己是谁?”

一记幽绿刀光,在雷电缝隙间一闪而逝。

陈平安终于拔刀出鞘,随意一记斜落劈砍,将那把法刀青霞劈斩坠地。

法刀青霞在千丈之外一个停滞,又稍纵即逝,陈平安侧过身,以狭刀斩勘横挡在身前,青霞法刀先破形同明月的磅礴拳意,击中斩勘刀身,陈平安后撤一步,同时抬臂,将那把神出鬼没的法刀礼送出境。

一座山岳倒悬如巨大飞剑,陈平安右手持刀,左手握拳,朝压顶山岳一拳递出。

山崩地裂。

又有四座山岳陆续坠落,“剑尖”直指陈平安。

韩玉树笑道:“这算不算问剑陈道友了?”

陈平安又先后递出两拳,每递出一拳,打碎一座山岳,身形就下降十数丈。

不过陈平安犹有闲情逸致开口言语,“怎的,韩道友要确定我的武夫境界?”

“陈道友倒是提醒我了。”

韩玉树步罡掐诀,陈平安所立之处,山水灵气荡然一空,不但如此,两座天地禁制内的灵气,连同山水气运,都被韩玉树鲸吞入腹。

显然是要将天地剥离成一处练气士最惧怕的“无法之地”,韩玉树再借此汲取灵气,蓄势待发,既能耗光陈平安的修士灵气,又能让自己长久厮杀,多施展几门三山福地的压箱底神通术法,一举两得。白也在那扶摇洲一战,事后浩然天下的许多山巅修士,其实都曾仔细推衍,精心复盘战局,到最后不得不承认,文海周密的那个“笨法子”,竟然就是最佳、也是唯一的可取之道。

只不过这类山巅战事,极难照搬,门槛太高,哪怕模仿一二,都极其不易。

可韩玉树今天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可以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他当然没有文海周密那样的天地通大道法,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不是白也。

一道五嶽符箓,五座山岳。

当倒数第二座山岳压顶而下,陈平安又习惯性一拳递出,竟是只让那山岳微微摇晃而已,下一刻,便整个人被一座山岳压下大地。

这座山岳极其古怪,好像能够主动与压胜之人气机牵引,根本不给陈平安借助缩地山河逃遁出去的机会,人动山跟随,那个年轻人其实反应已经足够快,可最终没能逃过一劫。

韩玉树微微一笑,被一座近乎真实的“太山”镇压,止境武夫也好,剑仙也罢,都很遭罪。

韩玉树以剑诀远远在山岳之上书写金sè符箓,崖刻榜书,从山巅到山腰再到山脚,一线之上,就是一篇金sè文字的三山正宗道诀,韩玉树是在为这座五嶽之一的太山,不断增添大道真意的重量。那篇唯有三山福地才有传承的山法道诀,若有人登山近看,那么韩玉树所画出的一条纤细金线,其实就是一条从山巅流淌而下的江河。

以一座太山当成符纸,仙人韩玉树,以三山道诀作为秘箓。

符成之后,符箓太山,愈发气象巍峨。

韩玉树洒然一笑,“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自报名号,让我知道你来自落魄山,名叫陈平安。”

太山符箓的山根,与白描山河画卷早已相接。

韩玉树微皱眉头,那个家伙为何毫无动静?一位武学大宗师,体魄绝对不至于如此……“纸糊”。

太山山脚处,涟漪微微荡漾,有人一步从“大门”中跨出,竟是那陈平安,“这篇本该是三山福地宗主心传相授的金书道诀,晚辈就笑纳了。”

韩玉树并没有立即收起极其消耗灵气的那道祖山正宗符箓,甚至任由那陈平安继续观摩道诀文字内容。

担心是一门保命的障眼法,为的就是让自己撤去这张山符。

果不其然,那“陈平安”开始虚无缥缈起来,身形开始微微摇晃。

陈平安转头望向韩玉树,“真要铁了心杀我啊?”

韩玉树微笑点头,“不然?”

陈平安回望一眼那条金sè溪涧,叹息一声,缓缓御风而起,有样学样,竟是以手指掐剑诀,从山脚处往山巅去,画出了第二道山符。

只是相较于韩玉树画符而成,那条金光浓稠的溪涧,陈平安初学此符,歪歪扭扭,不成体统,而且道诀金光纤细如一条小沟渠。但是却让韩玉树脸sè微变,符箓修士画一道符,到底是鬼画符惹人笑,还是仙人指路骇鬼神,其实再简单不过,就看符成与不成,不成就是树杈乱岔,浪费灵气和符纸,成了,就是符胆点睛,品秩高低有别而已,而那一袭青衫御风到山巅高度后,竟是真给他画成了一道极难学成的三山符。

韩玉树脸sèyīn晴不定,“你在今天之前,肯定早已接触过三山符箓的旁支!教你符箓的开山领路人,绝对是一位符箓大家!”

陈平安看着那条金sè小沟渠的蓦然消失,已经心满意足,转身点头道:“说出来,怕吓破一颗仙人胆。哦不对,你应该有所猜测了。你们这帮喜欢躲在幕后指手画脚的家伙,不但境界高,而且脑子都挺不错,比起正阳山和清风城,可要难缠多了,嗯,难缠太多了。难缠才好,不然我学成这一身的十八般武艺,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

韩玉树依旧不敢收起三山符,而那个家伙竟然就干脆转过身,继续观摩那道符箓的细节。

韩玉树破天荒有些犹豫不决。

难道真要耗去那位远古神灵的残存破碎金身?这尊古老存在,可是韩玉树未来的证道飞升境的契机所在。

杀了这个年轻人,三山福地就休想在浩然天下开宗立派了,对此韩玉树其实可以接受,万瑶宗的荣辱存亡,哪里比得起自身的破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今浩然天下的飞升境,大战过后可是少了不少,所以每多出一位,无形的大道气运,就会更多几分。

如果让那等同于半个飞升境的神灵就此消散,来换取斩杀陈平安的功劳,韩玉树真心不愿意,舍不得。一个仙人,欲想跻身那大道逍遥如虚舟的飞升境,何其艰辛?尤其是从唾手而得的大道机缘,变成个希望渺茫,与寻常仙人境修士沦为一般境地,每次闭关就像走一遭鬼门关,当然更加让韩玉树道心煎熬。

陈平安抚掌而笑:“懂了懂了,韩道友与那正阳山某个鬼祟家伙,是一路人。容得下一个落魄山武夫陈平安,终究是螺蛳壳里做道场,难成气候。却未必容得下一个拥有隐官头衔的归乡人,担心会被我秋后算账,拔出萝卜带出泥,万一哪天被我一锅端了,岂不是yīn沟里翻船,韩道友,是也不是?”

韩玉树神sè恢复如常,“事已至此,陈道友就不要言语试探了,毫无意义。”

陈平安微笑道:“要是坐镇大小两座天地,能让韩道友提升一境,以飞升境对敌,我这会儿就立即认输,赔礼道歉,花钱保平安嘛。”

韩玉树神sè玩味,缓缓说道:“不但死结确实可解,而且不用花一颗钱。”

陈平安接话道:“只要我加入你们?”

韩玉树大笑道:“不愧是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

韩玉树终于撤去那座太山。

太山底下,有个灰头土脸的“陈平安”坐起身,哈哈大笑,身形一闪。

御风悬停的陈平安就要缩地山河,试图去与那人半路汇合。

太山再次凭空出现,轰然坠地。

陈平安止住脚步,无奈道:“行了行了,我就不逗韩道友了。”

打了个响指,一把本命飞剑带起些许涟漪,重归本命窍穴。

韩玉树眼神熠熠,感叹道:“大造化,大造化!难怪能够在剑气长城担任隐官,果然是孕育出了两把本命飞剑,并且各有各神通。先前那把,可化千万剑,当下这把,可以悄无声息造就小天地。两把飞剑神通累加,真真是要同境无敌手了……倒也有那万一,有趣有趣,好像同为年轻十人之一的剑修刘材,他那两把本命飞剑,‘心事’与‘立即’,似乎刚好克制隐官的这两把?无妨,只要隐官愿意诚心诚意加入我们的阵营,我们先解了今天死结,如此足可让人提心吊胆的死局,定然一样可解。”

“不怕讲道理,万事好商量,一直是我行走江湖的宗旨。”

陈平安点点头,步步登天往高处走,瞥了眼那位女子身姿的远古神灵,收回视线,笑道:“难怪韩道友会如此莽撞行事,原来是想要赌大赢大,只要拉拢了我,与落魄山化敌为友不说,剑气长城留在浩然天下的香火情,最少一半,可以为你们所用。”

韩玉树双手负后,攥着叠在一起的两根画轴,这位万瑶宗仙人眼神当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激赏神sè,“陈平安,你这个人,太奇怪了。成为剑气长城的隐官之后,倒悬山和跨洲渡船那边,竟是障眼法无数,一团乱麻,让人无从下手。就连我们都花费了不少心思,只能小心翼翼收拢各方谍报,直到最近几年,才好不容易确定你的真实身份。难怪有人说落魄山的陈平安,在骊珠洞天活下来不可怕,成为剑气长城的隐官不可怕,成为年轻十人之一也还是不可怕,唯一可怕的事情,是宝瓶洲落魄山的陈平安,如何能够一步步成为剑气长城的陈平安。运气?机缘?命数?脑子?性情?好像处处加在一起,处处无错,才能够成为今天的你。陈平安,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山巅境跻身的止境?先前假装不知罢了。榜单上的那个隐官第十一,可是明确无误的武夫九境。我之所以与你如此有耐心,是由衷希望你从今天起,我可以喊你一声陈道友,你称呼我为韩道友,皆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更是名副其实的同道之人。大可以放心,以你的心智和地位,不用太多年,我就需要真心实意喊你一声陈前辈,或是陈大剑仙了。”

陈平安疑惑道:“韩道友就没想过万一没谈拢,万一又被我逃出去?你难道不更应该知道,我能够活着返回浩然天下,就是个万一?在你们外人眼中,我这辈子,就是最擅长躲些万一,同时

成为某些万一?”

韩玉树微笑道:“山人自有道法,款待隐官大人。绝无纰漏。不过是花钱消灾以防万一,莫不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隐官大人,只觉得天底下只有自己才能与那‘万一’打交道?”

陈平安笑呵呵却说了一番题外话,“上一次我从剑气长城返回家乡,曾经有个朋友喝酒之后,说醉话,只不过当时我那两个好朋友,酒量不济,一个说了估计记不住自己说了,一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就没听着。我那朋友当时说那剑气长城,是恩怨分明之地,报仇雪恨之乡,绝非藏污纳垢之所。”

韩玉树冷笑道:“隐官言下之意,是没得聊?”

陈平安点头道:“韩道友满嘴喷粪,幸亏咱哥俩隔着远,才没有溅我一身。”

韩玉树叹息一声,“那就别怨我痛下杀手了,只是可惜了一份万瑶宗祖业。”

既然如此,只能另寻法子自立门户了,杀掉陈平安,后遗症太大,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说不定只是收尾,好让自己在将来改头换面,在浩然天下某洲重新现世,就要浪费掉斩杀隐官的一半功劳。至于万瑶宗和三山福地,不用多想,最少在数百年内,就只能继续闭关避世了。

韩玉树言语之间,手指捻动背后画轴,一身法袍大袖,猎猎作响,显而易见,韩玉树当下作为,哪怕是仙人境,即便身在他来担任老天爷的两座大小天地间,依旧并不轻松。

因为是光yīn长河倒流逆转的大神通。

在这之后,眼前这个时隔多年才返回浩然天下的隐官大人,就要独自一人,凭着武夫体魄和两把飞剑,来面对一位仙人和半个飞升境了。

片刻之后,韩玉树望向那个神sè似有一丝恍惚的年轻人,神sè复杂,年轻,太年轻了,年轻得实在让旁人嫉妒。

光yīn倒流,两人重新对峙而立在远处。

那个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不对劲,立即伸手掬水状,轻轻晃动手心一团水运,低头凝神,猛然抬头,勃然大怒道:“韩玉树,你竟能纂改光yīn长河?方才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真是够小心谨慎的,如此之快就察觉到了意外。

韩玉树还以颜sè,讥笑道:“你猜?”

陈平安突然眯起眼,“韩道友言下之意,是没得聊?”

韩玉树心神震动。

“纸糊仙人,不过尔尔。”

陈平安摇摇头,眼神怜悯望向那位仙人,“比文海周密的手段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带你去个好地方。”

下一刻,韩玉树同样置身于两层天地禁制当中,一层是剑气小天地,韩玉树已经顾不得如何惊讶,因为韩玉树刹那之间,又被这个年轻人同样还以颜sè,堂堂仙人境,竟是被硬生生扯出一粒心神,不由自主地给拽到了一处山巅之外。

而那陈平安一直留在此地的一粒心神,在真身将韩玉树带来此地后,好像摆了谁一道,去势如虹,好似被一位十四境追杀,只得疯狂逃命一般,却依旧当头挨了一拳,摔出天地外。

韩玉树心知不妙,然后只觉得仿佛整座浩然天下的重量,就压在了自己一人身上,只听得一个洪钟大吕一般的威严嗓音,响彻天地,彻底震碎韩玉树那一粒心神,以及心神之外的所有魂魄,天地之外的金丹、元婴都一并化作齑粉,只剩下了一副行尸走肉的皮囊。

在那弥留之际,仙人韩玉树此生最后只听闻四个字,“蝼蚁,还蠢。”

画卷天地当中,被一拳打得七窍流血的陈平安,这么个差点当场脑袋开花的家伙,先一个竭力稳住心神站定后,亲眼见那自己的飞剑笼中雀内,“韩玉树”身上有一根根丝线瞬间绷断消散,竟是被那个山巅存在,一拳打得仙人韩玉树一身因果、命理都消散了?见此光景,陈平安心中大定,那就可以要钱不要命了,顾不得去擦拭血迹,赶紧伸手一抓,攥住那两根从“韩玉树”手中滑落的画轴,双手左右一抹,摊开画卷,相隔百余丈,然后陈平安循着一些避暑行宫档案的所载秘录术法,以及自己在城头多年钻研那部《丹书真迹》的一些符箓心得,再加上先前那道三山符的大道裨益,开始略显蹩脚地指点江山,同时运转自身山水两件本命物,一边为韩道友代劳,住持五嶽和江河的气数流转,免得山河画卷一旦打开一角,就要在韩绛树那边露馅,一边极有分寸地攫取天地灵气,用以补充五行之属本命物,人身小天地,所有本命气府与那些储君之山,皆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终于能够毫无顾虑地饱餐一顿了。

陈平安终究是第一次施展这种仙人大手笔,十分手忙脚乱,他突然一脚脚尖轻轻挑起,将一件从“韩玉树”身躯当中迸出的本命物,驾驭到自己身边,是那把差点砍掉自己脑袋的法刀青霞,给陈平安立即收入法袍袖中,才腾出双手来,就又有事可做,一个探臂,将一枚想要自行融入画卷山河当中的祖山符箓,与法刀青霞一样,都被迅速收入里边那件法袍的袖里乾坤当中,韩道友的那些同道中人,如果以后想要推衍韩玉树的死因,兴师动众地演算天机,陈平安不介意他们心神一头撞入某座“天地遗址”,就像置身于一处战场,剑气长城与蛮荒天下气运纠缠,混淆不清,想要见到承载真名的陈平安,说不定就要在不断抽丝剥茧的过程中,与那龙君,“陆法言”,甚至会与老大剑仙,很“有的聊”了……

哎呦喂,这位仙人家底真多,好忙,法宝压手!

这般眼花缭乱捡破烂的包袱斋境遇,与当年跟离真切磋一场,让他“见好就收”,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惜了韩仙人那件咫尺物,由于魂魄、金丹和元婴皆碎,与他一身宝光流转、品秩极高的七八件本命物,竟是一样都没能留下,罢了罢了,终究肥水不流外人田,化作天地灵气,反正都与那座太山一样,留在了画卷天地当中,最终陈平安手握两支画卷,准备收起山河天地。

至于那尊神灵傀儡主动隐匿其中的云墩,法刀青霞,两枚万瑶宗祖山的根本山水符,一只温养三昧真火的绛紫葫芦……则都已经在陈平安法袍袖中,还是不太敢随便收入咫尺物,更不敢放进飞剑十五当中。袖里乾坤这门神通,不用白不用,不愧是包袱斋的第一本命神通。

陈平安突然肩头一歪,小有抱怨,袖子真沉。

不由得感慨一句,这类纸糊仙人,多多益善啊。

至于那个山巅存在,为何要留下韩玉树的一副皮囊。

陈平安倒是不用猜就知道缘由,是对方在听到那个答案之后的一个承诺。

不过陈平安先前的请求,是自己承受十一境之拳,当然不能死,既不能死在那一拳之下,也不能贻误战机,死在韩玉树术法之下。

那个山巅存在,答应了此事。

不然山巅那边只要有心关门不见客,陈平安恐怕就是飞升境修士,都无法将韩玉树的一粒心神带去山巅。

至于何谓十一境一拳,止境武夫一看便知。因为当下韩玉树,本身就是一部拳谱。

陈平安一举两得。

太平山那边,在姜尚真刚要起身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心声,他立即坐回台阶,屈指一弹,听那鸡贼……英明神武的山主吩咐,将那韩绛树打醒,然后也不着急与她叙旧。

姜尚真再将那两尊地仙门神一一定住魂魄,有些与绛树姐姐的闺房体己话,若是给两个糙汉听了去,岂不是大煞风景。

片刻之后。

韩绛树并未约束,行动无碍,却依旧不敢挪步,愈发忧心忡忡,她起身后背对太平山,不知道那场仙人与剑仙之争,结果如何。

约莫半炷香后,一个持刀身形笔直一线,从天上撞破天地禁制,整个人凶狠撞入大地,声势之大,如地牛翻背,以至于那人一把手中狭刀都摔落别处。

韩绛树如释重负,只是心声言语处处落空,依旧无法找到父亲。

姜尚真立即站起身,一截柳叶悬停在那大坑附近,如同护道。

一袭青衫,浑身血迹,踉踉跄跄走出大坑,收起狭刀斩勘,抬起手臂,胡乱擦拭着脸庞,脚尖一点,缩地山河,直接来到山门口。

姜尚真神sè凝重,问道:“韩玉树?”

陈平安点头道:“他终究没舍得那幅五岳真形图,彻底沦为一处山河废墟,不然还有得打。”

姜尚真点点头,问道:“他人呢?”

姜尚真其实心中很是奇怪,摔出“画卷天地”那一招,多半是陈平安自己打自己的收官手笔,这就意味着韩玉树绝对没讨到半点便宜,但是陈平安脑袋处的极重伤势,以及一身练气士的各大气府震颤不已,半点作不得伪,咱们这位陈山主确实受伤不轻。那么韩玉树为何消失无踪?若说陈平安斩杀了此人,姜尚真还真不敢相信。按照常理,祭出了镇山之宝的五岳真形图,韩玉树就等于立于不败之地。

他娘的这个姜尚真,演技真心可以啊,当年自己怎就鬼迷心窍,答应他入了落魄山当了供奉?容易坏了我落魄山的淳朴门风。

以后尤其要让曹晴朗离他远点。

陈平安转头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刚要说话,伸手扶住额头,骂了一句娘,一挥袖子,几枚符箓掠出袖子,在那韩绛树四周缓缓旋转,山水朦胧,使得韩绛树暂时无法看见、听见山门口这边的场景和对话,若是她胆敢在两位剑仙的眼皮子底下,施展掌观山河的神通,兴许这位姓陈的剑仙前辈,就不介意拿她的脑袋当诱饵了。

陈平安坐在台阶上,轻声道:“先不谈他,我要赶紧疗伤。如果不是你守在这边,今儿算是栽了,狗日的万瑶宗,仙人韩玉树,我算是记住了。韩玉树极有可能就躲在暗处,姜宗主你帮着看着点,能做掉他就做掉他,回头反正这笔烂账,你都推到我头上,他已经是万瑶宗的祖师爷,道爷我可是有靠山的,师门长辈不止一位!上次好友怀潜在北俱芦洲那边出事,我还笑话他太不小心,他娘的结果这次就轮到我了,祖师堂差点就一样需要点燃一盏本命灯。总之这件事没完!”

姜尚真佩服不已。

自家山主的言语神sè,像极一位饱受委屈的大宗门谱牒仙师。

大概是年轻山主与这种人打交道太多?所以学了个惟妙惟肖?

尤其是一个躲藏其中“道爷”说法,更是点睛之笔。

姜尚真突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低声说道:“不如?”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看也不看那韩绛树一眼,摇头道:“不着急,先不忙着跟万瑶宗彻底翻脸,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总不能连累姜宗主被裹挟其中,等着吧,回头道爷我自有手段,一剑不出,大摇大摆去往三山福地,就可以让他们父女乖乖磕头认错。”

嘴上言语之时,陈平安其实一直以心声与姜尚真闲聊,很气定神闲的那种,但是每一个说法,都让姜尚真心湖掀起惊涛骇浪。

“韩玉树已经死了,死得不能再死。绝大多数仙家重宝,都被我收入囊中。”

“他不是我亲手斩杀的,确实做不到,除非以跌境换命才有机会,之所以能杀他,是取巧了,具体缘由不便多说,只能与你说一事,我是首次带外人一起倒行光yīn画卷,外加挨了相当于……十一境的半拳吧,所以受伤不轻,伤势是真,却不打紧,是好事。”

“那趟游历重返原地,沿着光yīn长河逆流而上,这还只是沿着轨迹尚存的原路,带着韩玉树的一粒心神而已,就让我差点魂不守舍,这种事情,跻身飞升境之前,实在是……能不做就别做。韩玉树的死,极其隐蔽,我不敢说整个浩然天下,始终无人知晓,但近期肯定不会有谁察觉,韩玉树自己的两层小天地,加上我一把飞剑的本命神通,又是一座天地,足够遮蔽天机多年了,何况我还有一份不小的见面礼,等着对方某位飞升境大修士的登门收取。所以对方何时洞悉天机,我会有所感应,好歹心里有数。差不多那会儿,就该是双方见一面聊一聊的时候了。”

杨朴突然小声道:“两位前辈,那个韩绛树,好像在偷看你们的对话。”

因为剑仙陈前辈受伤太重,没有以心声与姜老宗主言语,所以杨朴发现那个韩绛树一直在凝神定睛,凭借两位前辈的嘴唇,大致判断言语内容。

陈平安立即转头,盯住那个韩绛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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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网友对 第七百五十一章 十一境的拳 的精彩评论

17 comments

  1. 第一

    沙发
  2. 第一次

    板凳
  3. 再战

    地板
  4. 好像差不多了

    4楼
  5. 就再来半个

    5楼
  6. 还没人

    6楼
  7. 你大爷的

    好气啊,就没了?太短了

    7楼
  8. 匿名

    不按套路出牌啊

    8楼
  9. 陈11

    大善!

    9楼
  10. 听风就是雨

    打陈十一的是武神?

    10楼
  11. 剑客

    这一次爆发,请假最少两天起步。但不耽误我喊总管NB

    11楼
  12. 匿名

    少年脚步踉跄,往前一路跌跌撞撞前冲,最终被姜尚真伸手扶住肩头才停步,那白衣少年双手撑腰,大口喘气,仰起头,抬起一手,示意姜尚真莫要说话,打搅他先生睡觉休歇,白衣少年笑容灿烂,却满脸泪水,嗓音沙哑道:“让我来背先生回家。”
    崔东山,总是这么让人想哭

    12楼
  13. 右左

    东山啊

    13楼
  14. 指释风华

    我是东山啊

    14楼
  15. 一剑来也

    东山来接先生回家了,泪眼……

    15楼
  16. 匿名

    东山来了啊

    16楼
  17. 截江真君

    最后的收尾差点看的我流泪,好心酸

    1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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