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不能白忙一场 (2)

稚圭,绯妃。

都已现出真身。

北边浓郁水运,如汹汹江河一般,源源不断从中部大渎涌向大海之中的稚圭身上。

而绯妃同样借取了桐叶洲北部的一部分水运,但是声势不如稚圭那么夸张。

龙蛇之争。

只是品秩更高一等的真龙,尚且年幼,境界更低。

所幸双方暂时都不敢擅自窃取的大海水运,更倾向和亲近于那条通体雪白、唯有眼眸金黄的真龙。

宋睦神sè平静,但是一手扶住栏杆,变成了五指如钩。

宋睦突然收回那只手,没有转头,只是轻轻抬手。

那些大骊随军修士立即给两人放行,准许后者去往藩王身边。

是两个老熟人,少城主苻南华和云霞山蔡金简。

与苻南华不用客套,如今不常见,但是这么多年来,一个在老龙城内城的藩邸,一个家搬去外城,大眼瞪小眼的叙旧机会,总是不少的。所以宋睦转过身后,只是与苻南华笑着点头,然后望向那位云霞山地仙,抱拳道:“恭贺金简跻身元婴。”

蔡金简有些尴尬,笑道:“就是个笑话,苻南华刚刚笑话过了,不差你一个。”

宋睦大笑过后,才说道:“我又不是苻少城主。”

蔡金简叹了口气,站在宋睦身边,远眺战场,头顶老龙城大阵那层光彩,被剩余登岸的巨浪一个压顶,所幸冲击过后,略微黯淡几分,很快就恢复原本灵气。如今大骊宋氏,是真有钱啊。

蔡金简得了那桩飞升台机缘后,因为师门云霞山的缘故,不太需要她去战场厮杀,财力物力,一样可以换取战功。

云霞山甚至在得知蔡金简成为元婴后,掌律老祖师还专程找到了蔡金简,要她保证一件事,出城厮杀,绝不拦着,但是务必务必要护住大道根本。

宋睦继续看着远处战场。

他的修士境界,不值一提,反而成了好事,不用看那鲜血模糊的画面太真切。

那条世间唯一一条真龙,长达三千丈,庞然身躯,一旦被撕裂开伤口,也会更大,更触目惊心。

蔡金简瞥了眼其实也不算太过年轻面容的藩王,心中叹息,终于再不是那泥瓶巷难掩一身贵气的少年了。

宝瓶洲中部,仿白玉京处,十二把飞剑头一次齐齐祭出,凭空消失在陪都和大渎上方,凭空出现在老龙城之外的大海中。

飞剑将那绯妃真身从头到尾,一一钉入。

使得那条白骨裸露确实雪白、身躯更多却是金sè鲜血遍布的真龙,得以撤离战场,只是哪怕有那十二飞剑帮忙助阵,真龙依旧未能顺利真正脱离战场。

一个御剑悬停在战场外的长臂老者,从肩挑长棍的姿势,变成一棍砸下真龙头颅,打得真龙头颅撞入大海底部,鲜血瞬间弥漫海面。

这一幕,与老龙城可谓近在咫尺。

宋睦双手攥拳在袖中,却始终面无表情。

数位北俱芦洲剑仙帮那真龙压阵,而那大妖袁首眼见着打杀机会不大,便嘿然一笑,脚尖一点,离开了脚下所踩长剑,蓦然变出巨大真身,一脚踩死十数个胆敢在岸边斩杀自家天下好儿郎的修士,再一棍打在老龙城山水大阵上,一棍就打得一座大阵光彩全无,由无数条细微磅礴灵气流转打造而成的护城大阵,竟是当场砰然碎裂,阳光映照下,如同一场绚烂大雨落在老龙城。

长棍不但打破了大阵,声势依旧巨大,迅猛砸向藩邸那栋高楼。

黄童和郦采几乎同时,祭出飞剑斩向那袁首头颅,却被那大妖一手拍飞一剑,又伸手攥住一剑再丢远。

所幸那一棍即将落在藩邸时,天空出现一条不抬起眼的绵延细线,偏是这条不知被谁搬来的小小山脉,挡住了袁首那剩余半棍之威势。

“细线”绷断,宝瓶洲中部便有一条山脉随之崩碎。

袁首也不敢久留战场,又挨了剑仙好几剑,重新踩踏在长剑之上,退出战场。

北俱芦洲这帮耍剑的崽子,真真可恶,等老子打碎了宝瓶洲一百座祖师堂,到了你们家乡,就与你们自家的祖师堂,不以长棍碎之,换作好好与你们山头问剑一场。

登龙台上,一个收了真身的白衣女子,身躯蜷缩起来。

一个黄衣童子战战兢兢站在台阶那边,都不敢登台,更不敢靠近那个惨不忍睹的主人。

稚圭一张脸颊贴地,盯着那个废物,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死远点。”

那个先前跟随稚圭一起以齐渎走水成功的“黄衣童子”,这条昔年泥瓶巷的四脚蛇,赶紧慌张跑下台阶,蹲在登龙台脚下,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方才一个对视之下,他发现主人好像差点就要进食疗伤。

绯妃同样已经恢复人身,不过身上多出十二个窟窿,那不是寻常剑仙飞剑,难免伤到了她的大道根本,尤其是后脑勺穿透眉心那一剑,最为狠辣,不过绯妃比那条小龙的惨淡下场,还是要好不少。

至于十二把白玉京飞剑,也没有全部返回崔瀺手中,给她打碎一把,再截留下了其中一把,打算送给自家公子作为礼物。

战场重归两军厮杀。

藩王宋睦一声令下。

数十位大骊死士悄然动身,撒网一般,去往三处被蛮荒天下打穿的大门。

既是妖族大军撕开的大门,也是老龙城有意让出的道路。

不然蛮荒天下真的会蚁附老龙城,就此蜂拥北去。宋睦和所有有资格参与议事之人,从来就没觉得老龙城守得住。

只是老龙城守不住的时候,得是一座彻彻底底的废墟,死上足够多的妖族大军,尤其是妖族修士,至于宝瓶洲自家修士,天底下的打仗,能不死人?!

就像那些赶赴战场的死士,除了大骊边军的随军修士,更多是那些刑部死牢里的囚犯修士。人人皆是一张“符箓”,每一人的战死,威力都会等同于一位金丹地仙的自尽。

蔡金简问道:“就不担心有些死士畏死,临阵脱逃,或是干脆降了妖族?”

宋睦

说道:“有肯定有,还会不少。只是不用担心。他们怕死,妖族也不敢收。”

大骊王朝军方出身的死士,会先降再死。远远不止一人,而是先先后后,总计十二人。会逼着妖族军帐不纳降。再者战场形势这么乱,谁有心情一一分辨身份。

很快战场前方,靠近簇拥而至的妖族那边,就亮起了一大团光亮。

苻南华趴在栏杆上,转头看了眼眯眼关注战场走势的宋睦,后者一抬手,似乎有些想法,喊来一位文秘书郎,以心声言语,后者直接御风去往议事堂。

苻南华收回视线,有些羡慕。

藩王的身份,枭雄之资质。

除了老龙城身后的南岳之前,大骊两支精锐铁骑,已经安静等待老龙城的被攻破,宝瓶洲东南和西南也有两条战线,开始了一场场的厮杀。只是暂时还不如老龙城战线那么惨绝人寰,只是这种“不那么”,只是相对于山上修士而言,大骊边军和藩属兵马的战死人数,每天都在急剧递增。

当然是驻扎在更前线的大骊铁骑先死,以及死得更多。

不过也有一些被大骊王朝觉得战力尚可的藩属边军,会在第一线协同作战。

哪怕如此,这些一洲藩属国的实打实精锐,依旧会被大骊铁骑不太瞧得起。

由云林姜氏负责的一处辖境战场,一场大战落幕,夕阳下,大骊文武秘书郎,负责安排军士打扫战场,大骊铁骑出身的,较少,更多是藩属人氏,山上修士山下将士,都是如此。哪怕大战落幕后,不用去翻死人堆的藩属精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一场场厮杀下来,战力悬殊,比那早年大骊铁骑南下碾压各国,更加明显了,才知道一件事,原来当年的一支支南下铁骑,根本就没有太多机会,使出全部实力。

十几个人包扎好伤口的大骊精锐,坐在一处小山坡上,看着不远处的战场。

其实大半都是大骊藩属国边军出身,只有三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大骊铁骑。不过几场仗打下来,相互间关系才稍稍融洽几分。所谓的融洽,就是可以多聊几句闲天。

一个出身大骊藩属的年轻士卒轻声道:“校尉大人,按照那些个神仙老爷的说法,听说人死了,大多没了就没了,有些会变成游魂,能赶上头七。只有一小撮,才有机会变成鬼魅。”

那个被称为校尉的武将,面容清雅,若不是他身上伤势,不然这会儿丢到那藩属家乡,当个清谈名士都有人信。

只不过这个校尉大人,当然是昔年藩属行伍的旧官职了。如今别说校尉,都尉都当不上,只能在大骊边军捞到个副尉,还是前不久凭战功提了一级,今天这场仗之前,他本来还只是三名副都尉之一,现在没有什么之一不之一了,大概明天才会重新变成之一。

他轻声笑道:“山河故乡如今还在,早死早回家。免得死晚了,家都没了。到时候,死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原本运气好,还能多看几眼,倒成了运气不好。”

事实上,这位名叫程青的校尉大人,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进士及第出身。

程青转头望向身边的那个都尉大人,打趣道:“你们大骊在最北边,好走。”

都尉王冀,是大骊边军斥候出身,年纪与程青差不多,但是投军入伍时,程青却还是个少年,还在寒窗苦读圣贤书。

程青曾经问过一个早就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为何大骊铁骑如此强悍。

那个当了不少年大骊边军都尉的汉子,其实就是长得老相,才像是四十几岁的人,汉子想了半天,才说了个不是答案的答案,说我刚入边军的时候,当第一次敌军的刀子,见了自家骨头后,给老伍长背着去包扎伤口的时候,都没敢扯开嗓子嚎几大声,其实老伍长不会怪,当时就只会自己怪自己,觉得自己不是一条好汉,那也得假装好汉。至于后来,反正就习惯了。

一个少年面容的大骊本土边军,怒道:“啥叫‘你们大骊’?给大爷说清楚了!”

王冀老相是真老相,少年面容则真是少年,才十六岁,可却是实打实的大骊边军骑卒。

少年心中腹诽不已,先前拽酸文,也就忍了你,据说这家伙是那啥投笔从啥的人,反正就是读过几本书认识几个字的,瞧见了那天边晚霞,便说像是喜欢的女子脸红了,还说啥月sè也是个势利眼,不然明月夜在那绫罗绸缎之上,为何月光要比棉布麻衣之上,要更好看些?

尽扯这些教旁人只能听个半懂的废话,你他娘的学问这么大,也没见你比老子多砍死几头妖族畜生啊,怎么不当礼部尚书去?

程青笑道:“好好好,马伍长说的是。”

姓马的少年总说自己姓马,所以一投胎来到咱们大骊,那就是大小奔着大骊铁骑去的!

少年见那程青如此,也不再计较,毕竟如今程青是半个副尉,至于为何是半个,终究是外人嘛。

王冀也没有拦着少年的言语,只是伸手按住那少年的脑袋,不让这小崽子继续扯淡,伤了和气,王冀笑道:“一些个习惯说法,无所谓。何况大伙儿连生死都不讲究了,还有什么是需要讲究的。如今大家都是袍泽……”

听到这里,少年刚要说话,给都尉大人微微加重力道按住脑袋,立即闭嘴。

大骊所有藩属国军伍出身,按照咱们大骊律法,官品一律最少降三级。无官身可降的,那就老老实实当你的小卒。

程青打趣道:“马伍长,那个瞧着与你年龄相仿的宋仙子,这次瞧见没?这次帮你们包扎伤口,宋仙子哭鼻子没有啊?”

少年涨红了脸,大骂道:“你们读书人都是不正经的玩意,笑话一个小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起来,咱俩过过手!”

程青摆摆手,“不敢不敢,认输认输。”

所有人,不管是不是大骊本土人氏,都哄然大笑起来。

如今战场后方,药家修士,丹鼎派修士,就是所有大骊兵马心目中,地位最高的两种山上神仙,道理再简单不过,一个能救命,一个能够让人活命机会更多。

女子不管境界高低,无论面容如何,都由衷喊一声仙子,男子则连姓氏带“神仙”二字后缀,要知道大骊边军,对宝瓶洲山上神仙,一向最是嗤之以鼻,在这场开了个头就不知道有无尾巴的大战之前,山上修道的,管你是谁,敢跟老子横,这把大骊制式战刀瞧见没,我砍不死你,我大骊铁骑总能换个人,换把刀,让你死了都不敢还手。

而那个被程青说成是“宋仙子”的小姑娘,就是一位药家练气士,胆子不小,都敢跟着师门长辈来这边了,却喜欢偷偷哭鼻子。

少年不愿这些王八蛋多笑话他认识的那位宋仙子,立即换了一副嘴脸,问道:“都尉大人,听说你当年跟着咱们将军,一起去过京城兵部,咋样,衙门气派不气派?尚书大人,是不是真跟传说差不多,打个喷嚏比雷声响?”

不苟言笑的都尉扯了扯嘴角,就当是笑了,“当年我就是给将军当亲军护卫,才有机会去京城走了一圈,没有公文,兵部衙门进不去,偷溜进去找死不成。只能乖乖在外边等着将军,衙门口人来人往,我就壮起胆子,摸了摸石狮子的鬃毛,这不还没摸过瘾,将军就出来了,说谈完事情了,换个地儿,有个朋友在兵部下边的一个衙门当差,混得没啥出息,一样大官帽子,身上一样的官补子,在衙门里边每天喝茶水,跟在沙场上每天喝马尿,怎么比?”

说到这里,都尉王冀说道:“其实将军朋友里边,在京城混得出息的,也有两个,我都熟,以前还挨过不少打骂,都是将军当年所在老字营出去的,只不过将军比较要面子,没脸去挨白眼。将军每次在京城忙完事,只要不着急返回边关,都会走趟京畿,用将军的话说就是这些老朋友,当官都不如他大。”

那些老朋友,其实未必有多老,也不是混得不好,而是早早死了。

程青心中叹息。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般随口说出的拉家常,其实让程青这个读书人,觉得意思却大。

都尉王冀却不知程副尉多想了,只是缓缓说道:“我就又跟着去了趟武库司直属衙门,结果将军那个朋友刚好有事,我只好陪着将军坐在旁厅,一下午喝了一肚子的茶水,茶叶没几片,水管够。将军挺乐呵,说咱们兵部当官的,就是穷啊,是真穷,不比那礼部只会孙子跟老子装穷。将军一贯嗓门大,这话凑巧给外边当差的听了去,就很快送来了一小罐子茶叶,与将军笑着说可劲儿撒茶叶,如今不一样了,户部以前那叫一个猴精抠搜,茶叶都要按两给,如今阔气了,总算晓得按斤算了,咱们将军就等这句话呢,立即起身抱拳,说托福托福,亏得我以前跟过的刘老校尉,如今升官当了户部侍郎。”

“那当差的老人,便立即大笑起来,说那咱哥俩算半个自家人啊,相互问起边军履历,好嘛,真攀上了亲戚。原来户部刘侍郎当校尉的时候,咱们将军是斥候都尉,又不曾想刘侍郎刚刚投军那会儿,老人就已经是伍长了。将军就要让老人坐着喝茶,他帮着看门去,老人笑着说不能够,一码归一码,在边关罚酒好吃,如今在衙门当差,罚酒可就不好吃喽。”

听到这里,少年问道:“都尉大人,你当时就没主动要求当门神去?”

王冀一愣,摇头道:“当时光顾着乐了,没想到这茬。”

少年啧啧道:“都尉大人啊,你当兵杀贼真不耐,我给都尉竖起两根大拇指都嫌少了,可都尉你真不是啥当官的料。换成我,早跑门口望风去了,好歹让老伍长与将军喝上一壶茶。”

王冀伸手一推少年脑袋,笑道:“将军说我不会当官,我认了,你一个小伍长好意思说都尉大人?”

王冀原本打算就此打住话头,只是不曾想四周袍泽,好像都挺爱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加上少年又追问不已,问那京城到底如何,汉子便继续说道:“兵部衙门没进去,意迟巷和篪儿街,将军倒是专程带我一起跑了趟。”

那两条京城街巷,是出了名的将种如云。

少年眼中满是憧憬,“咋样,是不是戒备森严?让人走在路上,就不敢踹口大气儿,是不是放个屁都要先与兵部报备?不然就要咔嚓一下,掉了脑袋?”

说到这里,那个年轻伍长自顾自笑了起来,这个玩笑,比较有水准了,值得回头跟手底下几个小崽子唠叨唠叨。岁数大咋了,还不是大爷我手底下的士卒?

王冀摇头道:“一开始紧张得两手冒汗,比上战场还怕,走着走着,也没啥两样,就是两边树木,都上了岁数,大夏天走在那边,都走树荫里边,让人不热。”

这位都尉没好意思说,当时是自己一转头,就瞧见将军两眼炯炯有神,毫不怯场,好一个龙骧虎步,才跟着没啥紧张了。

至于将军当时是不是强自镇定,以前没多想,就没问过,打算以后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一定要问一嘴。

那少年斜眼那程青,大笑道:“意迟巷,篪儿街,听听!你们能取出这样的好名字?”

程青点头道:“能取出一样好的名字来,只不过意迟巷和篪儿街,只有大骊能有。”

这是一句肺腑之言。

年轻伍长大怒道:“看把你大爷能的,找削不是?!老子赤手空拳,让你一把刀,与你技击切磋一场?谁输谁孙子……”

王冀再次伸手按住少年的脑袋,不让他继续丢人现眼,笑骂道:“人家是在说好话,长点心吧。以后多读书。”

那年轻人凑过脑袋,悄悄说道:“好话坏话还听不出啊,到底是咱们都尉一手带出来的,我就是看他们心烦,找个由头发发火。”

都尉只是重复一句,“以后多读书。”

这个年轻伍长,在都尉眼中,其实就是个孩子,何况十六岁,年纪大吗?

一个年轻人,只要能够活到太平世道,就可以多读书。

让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官稍大的,先死。

都尉没有跟年轻伍长说那衙门当差的老人,取茶具和递茶罐的那只手,很稳,但是刻意掩藏的另外一只手,颤颤巍巍。

是在战场上给砍断了手筋。

至于老人那只不会颤抖的手,则少了两根半手指头。

边军斥候,随军修士,大骊老卒。

大骊王朝最重这些。

动辄就会先死。当了神仙的都还不惜命。以及在战场上活得久的人。

文官老爷,神仙风采,名士风流。

大骊王朝如今也认,但是只要遇到前者,都给老子靠边站!

他们这些大骊铁骑与各国藩属兵马在组建、合拢之初,大大小小,冲突不断,不止是言语上的,双方经常动手,他为此也没少出手护着自己的手下,好歹讨要一个过得去的公道。只求大骊边军那拨锐士悍卒的言语别太过分,就足够了,不敢奢望更多。所幸大骊边军律例一直在那边搁着,藩属边军打不过,

那些个言语无忌的大骊边军,也不敢闹大,而且往往在演武场上打趴下对手,回去就要被拎回演武场,当场挨一顿没有半点水分的军棍。大骊边军看得见,藩属兵马一样看得见。

或是按照某些大骊边军习俗,被刀背狠狠敲打裸露背脊,更有甚者,违例重了,会被战马拖拽,整个后背都要血肉模糊,

奇怪的是,一起扎堆看热闹的时候,藩属将士往往沉默不语,大骊边军反而对自家人起哄最多,使劲吹哨子,大声说怪话,哎呦喂,屁股蛋儿白又白,晚上让兄弟们解解馋。大骊边军有一怪,上了岁数的边军斥候标长,或是出身老字营的老伍长,官位不高,甚至说很低了,却个个架子比天大,尤其是前者,哪怕是得了正统兵部官衔的大骊武将,在路上瞧见了,往往都要先抱拳,而对方还不还礼,只看心情。

甚至亲眼见过一幕画面,一位从五品的年轻武将,从别处军营骑马来此议事,离开军帐后,在路上遇到一位老伍长,竟是立即翻身下马,与那老伍长抱拳致礼。此人年纪轻轻,据说还是那篪儿街将种门庭出身,如今手握大骊边军五千精锐兵马,还是一个老字营!

搁在宝瓶洲藩属国,此人权柄之重,兴许比本国什么大将军都要大了

那老伍长却只是伸出拳头,敲了敲武将鲜亮甲胄,还使劲一拧年轻武将的脸颊,笑骂道:“小王八蛋,功劳不多,当官不小。难怪当初要离开咱们斥候队伍,摊上个当大官的好爹就是能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娘的下辈子投胎,一定要找你,你当爹,我给你当儿子。”

然后老伍长轻轻一巴掌甩过去,“滚远点。不当只能送死的小卒子了,以后就好好当官,反正还是在马背上,更好。”

王冀突然视线扫过所有人,最后说道:“各位,咱们其实恩怨多了去,也大了去,可不管如何,如今都是沙场袍泽,都是悬佩一把大骊制式战刀的人,漂亮话说不出口,我王冀也不晓得说,就一句,咱们大骊战刀,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媳妇,人手一个,别嫌少!”

副尉程青和那少年伍长,还有其余所有人,都有些笑意,有些笑出声,有些没有而已。

小小宝瓶洲的一洲山河,各国铁骑的马蹄一起去听海潮声,不问世事的山上神仙重返山下,绿林好汉与那江湖豪杰,一起投身沙场……

而那更为广袤的桐叶洲版图上,有那托月山百剑仙之一,身在一座屁大的偏远仙家山头,手心抵住剑柄,长剑钉入一具尸体的头颅。只觉得遗憾太不尽兴,不费吹灰之力就宰了个金丹。

这位剑修身后,是一座破碎不堪的祖师堂建筑,有来自同一军帐的年轻修士,抬起一只手,sè泽惨白的纤细手指,却有猩红的指甲,而祖师堂内有五位傀儡正在辗转腾挪,好似在那修士驾驭下,正在翩翩起舞。

有那坐在巨大京城废墟中的大妖,身躯庞大,覆盖住小半座京城,身躯偶尔微微一动,就要碾碎无数老故事。

一道道金sè光彩,破开天幕,跨过大门,落在桐叶洲版图上。

当其中一位巨大的远古神灵走过人间,身后拖曳着七彩琉璃sè的光yīn。

甲子帐昭告桐叶一洲,所有桐叶洲本土妖族,只要能够就近找到一座军帐,按照境界高低,一律封正为不同品秩的山水神灵,

重返故地后,打碎各地文庙,只保留下武庙,当那城隍爷、山水正神,自行筹建祠庙,收拢香火。

还有人说既然我们能过一座剑气长城,没理由过不了一座小小老龙城。

周密站在桐叶洲最北端的一处渡口,望向身在宝瓶洲中部的崔瀺,微笑道:“虽说已经让绣虎失望,却不能让绣虎太失望。”

崔瀺转头望向远处,稍稍偏移视线,分别是那扶摇洲和金甲洲。

周密点头道:“再做谋划,来不及了。”

扶摇洲那边,先前有那剑光万千,去往所有残存于世的众多书院学塾处。

已经让出大半山河的金甲洲,妖族大军依旧不断往北稳步推进。

在一处大局已定的战场上。

一头飞升境大妖,与那曹慈一伙人狭路相逢。

大妖下令让那大军散开,手持一枚火红葫芦,鼓吹三昧真火。方圆数百里,皆是焦土。

不过那一袭白衣依旧在出拳。

战场之中,犹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年轻女子,已经被大妖麾下一位极其稀罕的九境巅峰武夫,刚好与她耍耍,捉对厮杀一场。

这场大战,几乎集结了金甲洲仅剩的精锐兵马,和众多上五境和地仙的山上战力。

与那妖族大军厮杀一月之久,原本胜负皆有可能,金甲洲最终惨败收场,因为一位金甲洲本土老飞升大修士的叛变。

大道尽头,命不久矣。

老修士便要人间旧山河,与他一人万古同悲。

在纯粹武夫之间的厮杀之际,一个上五境妖族修士,缩地山河,来到那女子武夫身后,手持一杆长矛,两头皆有锋锐矛头如长刀。

就要一矛砍掉那女子的头颅。

至于是否会误伤自家的九境武夫,得了一桩战功再说。

就在那年轻女子武夫刚刚身体前倾、同时微斜头颅之时。

那玉璞境妖族手中一端锋锐矛尖之上,突兀出现了一个矮小干瘦老者,脚踩矛尖。

白发,紫衣,赤脚。

老人的紫sè长袍背后,绘有黑白两sè的yīn阳八卦图案。

腰间悬挂了一枚酒葫芦,晶莹剔透,清晰可见里边的景象,星光点点,如同收拢了一整条天上银河在酒壶。

骨瘦如柴的老人,刚刚从中土神洲赶来,与那金甲洲飞升境曾经有些小恩怨,只是终究来晚了一步。

那个上五境修士再次缩地山河,只是那个矮小老头竟是如影随形,还笑问道:“认不认得我?”

偷袭不成便撤退的玉璞境,这次竟是直接舍了本命铁矛,瞬间转移山河在数百里之外,不曾想那根长矛便与老者一起跟着到了新地方。

老人笑道:“不讲究啊。死去。”

一头玉璞境妖族,当场身躯连同金丹元婴、yīn神阳神一同粉碎。

连那糟老头子到底施展了什么术法神通,临终都不曾察觉到丝毫。

那杆铁矛摔落在地,老人依旧“站在”远处,一拍脑袋,略显歉意道:“忘记你听不懂我的家乡方言了,早知道换成浩然天下的大雅言。”

老人瞥了眼其余两处战场,看样子都不用自己掺和。

桐叶洲北端渡口,周密伸出一只手掌,示意崔瀺应对。

看似处境不太妙的萧愻,如今身上所披“法袍”,是那周密故意剥离出来的桐叶、扶摇两洲的浩然气运,那左右只管倾力出剑,反正半数落在文圣身上。可要是不出全力,那就得试试看萧愻的倾力出剑了。

除此之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绣虎你让那左右瞬间跨洲,那我周密比你手笔略大些许。

金甲洲战场上,老人蓦然大皱眉头。一个身形拔高至天幕,忧心忡忡望向南边的扶摇洲。

这个老人,他叫于玄。

或者可以说为“符箓于玄”。

就像提及诗仙必是那位最得意,提及武神必是大端王朝的女子裴杯,提及狗日的必然是某人。

亚圣一脉陈淳安,独占醇儒。龙虎山大天师,独占雷法。

这个老人,则独占天下“符箓”。

好家伙,六头畜生,齐聚一洲?

白也怎么办?

看网友对 第七百二十章 不能白忙一场 的精彩评论

66 comments

  1. 剑客

    大晚上的总不能白等一场

    沙发
  2. 剑客

    按着规律我赌五毛钱明天要请假

    板凳
  3. 曹沫

    来晚了

    地板
  4. ......
  5. 匿名

    按着规律我赌五毛钱明天要请假

    51楼
  6. 拳到风云变色,剑出敢叫日月换新颜

    一十四境大佬纷纷现身,参与战斗,一十五境大佬们也快出来了吧

    52楼
  7. 和尚

    书中有一句话,叫读一流的书,才有机会做二流的人,由此观之,只读得进去斗罗大陆这种末流小说,就只能做这种连末流都不算的蠢人啊。

    53楼
  8. 匿名

    看不懂书的喷子给我滚

    54楼
  9. 匿名

    优秀

    55楼
  10. 献给喷子们

    那些说总管不好的,我就想问了,你怎么知道写那些暗线题外话不是为接下来做伏笔,以你们的知识文化水平是不是都不知道什么叫伏笔啊,你们想看无脑的打杀就去看你们最喜欢的什么斗罗大陆不就行了,没人逼你们看剑来,总管本人的文学功底不是你们有能力去瞎比比的,要是不服就百度搜索 烽火戏诸侯 五个字,看看人家后面一串头衔,你们几辈子能赶上?

    56楼
  11. 陈十一

    七楼来了

    57楼
  12. 大道之争

    舒服了

    58楼
  13. 牛顿

    6楼说得对!

    59楼
  14. 伽利略

    我同意牛顿的话!

    60楼
  15. 爱因斯坦

    伽利略很显然是正确的。

    61楼
  16. em,有道理

    62楼
  17. 匿名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明天会请假

    63楼
  18. 剑来

    剧情有点拖,这一章写了那么多将士的,没什么用

    6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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