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相逢偶然,离别悄然

亥时又被修道之士誉为人定。

尤其是道家练气士,人定时分,是修行的关键时辰,最适宜静心凝神,是一等一的天然清净境。

陈平安由于需要赶上子时启程的渡船,便只得暂时放弃那份祥和心境,从人身小天地当中收回了心神芥子,不再继续蹲在山头之上观看剑气叩关的场面,起身准备赶路。

不曾想那位茶肆掌柜已经走来,手中拎着一只青瓷茶罐,站在水榭之外的远处。

陈平安快步走去,这位彩雀府女修行礼之后,递出釉sè可人的茶罐,笑道:“陈仙师,这是本店今年采摘下来的小玄壁,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陈平安接过了青瓷茶罐,问道:“茶肆还有小玄壁吗,我打算买一些。”

女修摇头歉意道:“彩雀府后山老茶树就那么几棵,多有预定,茶肆这边,本就份额有限,如今已经所剩不多了。”

陈平安笑道:“那我就白拿一罐茶叶了。”

女修点点头,微笑不语。

陈平安问道:“桃花渡有没有入秋后的山水邸报,可以购买?我从绿莺国龙头渡一路走来,错过不少。”

女修说道:“茶肆就有一些,陈仙师无需掏钱,我们茶肆留着又无意义。”

陈平安提了提茶罐,无奈说道:“与武前辈白喝一顿茶,又白拿一罐小玄壁,再白要几份山水邸报,不太好。”

女修笑道:“事不过三,刚刚好。”

陈平安无奈道:“有道理。”

琐碎的人情,也是实实在在的人情。

印象中,老龙城孙嘉树最早的款待,青蚨坊那位故意隐藏身份的女掌柜,还有眼前这位茶肆女修,都比较擅长这些。

记下便是。

人生路上,需要左右张望的风景太多,别走着走着就忘了,其实无妨。

女修让陈平安稍等片刻,又去拿了三份神仙邸报赠予贵客。

陈平安离开茶肆后,开始边走边翻阅邸报。

武峮的殷勤待客,理由很简单。

与芙蕖国相邻,他与齐景龙先后祭剑,动静太大。

北俱芦洲看似无所忌惮的山水邸报,又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当剑仙战死剑气长城之后,消息火速传回北俱芦洲,任何人的祭剑,山水邸报一律不会记载。

齐景龙说过明确理由,因为这不是什么可以拿来消遣的事情。

天下风俗,各有其理。

茶肆水榭那边,掌律祖师武峮坐在原先位置,只是对面已经人走茶无,武峮也没有喝茶的念头,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边欣赏月sè下的湖水,波光粼粼。

女修站在水榭台阶外。

武峮问道:“大篆京城那边的动静,就没一家山头获知内幕,写在山水邸报上?”

女修摇头道:“好像大篆卢氏皇帝下旨严令,不许泄露任何消息。当时在京城城头与玉玺江畔,观战之人,寥寥无几。那位书院圣人亲自坐镇,就更不敢有地仙窥探战局了,便是以神人观山河的神通遥遥观看,都不太敢。”

武峮笑道:“那位圣人的脾气确实不太好。不过他两次出手之后,北俱芦洲中部的山上山下,确实安稳了许多。”

女修好奇问道:“武师祖,为何不干脆送给那位陈先生一件上等法袍?”

武峮伸手示意这位师门晚辈落座,在后者坐下后,武峮笑道:“投其所好。重规矩礼数的,那咱们就守规矩讲礼数。贪财好sè的,才需要另做计较。”

女修小心翼翼道:“一罐小玄壁而已,那位陈仙师收下的时候,是当真心生欢喜。”

武峮瞥了眼这位帮着山头迎来送往的聪慧晚辈。

能够担任彩雀府招待仙家贵客的茶肆掌柜,必然有一副玲珑心肝。

可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本就是意味着修行一事,已经前途渺茫,与那世间绝大多数的渡船管事,是差不多的尴尬处境。

武峮不愿多说。

修道之人,看事更问心。

与这位师门晚辈聊这些涉及修行根本的事情,就会很戳心窝子。

反正对方待人接物,差不多可算滴水不漏,又从来不做擅自画蛇添足的事情,就足够了。

武峮叹了口气。

不知道自家府主遇见那位陆地蛟龙没有?

关于这位太徽剑宗不是什么先天剑胚的刘景龙,有太多值得说道的故事了。

只不过许多传闻事迹,距离彩雀府这种北俱芦洲三流仙家势力,太过遥远,可因为府主早年与刘景龙一起走过一段山水路程的缘故,府主又从不掩饰自己对这位刘先生的爱慕,大大方方,逢人就问男女情爱之事,哪怕在武峮这边都有过讨教学问,故而彩雀府女修对那位刘先生,都充满了好奇和憧憬。

一般而言,女子都仰慕剑仙风采,男子都心心念念仙子。

所以武峮其实很好奇那些山上的神仙道侣,到底是如何做到白首同心的,若是大难临头,双方真能够生死与共吗?

武峮不知,也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知晓此事,安心修行,可惜自己资质如何,武峮心中有数,等死而已。

一想到这里,武峮便让茶肆掌柜去拿两壶酒来。

女修刚要藏掖一二。

武峮笑道:“茶肆喝酒又怎么了,再说了,我是彩雀府掌律祖师,谁敢管?”

女修这才起身,脚步轻盈几分,去拿酒了。

祖师武峮尚且如此,她一个大道无望的洞府境修士,只能年复一年守住这茶肆的一亩三分地,又岂能不偷偷借酒浇愁?

一道彩sè虹光从天而降,飘然落在湖上,掠入水榭,她姿sè倾城,坐在武峮对面,闷闷道:“喝酒好,加我一个。”

武峮笑道:“不太顺利?那位刘先生,还是府主所谓的榆木疙瘩?”

武峮对面这位,正是彩雀府年轻府主的地仙女修,大名鼎鼎的女修孙清,按照辈分,还要低于武峮。

孙清摇摇头,“刘先生变了许多,这次见面,他与我说了些开门见山的痛快话,道理我都懂,刘先生是为我好,可我心里边还是有些不痛快。”

武峮疑惑道:“说了什么?”

年轻府主摆摆手道:“不聊这个,有些羞人。”

武峮无言以对。

你这都去堵路了,还谈什么女子娇羞?

不过武峮是真的有些疑惑不解,自家府主虽然不算太过惊世骇俗的天之骄子,可毕竟是不到百年的金丹瓶颈,更是北俱芦洲十大仙子之一,说句难听的,一位上五境剑仙,主动要求与自家这位大道可期的府主结为神仙道侣,都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奇怪。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如此来功利算计,说句公道话,自家府主还真比不上水经山仙子卢穗,人家不但与刘景龙一起跻身十人之列,姿sè更是比孙清犹胜一筹。

武峮轻声问道:“对刘先生彻底死心了?”

孙清大声笑道:“怎么可能,更喜欢了!”

武峮扶额无言。

怎的最喜欢讲道理的刘先生,如此不讲道理。

三人一起饮酒。

那位掌柜女修还是有些拘谨,只是当三位辈分、身份皆悬殊的同门女修,刻意摒弃修士神通,便会醉酒,脸sè会娇艳若人面桃花。

到最后,三人便就只是女子了。

女子说起了荤话,那才是真正的百无禁忌。

别有一番娇憨风味,尤为动人。

————

一大一小,御风北归太徽剑宗,由于齐景龙要照顾境界不高的新收弟子白首,所以赶路不快。

然后被那位彩雀府府主孙清半路偶遇。

齐景龙如今颇有底气,无非是现学现用,按部就班,与那位孙仙子言语一番。

姿容极美的孙清从头到尾,都没有异样。

只是当她告辞离去的时候,不见那曼妙身姿之后,少年白首摇头晃脑,啧啧道:“姓刘的,这么好看的仙子姐姐,竟然会喜欢你,真是瞎了眼。如果我没有记错,孙府主可是咱们北俱芦洲的十大仙子之一。姓刘的,真不是我说你,不做道侣又如何,我看那位孙清一样会答应你的,这种便宜好事,你怎么舍得拒绝?”

有些如释重负的齐景龙,与身边少年继续御风北游,开口笑道:“与你讲道理,尤其是讲男女情爱,就是对牛弹琴。”

白首怒道:“那你吃饱了撑着收我做徒弟?!干嘛不让我返回割鹿山?”

齐景龙缓缓说道:“相较于北俱芦洲多出一位收钱杀人的剑修,我还是更愿意看到一位真正得道的年轻剑仙。”

齐景龙又说道:“你放心,进了太徽剑宗,在祖师堂记名之后,你将来所有下山,都无需自称太徽剑宗弟子,更不用承认自己是我的弟子。在规矩之内,你只管出剑,我与宗门,都不会刻意拘束你的心性。但是你务必清楚,我与宗门的规矩是哪些。我不希望将来我责罚你的时候,你与我说根本不懂什么规矩。”

白首闷闷不乐。

太徽剑宗和姓刘的半个规矩,少年都不想懂,一定枯燥乏味,迂腐死板,无聊至极。

当个屁的谱牒仙师,当个卵的剑仙。

哪里有成为一名割鹿山刺客那般痛快?

江湖人还要讲一个英雄气概和快意恩仇,割鹿山刺客都不用理会这些,收了银子,便替人杀人,生死自负,那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

齐景龙沉默片刻,轻声道:“不管你听不听,我都要告诉你,只要你守了规矩,无论你将来对谁出剑,输了也好,给人揍了也罢,回到我这边,只需要告诉我一声,我会替你去讲道理,把道理讲透为止。”

白首双手环胸,“少来,我这种天纵之才,练了剑,会输给别人?!好吧,剑仙我是暂时打不过的,可是同龄人嘛,你让他们来我眼前跳一跳,我随随便便一剑下去,对方就是大卸八块的可怜下场。”

“等你真正练剑之后,就没多少气力来说大话了。”

齐景龙笑道,“至于不用我帮忙讲理,你自己能够出剑便是道理,当然更好。”

白首虽然满脸不以为然,只是眼角余光瞥见那姓刘的侧脸。

少年心境还是有些异样。

如年幼时难熬的严冬时节,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晒着瞧不见摸不着的和煦日头。

不过这种感觉,一闪而逝。

白首突然喊道:“我若是背熟了什么太徽剑宗的祖师堂规矩,你准我喝酒,咋样?”

齐景龙摇头道:“没钱。”

白首怒气冲冲道:“兜里没钱,你就不知晓得与那陈好人赊账吗?”

齐景龙想了想,“怕被劝酒,不划算。”

先前有壶酒的买酒钱,还是与太霞一脉顾陌借来的。

齐景龙每次离开宗门远游历练,还真不带钱财余物。

餐霞饮露,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皆是修道之人的“五谷”。

身为天底下杀力最大的剑修,更无需什么法袍、任何攻伐重宝。

当时与她借钱的时候,所幸一句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脱口而出,不然更是麻烦。

齐景龙本来想说以后路过太霞山再还钱。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他就想明白了,一旦自己如此言语,定然会让她误会自己意图不轨,是想要借机接近她顾陌。还不如不说,记在心里就成。

齐景龙事后思量,便愈发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算是触类旁通了,开了一窍便窍窍开。

白首问道:“姓刘的,你们太徽剑宗,有没有长得特别水灵的姑娘?嗯,与我差不多岁数的那种漂亮姑娘!”

齐景龙疑惑道:“怎么了?”

白首叹气道:“她们遇上我,真是可怜,注定要痴迷一个不会喜欢她们的男人。”

齐景龙笑道:“这种话,是谁教你的?”

白首斩钉截铁道:“那个自称陈好人的家伙!”

齐景龙摇摇头,随即又有些不确定,那家伙为了劝人喝酒,无所不用其极,那真是大把人品都装酒壶里边了,一口就能喝光,所以问道:“真是他与你说的?”

白首开始添油加醋。

齐景龙笑了笑,看来不是。

白首便有些纳闷,姓刘的怎么就知道不是那家伙教自己的了。

齐景龙举目远眺,“等下跟我去见两位先生,你记得少说多听。”

白首一拍脑袋。

这会儿一听“先生”二字,他就要头疼万分。

在一处金sè云海之上,有两位修士并肩而立。

一位中年男子,身材修长,身穿书院儒衫,腰悬玉牌。

一位老修士身形佝偻,背负长剑。

前者是书院圣人,而且还是如今北俱芦洲名气最大的一位,名叫周密,来自中土神洲礼记学宫,传闻学宫大祭酒赠送这位弟子,“制怒”二字。

也正是此人,离开书院之后,依旧打得两位口无遮拦的大修士毫无还手之力,大声怒斥“通了没有”,两位大修士还能如何,只能说通了,结果又挨了一顿揍,撂下一句“狗屁通了个屁”。

不过齐景龙当然知道,这位书院圣人的学问,那是真好,并且不光是术业有专攻,还精通佛道学问,曾经被某人誉为“学问严谨,密不透风;温良恭谨,栋梁大材”。其实十六字评语,若只有十二字,没有任何人会质疑丝毫,可惜就因为“温良恭谨”四字,让这位礼记学宫的读书人,备受争议。试想一下,一位即将赶赴别洲担任书院圣人的学宫门生,会被自家先生送出“制怒”二字,与那温良恭谨当真沾边?

不过周密自己反而对那四字评语,最为自得。其余十二字,却从来不承认。

另外那位背剑老修士,名为董铸,是一位跌境的玉璞境剑修,是一位当年跻身仙人境依旧不曾开宗立派的大修士,始终以山泽野修自居,百余年来一直重伤在身,需要在自家山头修养,不然每次出门就是遭罪,这才没有远游倒悬山。有传言剑仙董铸其实是那位年轻野修黄希的传道人,只不过双方都从来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任由外界胡乱揣测,由于黄希不是剑修,大部分山头都觉得此事是无稽之谈。

在齐景龙与黄希交手之战,也是这般认为。

只是真正交手之后,齐景龙就有些吃不准了。

因为黄希的的确确,是一位剑修,而且拥有两把本命飞剑。

黄希当初之所以愿意泄露剑修身份,而不是直接逃遁远走,自然是因为对手叫刘景龙的缘故。

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齐景龙从无与人提及半句。

齐景龙带着少年一起落在两位前辈身前。

齐景龙向双方作揖行礼。

董铸不以为然,好好一个有望登顶一洲的年轻剑修,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读书人。

实在瞧不顺眼。

若非书院周密发现了齐景龙的行踪,一定要聊一聊,他董铸才懒得与这什么陆地蛟龙废话半句。

真要打交道,那也是等齐景龙破境跻身玉璞之后,他董铸去太徽剑宗问上一剑!

白首最厌烦这些繁文缛节,乱七八糟的礼尚往来,少年干脆就躲在齐景龙身后,当个木头人。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们,寒暄客气个啥。

齐景龙倒是没有刻意强求少年。

一切等到了太徽剑宗再说。

书院圣人周密,乍一看,其实就是寻常的学塾夫子,相貌清雅而已,周密直截了当说道:“如今太徽剑宗两位剑仙都不在山头坐镇,你又快要破境了,到时候三人问剑,需不需要我帮你一旁压阵?免得有人以此风俗,故意打压你与太徽剑宗。”

齐景龙又作揖行礼,起身后笑道:“无需周山主压阵,三剑便三剑,哪怕有前辈剑仙存有私心,可我挡不住就是挡不住,不会怨天尤人。”

周密转头笑道:“董老儿,如何?”

董铸呲牙道:“得嘞,算我一个。加上浮萍剑湖的郦采,最后一个,才是最凶险的。”

董铸对那青衫年轻人说道:“别谢,老子问剑,不会缺斤少两,你小子到时候可别哭爹喊娘,老子在外边没那私生子的。”

齐景龙点头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晚辈就不谢了。”

周密会心一笑。

董铸伸手揉了揉下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欠削呢?”

齐景龙微笑道:“前辈容我破境再说。”

竖起耳朵的少年,躲在齐景龙身后,心里边嘀咕着“削他削他,别墨迹啊,削了姓刘的,我好跑路走人”。

周密笑道:“你怎么收了这么个弟子?”

齐景龙说道:“本心不坏,难教才最需要教好。”

周密嗯了一声,“此理不坏。”

白首叹了口气。

董铸也倍觉无聊。

其实这一老一小凑一堆,估摸着很好聊。

周密说道:“齐景龙,这次来见你,就是为了破境压阵一事。既然不需要,我就刚好省去一些功夫。”

齐景龙犹豫了一下,问道:“周山主,我能否询问一事结果?”

周密笑道:“你小子也会对此上心?怎的,与那两人有些渊源?”

齐景龙想起那个挨了顾祐三拳的家伙,笑道:“有些。”

周密说道:“边走边聊,我顺便与你说些读书心得,多恶心一下董老儿,也算不虚此行。”

董铸无可奈何。

周密这臭脾气,董铸偏偏对胃口嘛,自找的。

董铸不愿与这两个读书不少的家伙聊那道理学问之类的。

斜眼看那少年。

少年斜眼看他。

董铸瞪眼道:“哎呦喂,小崽儿,没听过董大剑仙的名头?”

少年瞪眼道:“知道了咋的,我有爹有娘有祖宗的,跟你又攀不上亲戚关系。”

董铸啧啧道:“小王八蛋胆儿挺肥啊。”

白首一挑眉头,“等我跻身上五境,有本事你来问剑试试看?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是谁胆儿肥了。”

董铸一拍少年脑袋,打得后者趴地上狗吃屎,大笑道:“晓不晓得你说这些话,就像一个还穿着开裆裤的玩意儿,学那花丛老手,说自个儿偎红倚翠?谁教你的?你师父刘景龙?”

白首站起身,倒是没有对那个老家伙喊打喊杀,他又不是脑子进水的痴子,大丈夫能伸能屈。

白首冷哼道:“姓刘的,可不是我师父,我这辈子师父就只有一个,不过我还有个尚未被我真正认可的喝酒朋友,名叫陈好人!你有本事找他去,欺负我算什么前辈,他一剑就能让你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齐景龙转过头,皱眉道:“白首!”

少年立即病恹恹道:“好吧,陈好人暂时是还不如老前辈。”

————

渡船之上,陈平安已经收起了那些山水邸报,没有翻到想要知道的那个结果,大篆京城那边的动静,最新一份邸报上只字不提。

止境武夫顾祐与猿啼山剑仙嵇岳之战,两人皆生死未知。

齐景龙先前提及此事,说顾祐一生行事向来谨慎,绝不会纯粹是做那意气之争,不会只是去往玉玺江送死,为嵇岳洗剑。

陈平安站在渡口船头栏杆处,翻过几份山水邸报,不是全无收获,比如一旬过后的午时,砥砺山就会有一场大战,在此山分生死的双方,大有来头,一位是大名鼎鼎的野修黄希,一位是女子武夫绣娘,两人都在北俱芦洲年轻十人之列,并且名次邻近,一个第四,一个第五。关于这场厮杀的缘由,先后两份山水邸报都有不同的记载,有说是黄希重操旧业,在江湖上遇上了那位名字古怪的女子武夫,有说是两人在一处破碎洞天之中,为了一件仙家重宝大打出手,没能分出胜负,便约战砥砺山。

这一战,极为瞩目,肯定还会引来许多上五境修士的关注视线。

完全可以想象,砥砺山附近那座被琼林宗买下、建造了诸多仙家府邸的山头,当下一定人满为患。

在披麻宗那艘跨洲渡船上的虚恨铺子里边,陈平安有买过一份接连砥砺山镜花水月的灵器,是一只施粉青釉、光泽莹润的瓷器笔洗,不过说是买,其实最后才知道可以记账在披云山。

关于宝瓶洲,山水邸报上竟然也有几个消息,而且篇幅还不小。

由此可见。对于原本谁都瞧不上眼的小小宝瓶洲,在大骊宋氏铁骑的马蹄,即将一路从最北方踩踏到南端老龙城之后,别洲修士对偏居一隅的这个浩然天下最小之洲,已经有了不小的认知变化。

大骊铁骑的真正主人,止境武夫宋长镜。

挑战天君谢实之后,赶赴剑气长城的风雪庙剑仙魏晋。

这两位,当然功莫大焉。

然后就是那个真武山马苦玄,短短半年之内,先后击杀两位朱荧王朝的强大金丹剑修,已经被北俱芦洲邸报誉为宝瓶洲年轻修士第一人,然后此人一手覆灭了海潮铁骑,令那个与他结仇的家族受尽羞辱,一位年轻女修侥幸未死,反而成为了马苦玄的贴身婢女,在一份山水邸报的主笔人眼中,马苦玄这种得天独厚的存在,就不该生在那宝瓶洲,应当与清凉宗女子宗主贺小凉一般,在北俱芦洲扎根,开宗立派,才是正途,既然注定是一条可以翻江倒海的蛟龙,在宝瓶洲这种水浅见底的小池塘摇头摆尾,岂不可惜。

主笔人还放出话来,他即将撰写宝瓶洲的年轻十人,到时候再与自家北俱芦洲的新十人,做一个比较。

北俱芦洲这些仙家邸报的笔下文章,对于宝瓶洲修士,其实难免还会流露出一份居高临下。

只是相较于早年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提也不提,大不相同。

除此之外,就是大骊北岳大神魏檗的破境一事,辖境之内,处处祥瑞,吉兆不断,分明是要成为一尊上五境山神了,由此可见,大骊宋氏国运昌盛,不可小觑。邸报之上,开始提醒北俱芦洲众多生意人,可以早早押注大骊王朝,晚去了,小心分不到一杯羹,关于此事,又有意无意提及了几句披麻宗,对宗主竺泉赞赏有加,因为按照小道消息,骸骨滩木衣山显然已经先行一步,跨洲渡船应该已经与大骊北岳有些牵连。

再有桐叶洲玉圭宗的下宗真境宗,选址书简湖,邸报也有不吝笔墨的详细阐述。

陈平安看到那些文字,仿佛都能够清晰感受到提笔之人的咬牙切齿。

没办法。

真境宗首任宗主,叫姜尚真,是一个明明境界不算太高却让北俱芦洲没辙的搅屎棍。

这个家伙独自一人,便祸害了北俱芦洲早年十位仙子中的三人,还传言另外两位国sè天香的宗门女修,当年好像也与姜尚真有过交集,只是有无那令人痛心疾首的情爱瓜葛,并无清晰线索。

所以邸报末尾,大肆抨击大骊铁骑和宋氏新帝

,简直都是吃屎的,竟然会眼睁睁看着真境宗顺利选址、扎根宝瓶洲中部这种腰膂之地。若是大骊宋氏与姜尚真暗中勾结,更是吃屎之外还喝尿,与谁谋划一起千秋大业不好,偏偏与姜尚真这种yīn险小人做买卖,不是与虎谋皮是什么。由此可见,那个欺师灭祖的大骊绣虎,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便是侥幸贪天之功为己有,吞并了一洲之地,也守不住江山,只能是昙花一现罢了。

一份山水邸报,原本可谓措辞严谨,有理有据,辞藻华美。

唯独到了真境宗和姜尚真这边,就开始破功,骂骂咧咧,如读过书的市井妇人。

陈平安其实很好奇这些山水邸报的来源。

当年在书简湖,只是知道了一些皮毛。

更早的时候,是在藕花福地,那边有一座云遮雾绕的敬仰楼,专门采撷、收集江湖内幕。

陈平安回到渡船屋舍,掏出一本渡船撰写的册子,是一本讲述沿途景点的小集子。

桃花渡启程后,第一处风景名胜,便是水霄国边境上的一座仙家门派,名为云上城,开山祖师因缘际会,远游流霞洲,从一处破碎的洞天福地得了一座半炼的云海,起先只有方圆十里的地盘,后来在相对水运浓郁的水霄国边境开山立派,经过历代祖师的不断炼化加持,汲取水雾精华,辅以云篆符箓稳固云海,如今云海已经方圆三十余里。

渡船会在云上城停留六个时辰,悬停在云上城边缘。

尚未破晓天明,渡船缓缓而停。

陈平安停下三桩合一的拳桩,从那种半睡半醒的玄妙境地回过神,走出屋舍的时候,背上了一个包裹。

云上城外有一处野修扎堆的集市,可以交易山上货物,都是摆摊的同行。

陈平安从咫尺物当中取出了一些不甚值钱的仙家器物,都是当初没有留在老槐街蚍蜉铺子的剩余物,品秩不算好,但是相对稀少,“面相”讨喜,适合卖给那些觉得千金难买心头好的冤大头。不过这次包袱斋,贩卖几种与《丹书真迹》无关的符箓,多是来自第一拨割鹿山刺客当中那位阵师的秘籍,其中三种,分别是天部霆司符,大江横流符,与撮壤符,用来对阵厮杀,还算有些威力。

齐景龙临走之前,还传授了陈平安两种旁门左道的破障符,分别名为“白泽路引符”,“剑气过桥符”,都是他自己从古书上修习而来,不涉宗门机密,两符品秩不高,但是外人想要买符再偷学就别想了,因为画符诀窍极多,落笔繁琐,而且与当下几支符箓派主脉都宗旨悬殊,也就是齐景龙说得仔细真切,帮着陈平安反复推敲,陈平安才学了这两道符箓。

所以陈平安总觉得齐景龙不去书院当个教书先生,实在可惜。

武夫画符,秉持一口纯粹真气,但是符不长久,只能开山而无法封山。但好处是无需消耗修道之人的气府灵气,并且画符本身就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武夫修行,能够淬炼那一口真气,只不过陈平安发现跻身炼气三境后,画符顺畅许多,但是裨益体魄已经极其细微,陈平安就不愿太多消耗丹砂符纸,毕竟一张留不住灵气的符箓,就等于每时每刻都在损失神仙钱。

何况一旦真正厮杀起来,他那点符箓道行,不够看,连锦上添花都不算,反而会贻误战机。

可修士画符,却先天封山,符胆灵气流散极慢,不过符箓威力越大,越容易磨损符胆,相传斩妖除魔的老祖宗,龙虎山天师府,就有一座封禁之地,有一张符箓,就需要历代大天师每一甲子加持一次,历史上天师府就曾出现过一次天大的风波,老天师飞升之后,新天师人选,悬而未决,刚好处于甲子之期的叠符关键,可是新天师不出,天师印绝不会交由旁人,因此新符便不成,使得那张年龄极大的古老符箓出现了一丝纰漏,借机逃出其中一头镇压无数年的大妖魔,消失无踪,为此天师府不知为何,新天师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带上仙剑和法印,走了一趟白帝城,与白帝城城主闹得不欢而散。

陈平安兜售符箓,全部都是水府山祠形成山水相依格局后,所画之符,不然就是坑人,虽说包袱斋的买卖,靠的就是一个买卖双方的眼力,类似世俗市井的古董交易,有捡漏就会有打眼,不过陈平安还是愿意讲一讲江湖道义。

讲道义,就得花钱。

因为这些符箓,需要陈平安消耗相当数量的水府灵气,不过有得有失,失去的是水府那座小池塘的一些积蓄,得到的,是可以尝试着逐渐开辟出一条水府小天地运转的根本脉络,形成类似一条隐匿于江河湖泽的水脉,所以那拨绿衣童子们对此其实没有异议,反而鼎力支持陈平安的画符。

修行路上,如何看待得失,即是问道。

至于得失之间的均衡,需要陈平安自己去长久画符,不断摸索和琢磨,所幸水府那些青衣小童也会提醒。

陈平安一袭黑sè法袍,手持青竹杖,走出屋舍,举目望去。

世俗王朝,是那白云深处有人家,山上仙家,果然是白云之上有城池。

城池之外,又有一座灯火辉煌的集市小镇。

云上城是修行重地,戒备森严,极少允许外人进入,大概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与彩雀府同在水霄国辖境的云上城,也会炼制法袍,名为行云袍,只是数量和品秩都远远不如彩雀府,名气不大,生意平平,多是大渎沿途小山头的下五境修士,尤其是那些山泽野修,会掂量着钱袋子,购买一件。

大概也因为门派财源不广的关系,才出现了那座包袱斋扎堆的集市。

莫说是不长脚的店铺,长脚的摆摊,也需要交予云上城一笔神仙钱。

渡船悬停处,距离云海还有五十丈距离,无法再靠近。

不然船头不小心撞到云海,或是距离太近,随风飘荡,船身与云海接触,稍有摩擦,便会是云上城这座门派根本的折损。

所以下船之人,腾云驾雾,骑乘灵禽异兽,随便。

若是金身境之下的纯粹武夫,这半百丈距离,并不轻松。

陈平安便深呼吸一口气,后撤几步,然后前冲,高高跳起,踩在船头栏杆之上,借力飞跃而去,飘然落地后,身形晃荡几下,然后站定。

这艘隶属于龙宫洞天一座藩属仙家的渡船之上,妇人面容的女子管事与身边好友递出手,笑眯眯道:“拿来。”

两人打赌这位在彩雀府桃花渡登船的背剑年轻人,到底是山上剑修还是江湖剑客。

渡船女子猜测是背剑游历的纯粹武夫,观海境老修士则猜测是位深藏不露的年轻剑修。

老修士摇头道:“就不许此人故意使了个障眼法?”

这就是嘴硬,明摆着是打算赖账不给钱了。

妇人嗤笑道:“咱们洲的年轻剑修,那些个剑胚子,哪个不是洞府境的修为,地仙的风范,上五境的口气?有这样的?”

老修士一本正经道:“天大地大,有个愿意藏拙的,收敛锋芒,历练谨慎,不奇怪吧。”

妇人管事怒道:“少用嘴巴拉屎,钱拿来!一颗小暑钱!”

老修士哀叹一声,掏出一枚神仙钱,重重拍在妇人手掌上,然后御风去往云上城。老修士会在此下船,因为要给嫡传弟子购买一件品相较好的行云法袍,毕竟彩雀府的那帮娘们,做生意太黑心肠,东西是好,价格太高。老修士只得退而求其次,

早年便与云上城打造法袍的工坊,交过了一笔定金,故而样式、云篆符箓皆是定制,还可以添补一些个天材地宝,让云上城增加一些法袍功效,在那之后,他这个当师父的,便需要在山下奔波劳碌,挣的是四面八方的辛苦银子,就这样勤勤恳恳积攒了几十年,才赶在那位得意弟子跻身洞府境之际,总算凑足了神仙钱,修行大不易啊。

尤其是有座小山头,仿佛一家之主,拖家带口的,更是柴米油盐都是愁。

妇人管事刚要欣喜,突然察觉到自己手心这颗神仙钱,分量不对,灵气更不符合小暑钱,低头一看,顿时跳脚骂娘。

原来只是一颗雪花钱。

只是那位老修士已经卯足了劲,御风飞快掠过集市,直去云上城。

妇人骂完之后,心情舒畅几分,又笑了起来,她能够从这只出了名的铁公鸡身上,拔下一撮毛下来,哪怕只有一颗雪花钱,也是了不起的事情。

她是一位金丹,不是跨洲渡船,金丹管事已经足够。

何况龙宫洞天的金丹修士,只说身份,是完全可以当做一位元婴修士来看待的。

因为她背后,除了自家师门,还与大源王朝云霄宫以及浮萍剑湖“沾亲带故”。

对于山上修士而言,能够挣钱还是大钱的买卖关系,比起山下的君臣、夫妻关系,更加牢靠。

而那位与她早早相识的老修士,前程不好,观海境就已经如此面容衰老了。

要知道当年此人,不但为人半点不铁公鸡,而且十分潇洒风流,英雄气概。

可百余年的光yīn蹉跎,好像什么都给消磨殆尽了。

不再年轻英俊,也无当年那份心气,变成了一个常年在山下权贵宅邸走门串户、在江湖山水寻宝求财的老修士。

可她还是喜欢他。

至于是只喜欢当年的男子,还是如今的老人一并喜欢,她自己也分不清。

陈平安入了集市,在行人不少的热闹街道一处空位,刚打开包裹摆摊,里边早就备好了一大幅青sè棉布。

对面与身边,都是同道中人,有些正在卖力吆喝,有些愿者上钩,有些无精打采打着哈欠。

很快就有身穿两位雪白法袍的年轻男女,过来收钱,一天一颗雪花钱。

陈平安询问若是在此逗留四五个时辰,是否半价。

年轻男修笑着摇头,说一颗雪花钱起步。

陈平安便不再多说什么,递出去一颗雪花钱。一洲最南端的骸骨滩,摇曳河那边卖的yīn沉茶,也是差不多的规矩。

陈平安多问几句,若是在云上城这座集市租赁或是购买店铺,又是什么价位。

年轻男修便一一告知,和颜悦sè。铺子分三六九等,租赁与购置,又有价格差异。

到最后这位从渡船下来碰运气的外乡包袱斋,只是道谢,不再提铺子事宜,那位年轻男修亦是面容不改,还与这位年纪轻轻的山泽野修,说了句预祝开门大吉的喜庆话。

陈平安蹲在原地,开始摆放家当,有壁画城单本的硬黄本神女图,有骸骨滩避暑娘娘在内几头“大妖”的库存珍藏,还有几件苍筠湖水底龙宫的收获,零零散散二十余件,都离着法宝品秩十万八千里。不过更多的,还是那一张张符箓,五种符箓,如列阵将士,整整齐齐排列在摊开的青布上。

陈平安抬头望去,那对云上城的年轻男女正在并肩而行,走在大街上,缓缓远去。

年轻男人似乎是这座集市的管事之人,与店铺掌柜和很多包袱斋都相熟,打着招呼。

年轻女子言语不多,更多还是看着身边的男人。

她的眼睛在说着悄悄话。

陈平安双手笼袖,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幕。

风景绝好。

此处的街上游客,因为皆是修行之人,比起凡夫俗子逛庙会,走店铺遇摊贩,便要沉默寡言许多,而且耐心要更好,几乎都是一座座包袱斋都逛过来,但是轻易不开口询问价格,脚步缓慢,偶尔遇见心目中的一眼货,才会蹲下身仔细端详一番,有些勘验过后,觉得自己心中有数了,就默默起身走开,有些则会尝试着砍价,一般都是开口便要拦腰砍,好脾气的摊主就拗着性子讲述那件仙家器物的来历,是如何来之不易,大有渊源。脾气不好的摊主,干脆就不理不睬,爱买不买,老子不稀罕伺候你们这帮没眼力的穷光蛋。

陈平安很快就迎来了第一位顾客,是位手牵稚童的老人,蹲下身,又扫了一眼青布之上的各sè物件,最后视线落在一排十张的那些黄纸符箓之上。

老人定睛凝视那五种符箓。

符纸十分普通,丹砂品质不俗。

可是符箓的最终品相,以及画符的手法。

不同符箓,又有高低之别。

老人很快心中就有了一个估价,必须要开口讨价还价了。

不曾想今夜只是带着自己孙儿出城散心,便有此意外收获。

老人伸手指向一排雷符,微笑道:“店家,这道雷符,单张购买,售价如何?”

陈平安笑道:“一张雷符,十一颗雪花钱,十张全买,百颗雪花钱。不过我这摊子,不还价。”

老人点了点头,笑道:“符是好符,就是符纸材质稍稍逊sè,承担不住这道雷符的全部威力,打了不少折扣,再就是价格贵了些。”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

对方最少也该是半个行家。

看网友对 第五百三十九章 相逢偶然,离别悄然 的精彩评论

47 comments

  1. 剑客

    今天我第一

    沙发
  2. 剑客

    抢一次真不容易

    板凳
  3. 老蛤蜊

    不知道第几

    地板
  4. 大名

    前排留名

    4楼
  5. 匿名

    哈哈 还是我机智 睡觉前来看看 竟然有更

    5楼
  6. aiya

    早啊,甚好,甚好

    6楼
  7. 裆下很忧郁啊

    终于等到你!

    7楼
  8. 7777

    长长长

    8楼
  9. 匿名

    各位真够快的

    9楼
  10. 10

    关上前十的大门

    10楼
  11. ssc

    tf等到你了

    11楼
  12. 匿名

    终于等到你

    12楼
  13. 匿名

    善,大善

    13楼
  14. 岑景湛

    山水游记

    14楼
  15. 匿名

    今天好长啊

    15楼
  16. 爱情让人头大

    今天更了啊!

    16楼
  17. 裴钱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呀

    17楼
  18. 南国盯春秋

    滚蛋!

    18楼
  19. 对吧

    внизу мой сын.对吧

    19楼
  20. 兆头

    坏兆头啊,顾祐嵇岳皆死,剑修武夫皆亡。陈平安不就是个剑修加武夫吗?。。。但愿是我多想了

    20楼
  21. 说书人

    兆头看人心,无关对错,只是陈平安这一路的终点必是北俱芦洲一上3境宗子头,他的碗的因果逃不掉解不开的,陈平安还需要一次大败,要败到家当十去九,小命差点没的那就,才能极尽升华,毕竟他现在还远远赶不上曹傲天

    21楼
  22. 剑客甲

    想养肥一点在杀

    22楼
  23. 我想静静

    大力么么哒

    23楼
  24. 华仔

    我觉得更新完后我真的需要买一套存家里了

    24楼
  25. 总管能再长点嘛?

    这看着舒坦

    25楼
  26. 梅子

    这一章怎么这么长啊!

    26楼
  27. 匿名

    钢铁侠黑寡妇皆死

    27楼
  28. 老剑条

    很长 善 大善 明天继续 我们小平安要下副本了

    28楼
  29. 春城无梦

    道理也懂,可又如何。

    29楼
  30. 匿名

    持久了总管

    30楼
  31. 凤凰台上忆吹箫

    鳝 、 大鳝。

    31楼
  32. 云飞扬

    路漫漫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32楼
  33. 陆地剑仙

    当长生桥修好,也就可以一飞冲天了?

    33楼
  34. 齐静春

    赞同21楼 说书人 的看法。

    34楼
  35. 徐凤年

    今儿,看的爽,这回该赏

    35楼
  36. 纵横

    你们不去纵横看?

    36楼
  37. 常羡人间琢玉郎”、“苏子作诗如见画

    不容易

    37楼
  38. 魔鬼吗你

    说钢铁侠黑寡妇皆死的真是个魔鬼

    38楼
  39. 你的大名

    猪脚不会死的,哪怕死了也能复活,最后称霸小说

    39楼
  40. 匿名

    批啰嗦

    40楼
  41. 陈十一

    我是练习时长两年半的个人实习生

    41楼
  42. 春风化雨

    杀起价来,连自己都觉得怕……小平安的同道中人啊

    42楼
  43. 铁骨铮铮

    只要不太监,出书一定正版支持总管!

    43楼
  44. 耿胖哥

    断更的作者是王八蛋断更的作者是王八蛋断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44楼
  45. 匿名

    只要不太监,出书一定正版支持总管!一天一更

    45楼
  46. 匿名

    38楼666666666

    46楼
  47. 又没更

    47楼